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愕然的神情令郡主恍然醒悟,这话问得没道理!便露出违和的笑容。
好在庒琂会化解,接过话说道:“二老爷跟管家像有什么事,很着急出去了,并没说什么。”
子素在身后听着,生怕郡主多疑怪罪,赶紧补充道:“姑娘一见到二老爷赶忙行礼。往日,二老爷也会关照几句,今日却有事一般,行色匆匆的。”
郡主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子素,又垂下眼帘看桌子上的宝物,随手捻起一枚玉镯,递给庒琂,道:“我记得你当初入府来,老太太送你一枚,你看这枚与老太太送的那枚比照如何?”
庒琂摊开手绢,平铺在手心上,举了过去,接下郡主手中的手镯,只移回眼前,不敢肉指抓碰,小心翼翼端详半会子,心里则思虑:莫非太太试探我?这可怎么回呢?夸它好?彰显自己见识?照实说?照实说,这玉确实是宝玉,但是这情景夸说是宝,未免有奉承之意,像郡主这样的人物,阿谀奉承见多了,恐怕自己未说出什么,得遭她厌恶。
想着呢,郡主说道:“且说无妨!我知道你懂的。”
庒琂胸口悬着的那颗心扑突扑突直跳,感觉郡主话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正要启齿之际,子素在后头弯腰下来,将头脸凑近,也在端详。
子素快语,道:“我看过老太太给姑娘的那枚手镯子,跟这个略有不同。老太太给的那枚,我记得玉里放佛流动有山水,玉气游浮,灵气逼人。我们这枚,倒是生得洁净,只是……姑娘翻过来看看。”
庒琂被子素提醒,稍稍倾斜手掌,果然见玉镯底部有些纹路瑕疵。
子素接着说:“我也不太懂,看着面儿白润,就缺那么一点儿。”
庒琂微微转额,勾了一眼子素,再别过脸来对郡主道:“太太,我也不太懂,才刚子素说洁白之中有零星纹路。看着像是瑕疵不够完美,她的嘴碎,哪懂得那么多。我可听说‘玉无纹,天无云,玉有纹,身比金’,又有话说‘无纹不成玉’,但看是极好的。”
郡主伸手过来,轻轻地从庒琂掌中拈起镯子,左右上下看了几眼,放回盒子里头去了,道:“这好坏却没说出来。也罢了。我看,跟我想的那样,出不得手的。难怪你二老爷一早的搬来给我们瞧。这有什么好看的,老太太杂货堆里随便一件儿都比这个强上百倍,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白花了那些银子。”
庒琂心中猛然紧张,道:“太太,我也不懂的,胡乱说那些,请太太责罚。”
郡主道:“你何罪之有,本来呢,原是我问你的。该是要懂玉之人来鉴定方妥。偏偏你们二老爷拿不住主意,又看我从王府里出来的,觉得我有越人之处,巴巴拿给我过目。瞧出什么来呢!折腾这会子功夫。”
庒琂道:“想是二老爷和二太太很是注重,又信得过太太的鉴定,怕外头的不如太太会鉴赏。”
郡主道:“你哪里知道,这批东西,真细心挑选也挑不出几样来。注重是应当的,赶着中秋进贡,进主上跟前去的,该是仔细呀!他们倒会寻私,枉起我的后门来,却不去寿中居叫老太太过目!”
说完,郡主微微一叹,又对身旁的宝珠道:“盖上吧!”等宝珠盖好,接着道:“统统拿走,不看了!”
宝珠小心翼翼收拾,叠在盘子上托往外头,也不知交给谁了,很快又进来伺候。因见庒琂坐在那里,她主觉地去倒茶。
那一会子,郡主问庒琂:“老太太叫你过来的?”
庒琂摇摇头,道:“老太太身子又不大好了,我去请安,可听说躺下了。原想跟老太太请安再来看三哥哥,看老太太有没有话让捎。”
郡主惊愕道:“难怪了!想是北府都清明,我们哑巴眼睛。老太太不是日日贴药用药?怎一日日不见好呢?药先生在府里,也是你老熟人,怎不叫药先生帮瞧瞧。”
庒琂起身,端礼致歉,道:“太太恕罪。先生去看过,说老太太的病耐了时日,医药能治,可是万病心头出,得治心才得。”
郡主道:“怎么说?”
庒琂道:“先生说,老太太须保持心怀舒畅,疾病方能漫散。”
郡主“唉”一声,道:“你日日在跟前,想些法子逗她老人家乐一乐。府里这班孩子,我看没一个能给老太太取乐的,倒是个个给她添堵。我知道你有这能力,想想法子,帮老太太散一散。”
说话间,宝珠来上茶,请了一声,庒琂也不敢看她,垂着眉眼在桌角,微微点头,心里琢磨着回复郡主的话,又顾忌宝珠。要知道,宝珠可是死了的人啊!这会子说的事,可不应了“生老病死”?
见庒琂神色紧张,又不大敢说话,郡主道:“那你去看看他吧!多跟他说说话,我看,只有你来了之后,他的病才大好一些。”
庒琂起身,端礼。正要告辞,玉屏带着一个满头大汗的丫头子进来。
玉屏报说:“太太,绛珠差她回来,说有事儿。”
庒琂听得,更不好停留了,再给郡主端礼,便叫子素出去。才走到门口,听到玉屏带回的小丫头子说:“南边的挖了,没见着。绛珠姐姐不放心,差我回来讨太太示下,是不是该往偏一点儿挖。”
郡主生气道:“糊涂,正南方位,葬的地儿不就在那儿?何苦再问我,去的时候不给你们说清楚了么?奇了,是不是没找准方向?或是你们散懒,把我的话忘了,这葬玉香点上没点上呢!”
丫头急忙道:“点了点了!绛珠姐姐说,玉桂树下正南方,说是没错的。所以,得再请示太太。”
郡主怒道:“莫非我事先去挖了不成!”
庒琂与子素听到此,已走出门外院子,怕郡主生气责怪人,便不好慢步停听,遂加快脚步往庄玳那院屋去。
路上。
子素喃喃说道:“葬玉香是什么东西?说是葬,听着怪悚人的。头先来的时候,我听绛珠说是去凤凰阁。以往凤凰阁不是铸泥胎佛的地方么?越发的鬼神怪道了。”
庒琂道:“能派人去挖,也不见得有多悚人。”
二人便行到了庄玳这屋。入院子,见复生跪在院中,脑袋上顶着一口夜壶,纹丝不动,挺直得很;金纸则站在廊上门口,委屈垂头,看到这情景,知二人做事打岔,招人处罚了。
子素拉了拉庒琂,使个眼色。庒琂点头一笑,没言语任何,直直地从复生身旁走过,又行近金纸,因看到金纸勾着的头脸闪烁有泪滴坠下,庒琂微微停顿,要把手里的手绢递给她,谁知,子素眼快,猛然制止,倒是把自己身上那块手绢拿了出来,扔塞在金纸手里。
金纸慌措接住手绢,抬头看了看庒琂和子素,越发委屈了,无辜地张嘴巴,欲言又止。
子素怕庒琂多事,急推她入门。
进了门,往里头走,又是一门帘子,子素撩起帘子,让庒琂行入。过帘子,稍稍侧头,整个身子还没进入,便一眼见到蓦阑扶住庄玳从卧内走出里间,想是要去炕上坐吧!
庒琂先出声:“怎么就起来了!”忙不迭迎上前去扶。
听看到庒琂到达,庄玳脸上添了几层喜色,转头来笑,还说道:“妹妹多早晚来?怎没听到一声儿呢!外头那些人越发没规矩了,我病着几日,由着性子犯懒,连你也不放在眼里。你回去给老太太说,叫老太太帮我打发了去!”
复生在外头被罚,果然是差事没办好,可什么差事办的让他不顺心,非让举夜壶呢?忒欺压侮辱人了!此刻,庒琂心里为复生鸣不平,却也没表露,仍然笑脸迎人,扶他上炕。
才刚坐下,庄玳长长舒出一口气,可见他长日躺睡,身子骨还没苏醒透彻。
庒琂道:“觉得不舒适身子乏累,多躺几日也无妨,起来折腾人呢!”说着,看了一眼蓦阑。
庄玳道:“我还跟他们说,但凡我好一点儿想去镜花谢看看。”也看一眼蓦阑,接着,惨白的脸蛋瞬息漾起一抹红云,羞涩道:“看看我送给妹妹那只鹦哥儿。”
子素呵的一声笑,道:“还说呢!那鹦哥儿……”
庒琂干咳示意,微微转眼侧了子素半眼,打断子素的话。
子素知意,转话头道:“那鹦哥儿啊,思念旧主,不吃不喝。”
仿佛说的不是实事,是一个笑话。
庄玳道:“果然见灵性,等明日我好些了再去看它。”
庒琂道:“等好了再说。”见蓦阑拿一张薄盖子过来,她帮搭手,一起披在庄玳身上。
庄玳道:“也不冷,盖它做什么。”
庒琂道:“等冷了才盖,那就是冷入心骨了,那时候亡羊补牢,岂不晚矣?”
庄玳白了一眼蓦阑,笑道:“妹妹说的是!只有妹妹说的是道理,他们说的都是杞人忧天的话!活活要把我捂出病来的。”
蓦阑听后,忿忿地道:“又不是我们要这样,爷越发会迁怒人了。药先生说,爷身上的毒容易凝血,血不通畅身子易冷,冷了身子,那便容易病发,还要引出别的病症来。太太说了,凡不好好伺候的,得跟外头的一样!”
庄玳“哼”的不屑,再白一眼蓦阑,庒琂看得出,那是嗔怪,并非真怪!
庒琂笑道:“你们这院屋的人,哪有不尽心伺候的。听说复生打小跟着哥哥,金纸又是大姐姐荐过来的人,蓦阑姐姐呢,也是伺候哥哥跟前人。自然都懂得用心。可哥哥何须罚复生那么重!”
庄玳愣了,道:“我何时罚他了!”
显然,复生被罚,庄玳并不知晓。
庒琂看他傻愣模样,有意地转头看了一眼蓦阑,只见蓦阑鼻息沉沉一声“哼”气。听看着,庒琂心里猜测出十分,复生被罚,定是蓦阑私下的主意了。
可惜,庒琂警醒迟了一步,若知道蓦阑出手整治人,她就是被刀子刮在嘴巴上也不愿意吭这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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