曹氏堵着一口气,暗暗想借蓦阑的手把庒琂那一伙人给端了。网真真没想到大奶奶半路冒出来。
真是意外极了。
同时,曹氏也很气愤,这位大奶奶能有今日,不是她亲手扶持的么?花了那么多心思把她从镜花谢转移走,还如此高调嫁入东府,她居然看不懂情势,居然为庒琂她们出头!
真是可气可恨呀!曹氏咬了一回牙齿,终究又得把脸面笑容露出来。
当下,大奶奶说着话呢,还往地上捡珍珠,捡起来后,走到庄瑜跟前去,珍珠递给她。
庄瑜目光露出些许怯意,不接也不好,接了又怕秦氏责怪。因想到以前药先生也救过自己母亲小姨娘,便犹犹豫豫接了,端详了一会子。
大奶奶笑道:“四姑娘,你也来看看。是的吧?”
五姑娘疑惑惑的凑过来,看了一回,眨巴着眼睛,道:“嫂子记性好。还记得四姐姐那几颗珍珠。当初四姐姐送琂姐姐的手串,是二十颗沉木香子,加串了四颗珍珠。看着,倒是像呢!”
大奶奶的眼神柔柔地赞了一回庄玝。
庄瑜“嗯”的一声,递还给大奶奶,道:“嫂子有那么多。”
这话听着含糊,却已表明是东府里有的东西。
事情到此该结束了,可蓦阑偏不依,仍道:“就算我说错了,就算是大奶奶送的中秋礼,我倒要问问,傍晚的时候,子素为何要挑唆三爷把人叫来,先生上茅房为何要回西府去?先生回西府上茅房怎上到凤凰阁那边去?三喜病着为何跟先生从凤凰阁那边出来?难道三喜也去西府上茅房不成?难道三喜与先生”
蓦阑咄咄逼人,誓不罢休。郡主忍无可忍,曹氏更是怕她把牵三喜出来说,于是,二人异口同声吃喝向蓦阑:“住口!”
蓦阑惊住了,抬头看看郡主,又看看曹氏。
曹氏赶忙道:“中秋节,什么茅房不茅房的。不许说这个了!既然大奶奶说是她送的,便没有什么偷啊盗啊这些事儿。”迎去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都怪我。我看是蓦阑这丫头偷吃了些果子酒,脑子一时醉糊涂了。看在她伺候玳儿的份上,又那么尽心,让她先回去吧!”
郡主道:“谢二太太了,我也是这意思。”示意管家:“带下去。”
老太太示意,让这般办。
结果出乎意料,人人堆笑来,又说些庆祝中秋的吉祥话。老爷们最是尴尬了,毕竟冤枉人家药先生了呢!
因是西府请药先生来诊治庄玳,此刻,西府三老爷脸色最不好,黑沉着,很不满地看了看郡主,转头向老太太作揖,之后,转身向药先生走去,深深打一躬:“底下的人无礼,多有得罪,万望先生原谅。”
药先生还礼:“不敢,误会一场而已。”
大老爷庄熹、二老爷庄禄,四老爷庄耀纷纷起来,几位老爷走过去,一人携住药先生的手,一人作引,一人赔笑致歉,三老爷庄勤继续请道:“先生请上座。我等给先生赔礼道歉。”
药先生几乎是被拥簇推上桌。竹儿,早已端一椅子来,放在正下首,对的是老太太。
先生入座后,老太太客气一回,端杯子要敬,可药先生不敢接,主觉地起身先干为上敬。后头,老爷们一拨致歉,太太们一拨致歉,少爷们一拨,姑娘们一拨,酒过数巡,先生假装微熏。
要知道,药先生是个睡酒水之人,这等浅酒甜酿如何醉得他。只为遮掩,好抽身离场。
庒琂看到先生微熏的状态,以为真醉了,赶忙端一杯茶水来。尚未端到面前,曹氏已差贵圆端一碗燕窝汤过来。
曹氏道:“原是我们不该灌先生这么多酒。这上桌也得先请先生吃个点心小菜再吃其他,这会子好了,酒足给醉了。先补一补。”
这边是大宅子里待客之道,为显富贵,平常待客,菜色食物一道一道,先上什么茶饮,点心,小菜,再上热菜,大菜等等。这一回,曹氏想起来了,怕亏待人家。
幺姨娘笑道:“太太说笑呢,醉过醉过,还补得回来,能让清醒着?”
曹氏道:“我说的补,是把前头不敬的地方补回来。头先先生没沾过筷子勺子的,如今一并补了。”
这么一来,满桌的人都笑开了。都说幺姨娘说“醉过醉过”是说“罪过罪过”的意思。
因此,才刚那些不愉快统统被驱散。
老太太也觉得这么灌药先生不好意思,故而说道:“先生今儿仍旧要回去?不回去呢,我差人给先生收拾间厢房,索性就在我们中府歇下了。”
药先生醉意绵绵回道:“来叨扰几日,逢中秋是要回去的,有家之人,怎么好落脚他处占他人之月呢。多有得罪,感谢感谢。”
见药先生如此执意,老太太便给三老爷使一个眼色。三老爷识意,把管家叫了一声,管家懂得,赶紧撩起袍子踱步往外走,叫几个小奴仆来,说要送先生回去了。庄勤为尽礼貌,又吩咐庄璞与庄玳扶先生出去。
庄璞道:“你们好好吃着,我扶先生出去就成了。”他把自己的贴身小厮旺五与财童二人叫来,夹扶先生随管家往外头走。
子素看着药先生被夹着离开,看准时候,催促三喜悄悄跟去。转眼,二人也跟到外头。子素远远就叫庄璞。
子素道:“璞二爷!等一等。”
庄璞听见声音,稍停一下,扭头看,见子素和三喜战战兢兢走出来。
子素道:“二爷,让三喜一同出去吧!”
庄璞眯了眯眼睛,讥诮道:“马车小,装不下两个人。三喜要去,先生便得留下,先生走,三喜就上不去。好好的在府里不住,跟着先生去做什么,省得又给人添麻烦。”
子素忍住生气,道:“这不是需要先生治病么?”
庄璞道:“我要是你,别添这会子的麻烦。今晚闹这一出,别看着嘻嘻哈哈又过去了。仔细后头一堆麻烦找你呢,你自个儿不掂量着自个儿,倒顾别人来。再说了,三喜在镜花谢琂妹妹那里,就怕没得照顾?赶明儿先生还得来。我提个醒儿,知趣儿的收着点儿,别惹火了我。先生是客,我顾先生,你们啊,是谁呢?要去也得,自个儿摸黑赶路走着去,我一个不拦着。”
说罢,让旺五和财童赶紧扶药先生走。
子素听庄璞那番话,又羞又怒,无可奈何之际,只好求助药先生。
药先生一副醉醺醺样子,当然听到庄璞的话了,也觉得庄璞说得有道理。此时此刻,子素不该再生事了,毕竟老太太等人有意按下此事不许闹。于是乎,他醉醺醺的抬手,向子素摆了摆,示意就此打住。
看着药先生走,三喜委屈地道:“素姑娘,先生不要我们了。我们回去找姑娘吧!”
子素跺脚,道:“这个璞二爷指针与我,早看我不顺眼了。不去就不去吧!”拉住三喜往里进去,却也没往大院里走,拐头向镜花谢回。
三喜道:“我要去见姑娘。”
子素道:“糊涂!这会子躲都躲不及呢,还去!听我的话,咱们回镜花谢。等姑娘完了之后,姑娘自会回来。”
也不管三喜愿意不愿意,猛力拉她进镜花谢院门。回到镜花谢,安置妥当三喜,又问她如何从地下出来的,鬼母妈妈为何没跟着?三喜迷迷糊糊的说一通,前言不搭后语,子素知她脑袋不清楚,也没难为她了,让她且先歇着。
临走时,想起锦盒里的珍珠,子素又再问三喜:“这东西哪儿来的?”
三喜道:“妈妈给的。”
总算知道出处了,子素不再逗留,急推三喜回她此前那屋里歇息。稍后,子素又回到宴席中伺候庒琂。
蓦阑闹这一出,平湖波澜微起,头先还有人忌讳着说话,慢慢的也放开了,跟没发生过一样。酒饭富足,老太太示意撤去餐桌,端来香鼎,捧上月饼点心果品,一家府围着赏月说笑。因说庄璞与庄琻的婚事,一开始准备的灯谜也不让玩了。庄玳觉得长辈们说的事甚是无聊,自个儿与姐妹们结伙,往一边去猜,没参与大人们的话题。
这一头,庄玳与姐妹几个围着灯笼转字谜。即在灯笼上贴上谜题,由人转动,谜题纸对着谁,谁便揭下猜答案,并赋一首诗。倒是闹好一会子。
那一头,老太太主持,议论北府二姑娘庄琻与佟府的婚事。
庄琻原本与姐妹兄弟们玩灯谜,因听到老太太那边说自己,十分不悦了,心思全在那边,生怕自己被撵嫁出去。庄玝为人开朗些,见庄琻心不在焉的,故意推她,道:“姐姐是那边的人,早些过去。我们这边只有谜题,没有谜底。姐姐不喜欢玩,早早过去得了。”
这话将庄琻羞得没地儿站,身子一扭,真往那边去了,人没到呢,身子倒先扑在老太太怀里,撒娇道:“老太太做主,有人容不下我了。”
说着,庄琻的眼泪儿跟不要钱似的,见二姐姐这样,庄玝等一干姑娘小姐笑开,又继续玩谜语游戏。
庄玳是个会来事儿的人,嚷着说谜题不好玩,准备得过于粗浅,还把二姐姐无聊走了。话说这些灯谜,都是庄玳一人操办的呢,这会子怨自己了。他妹妹庄玝说:“不好玩那撕了重来。计划好的事,有什么趣味,不如,每人拟一个来,就玩个眼见为实,才真真刺激呢!谁也不知谁出的什么,谁也不知谁拈到谁的,可好?”
这般说,很合大家的意。几轮玩下来,果真比此前那个好耍。
当轮到庒琂出谜题,庒琂推托说自己不会,说要出一句诗词让大家来对。私心而论,庒琂想借此玩法套大奶奶的话。遂而,说的时候,特特地把大奶奶勾了一眼,算提示她了。
庒琂出的上句是:“东风破,欢情薄,明月高高挂。”说让对下一句应个景。
句子写在纸条上,她随意掷出去,掷到谁,谁捡起来回应便是。当然,庒琂虚虚实实乱掷,最终往大奶奶脸上抛。
大奶奶捡起,看上面的字,大约也明白庒琂的意思了,但假装犯难。
庄玳见状,道:“妹妹何苦砸大嫂子呢,该给我呀!”
庒琂道:“哥哥怪我呢,是你自己抢不着。”
庄瑛道:“姐姐的才情我们领受过的,幸好没砸到我。三哥哥喜欢拿,那就替嫂子回便是。”
庄玳笑嘻嘻要去抢,可大奶奶把纸条收下了,道:“既是规矩,那就按规矩来吧!我答不工整,望姑娘不要责怪。也请诸位别笑话我才好。”
余下,大奶奶答句是:“西湖裂,金山漫,珍珠低低流。”
庄玳拍手,说十分应景,又道:“只是嫂子对出的牵强些了。东风对西湖,不论词义,也可,只是欢情薄与金山漫不搭边啊,幸好明月对珍珠。却是极妙。”
庒琂温婉地垂头,大奶奶亦是如此。两人互交暗语呢!他们哪能懂得?
恰好,四姑娘庄瑜笑道:“三哥哥只会护着琂姐姐,倒笑话嫂子来,这又不是西府跟东府决斗,我听着很不舒服。哥哥若是能对一句胜过嫂子,我就服你。嫂子这句虽说词字不甚公整,里头的典故,怕是恰当不过了。嫂子用都是水漫金山,白蛇斗法的故事,琂姐姐用的是暗指手法,寓意嫦娥奔月呢。寥寥几句,且不说对得公整,就背后的典故,也不是谁人一下子能想到的,又应了中秋明月,妙不可言。哥哥还这般说,可笑自己不自知。”
庄瑜发话点拨,庄玳恍然大悟,连忙作揖向大奶奶赔罪。
大奶奶回礼,谦虚谦让几下,就字面的意思,庄瑜也只领略一二,她这句话隐藏许多意思呢。拆开了看,如是:“西湖裂”寓意西府的事,“金山漫”寓意北府来袭,“珍珠低低流”寓意水往低处走,能流向何处是何处,且不必计较先。话题与才刚珍珠散地关联一起的。
再看庒琂的出句,“东风破”寓意东府无端牵扯进来啊,“欢情薄”寓意府中众人敌对亲疏关系,“明月高高挂”可不是强调今晚月下发生的事?又应了大奶奶出来解围说的那番“每逢佳节倍思亲”,望月兴叹的梗。
这些暗语,只有庒琂与大奶奶相互知道。他们怎深解得?
庒琂客气道:“我班门弄斧,敌不过嫂子,等空些时候,我再到东府与嫂子请教。”
这边客客气气的又玩几回,多少欢喜不必细说。
至后。
夜露渐渐深重,送药先生的庄璞也回来了,月过中天之后,老太太有些倦意,四府老爷趁时说该歇得了,还说明日赶着出去蹿府吃中秋,别府的老爷们也要来走动。于是,全府人尽欢而散。
难得散场,庒琂与一众人伺候老太太躺下,之后与子素回镜花谢。
入镜花谢院门,子素知意地把门关死。到了里间,庒琂让三喜起来说话。子素领命,去看了一眼,出来回说三喜睡了。
庒琂应了一声,道:“罢了!”又紧张不已拉住子素的手道:“怎么会这样呢?”
子素道:“我也是意外,以为没人知道呢!幸好鬼母妈妈没跟出来。”
庒琂惊道:“我还以为妈妈被她们抓去了呢!慌了我一晚上。如今好了,三喜过了明眼,北府二太太怕不会善罢甘休了!巧又出现那盒子珍珠,西府往后得怎么看我们呢?”
子素笑了笑,道:“好在老太太护着我们。这事儿就过去了。不怕北府阴曹来寻事!”
庒琂摇头,烦恼地道:“我们这是作死呢!姐姐啊,你明日无论如何得见一见药先生,问问他,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如今心乱得很,没主意了,怪我急着要把人接出来。”
子素安慰道:“事已至此,后悔有何用。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则挡,水来土掩。我老早就跟你说了,别拖拖拉拉,心慈手软。这下好,闹这么一出,不知又得拖到何时。不过呢,借此闹他们个鸡犬不宁,也未为不可。只要北府敢闹,我们撕破脸了整她们,亏也亏她呀。还有,我们不是没帮手,瞧东府那位没有,总算说句人话了。鬼母妈妈不出来,也是我们手里一把利剑啊。明着干,暗着搞,我们哪样会输?你就别忧虑了。”
庒琂道:“好好的,哪来那盒子珍珠呢?”
子素道:“我差点没留神,亏蓦阑那死丫头盯着,说是我们偷盗来的。我告诉你吧,三喜说是妈妈给她的。你想,庄府地下埋藏多少珍宝?妈妈拿出这么一点儿,算得什么?我是信三喜的话。幸好,没被庄府人拷问出什么来。且庆幸着吧!我就怪了,五姑娘说四姑娘以前给你送什么手串,也有这珍珠,难不成四姑娘也知道鬼母妈妈在地下?鬼母妈妈送过她?”
子素说这些自然是安慰庒琂,心里却明白,这事儿牵扯几府人,棘手着呢!庒琂心烦,她心里也烦。
果然到次日,各路事端跟发大水一样,汹涌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