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奶奶和那婆子一同来白月庵。
大奶奶原本要帮婆子劝解看闹热玩耍的丫头回去,这会子没那闲心了,因她听到里头呼叫连天,便先行进入。余留婆子跟丫头子们拌嘴。
之后,听到里头闹声越发大,婆子和几个胆子肥大的丫头才稍探头去瞧。还未进得里头,先出来个人,一看竟是庄琻的丫头万金。
万金拉住婆子和丫头子们,急道:“都在这儿杵什么?赶紧叫大夫去,赶紧回去给太太老太太说去!”
万金也是个没头脑说不清楚的,一头出来便要人这样那样,外头那些个丫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毕竟主子们在里头玩乐,丫头们跟来瞎闹热闲逛一下罢了,真要跟去,也没那规矩,她们更没那胆量。
婆子见万金如此着急,多嘴问了:“姑娘啊,发生何事了?”
万金啐一口婆子,道:“你消知道那么多,只管回去禀报就是。”
婆子觉得不关自己的事儿,便住嘴,拉扯满脸惊慌疑惑的丫头子们离开。
万金回到佛堂,大奶奶一把她拉住,急切问:“怎回来那么快?”
大奶奶愿以为万金亲自去西府报告,哪料万金在外头逮住别人,差别人去报。万金也说了,让那闲玩的去报。
大奶奶道:“她们也不清楚的,怎说的?别吓着太太和老太太才好。”故而想让自己的丫头蜜蜡再去。这会儿,庄琻有些恼了,道:“节骨眼儿上呢,何苦学着那些邀功奉好的呢?”
这话把大奶奶说得满脸羞愧。
庄琻抓住金纸和复生,道:“是你们的爷呢!”推金纸和复生回去。
复生和金纸站战战兢兢的,要跪下服侍召唤,可怎么挤得进去,姑娘们一层围着,里头肃远、庄璞、曹营官、张郎等爷们蹲在地下,半拉半抱住庄玳,摇曳催促,七手八脚按人中的,灌茶的。
这情景,个个吓得不知所措。吓得最不清的是普度了。要知道,事发地点可是在白月庵,普度的居所呀。
庄玳忽然晕倒不省人事,事实无疑。众人叫唤不醒,更是事实。
忙乱之下,绝大多数人惊惶不已。庄璞年长,尚有些许镇定,他喝住众人别光顾忌哭泣叫唤,若等大夫来不知几时才得,留在这里更越发让人不安了。如此,庄璞让肃远等人帮手,他要背庄玳回西府。
哥哥的决定,无人敢驳,便七手八脚帮抬帮扶,终于,将软绵绵的庄玳扶至庄璞的后背。
姑娘们心惊胆战,花容失措,除了哽咽哭泣,其余也帮不上什么,想亲近帮手又不敢,不亲近也不敢疏离太远。庒琂也是这般。而此时,子素是没顾忌那么多,钻进爷们前头,帮庄璞扶持着,帮手那瞬间,刚好给庄璞瞧见。
常日里,庄璞对子素十分不屑,更是怀有许多的不满,这瞬间,忽然感觉子素的好。
于是,众人言笑拥挤而来,悲戚团簇地去。
留得普度愣在佛堂之上,对着观音痴傻怪愣。
出了白月庵,男子们有力的都去出力协助庄璞,这让子素有了缓手缓脚的时候。子素慢慢停步,等庒琂追上,她这才扶住庒琂继续跟着。
至西府外头径道,正好撞见老太太领着众位太太赶出来。情景跟当初庒琂入府那般,只听到老太太“儿啊,宝贝儿啊,心肝肉啊!”不止不休,夹杂高高低低起起伏伏的哭泣,谩骂,责怪。眼下,谁哭谁叫,谁骂谁怒,谁是谁非,已不大重要了,重要的是将庄玳赶紧背回屋里让他躺下,再叫名医来诊治。
一团人,火剌剌的从西府大门进入,如鱼丛入珊瑚,齐整绵延,长长的一条人尾巴跟长龙一般。
庒琂随人流进入,大约又是往承福苑那屋去的。
老太太道:“还去什么承福苑呢,往他日里住的院屋子去就得了,舍近求远,耽误了呀!”
这些急切,跟庒琂负伤入府那会子如出一辙,老太太那些声调,十分熟悉呀!
庒琂听到老太太这些说话,忍不住回忆起当初自己入府,她昏迷时听到老太太呼叫的情景。故而,庒琂有些缓步,神情飞散。子素扶住她,微微按了按她的手臂。
庒琂吐纳一口气,紧张道:“快走吧!”
是呢,回忆过往,就岔开当下关切之色了,如今,得着急一点才合事宜。
子素点点头,但是,仍然拉住庒琂,让她久留一会子,她要给她看一样东西。庒琂怎想得到,子素会给她看这东西!顺着子素的眼神瞧下,隐隐约约看到她手中握有一抹温绿。
庒琂见了,猛然一震。
子素何时从庄玳脖子上扯下这东西?
那是庒琂偷偷给庄玳的蛇胆晶玉,这东西可是鬼母给她的呢!
庒琂害怕旁人看到,赶紧捏住子素的手,让她掩盖住。
此时,庒琂的脸色很是不悦,但是此刻情形,又不合适责怪子素,便叹一口气,继续跟众人往前走。
入庄玳以前住的屋里,安放妥当,老太太和郡主喝骂底下的人,开始问责。庄玳和肃远见吵吵嚷嚷不妥,故而劝说,当务之急先让大夫来瞧,不是问责的时候。老太太那肯就罢,逮住庄璞一通乱骂。
肃远看不下去了,又见大夫迟迟没来,便邀张郎、曹营官、和鸿藻等几位爷们去请大夫。
这期间,老太太哭着骂众人:“要是玳儿有个什么,我与你们一个个拼命。”
曹氏怕老太太迁怒于庄琻和庄瑛,悄悄把庄琻姐妹拉到一边,低声问怎么回事。庄琻把那边发生的事说了,也是十分客观。
曹氏便对老太太道:“老太太,孩子们也是不知情的。他们出去,太太还说,叫复生和金纸好生照顾。想必那两个狗东西没照顾好的缘故。”
老太太怒道:“底下的人没照顾好,也是你们的罪过。一个个长着主子的嘴巴,不会指挥人的,才让玳儿沦落到这番田地。”
曹氏欲还嘴,庄琻和庄瑚去拉住了。曹氏这才住嘴。
等老太太歇下一口气,庄琻才慢悠悠地回道:“原本我说不去白月庵的,就近去凤凰阁玩一会子也行。大家不听我的。老太太、太太不信,问妹妹们便是,我还跟琂妹妹说的,琂妹妹也说去凤凰阁极好。”
曹氏听后,心里那股紧张劲儿松懈了,接过庄琻的话质问:“既然你琂妹妹说去凤凰阁好,为何不帮拉劝着呢!难道她不知玳儿身上的病症伤痛?”
原本这等事联罪处罚,谁逃得脱?个个得担责的。如今被曹氏这番引导,所有罪责仿佛因庒琂而起。
屋里人个个望住庒琂。
庒琂哑口无言,颤抖而立,不知如何作答。
庄琻道:“谁会想不到?我就是觉得三弟弟身上有伤病,才改变主意说不去白月庵。三弟弟问琂妹妹的意思,琂妹妹左右不定,这才去的。说到底,怨不得我们,还不是三弟弟执意要去。如今老太太、太太怪罪我们,我们担着便是。”
曹氏啐道:“你还有嘴脸的。等着披荆条给你太太请罪吧!”
庄琻奴嘴,不语了。
屋里,一贯和事说话的人是幺姨娘,此刻,事发在南府她家里,也不便说什么。在一旁的秦氏因东府里的麻烦够多了,更不愿参言语,何况老太太这般生气。曹氏一心护着女儿,才出口不平。
郡主始终默默无声。
等曹氏母女平息话语,郡主方抖声抖色地指住庄璞和庄玝道:“合该是你们两个的不是。旁的人就罢了,你们却这般心安理得。若追究,我先追究你们两个!看看是不是你们的兄弟了。”
训完,郡主捂住嘴巴,捶胸哭泣。
老太太也伤心,还是忍住悲痛安慰郡主:“郡主啊,事已至此,多怪无益。不如听他们劝的,等大夫来瞧过,看看是何情形。”急命竹儿等大丫头赶出西府迎看。
竹儿等人奉命出去,没走到西府门口,便看到大夫随肃远等头先去的几人赶回。众人急催促大夫快些脚步。
入了庄玳屋里。里头的人见是大夫来了,如见救星,连礼仪都不必过了。老太太指着大夫道:“先去瞧瞧。”
大夫瞧去了,诊看好长时间,也没个准话儿。
老太太问:“如何呀?要紧不要紧?上回你来看过,说已无妨,如今怎又如此?”
大夫模棱两可,吞吞吐吐,要紧不要紧的说一通,最后,说道:“体内原积毒,损了肝脉,那日诊过,确实无事,老夫也是好奇呀!如今肝气热毒冒头涌动,似返照回毒之相。”
老太太一听,“啊”的惊叫。
郡主已哭得瘫软,庄璞和庄玝赶紧去扶住。
老太太泪流满面问大夫:“还有救么?”
大夫沉沉叹息,道:“起先说是蛇毒所致,并不知是什么蛇所咬伤。想对症下药,有些艰难。巧是又好了。如今拖了这些日子,更不好诊治,即便要下药,旧病难医,艰难呀。”
曹氏怒道:“你们这些大夫蒙我们呢,一会儿说好的,一会儿说不好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阴雨天晴,都是你们说了。好了呢,是你们功劳,不好了,我们花大钱请你来,是个什么意思?你若再治不好,我拿你们全家去问罪。”
庄瑚怕曹氏火气大,吓住大夫,引得大夫怠慢治疗,便劝曹氏道:“太太先别急。看大夫怎么说,怎么治。我们都不懂,且看懂的人施救才好。”
幺姨娘和秦氏方才缓神来劝:“对的呢。”
束手无策之际,幺姨娘想起庒琂那黑心毒的药丸,又道:“琂姑娘头先那黑心毒还有么?若不然,先进一进那药看看。”
众人都急乱了头,谁想到黑心毒,于是,郡主叫金纸和复生去找。药来了,也不管大夫如何说如何诊治了,私下先给庄玳吃上。
吃了药丸,大夫再诊,见脉象平和许多,便安慰众人道:“这药力极好,正对得毒口子。”
听得,老太太跟当日那般,果决地道:“那快给他多服一些,多服一些!”
当初幺姨娘、庄瑚等人劝,药有几分毒,少服些才妥,如今,也没人劝了。兴许,都觉得庄玳命数将尽,此乃回光返照。因看庄玳那副静躺的样子,跟死去没分别。
大夫问:“头先开的药,都按量服完了么?”
众人悲切,没人回应。
庄璞道:“按你们大夫说的,都给服用完了。你们说神仙护体,毒气散尽,我们才松懈着。按你们说的,让进些清凉去毒的补品。药断之后,每日服用补品汤药。就此了。”
大夫又问:“都是什么补品汤药呢?”
这些日子,四府人送来的补品汤药,郡主让人查验了,是凉品,都是上等的好汤膳。头先,郡主还不大乐意让庄玳吃,可庄玳听说各府奉献过来,他怕自己不吃,会让人议论郡主的不好,他悄悄的吃了。后头见没事,郡主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这事儿。
如今日,大奶奶送来一罐汤药补品,也是这般来历,若不然,宝珠怎会也捧着一罐?
大夫道:“那烦请把近些日子入的补品名单给我看一看。怕万一里头有致热的。”
曹氏道:“你这大夫平庸无能,又想赖说补品出问题,怎不说你技不如人呢!”
曹氏是不满的,按大夫这般说,大夫的技术没问题,药也没问题,有极大可能是自家吃的补品有问题呀!
这不是掌曹氏的脸么?庄府各府日常分派出去的补品,都是从曹氏手里发的,若有问题,曹氏怎推脱得掉?再说,送补品汤罐,也有曹氏北府一份呢!
老太太无可奈何,听取大夫的说辞,赶着要众人把给庄玳吃的补品名单列出来。于是,四府人战战兢兢的叫人回去查看,拟出单子。到大夫这里一瞧,果然都是清凉解毒的。
大夫摇头道:“是老夫技不如人了,果然是凉品清热解毒之物。病发关乎不得这些。”
曹氏泄了一口恶气,道:“那还有什么没想到的,赶紧一并说了,一并查了才好。”
大夫叹息,作揖:“老夫愚庸至极,只怕贵府得另请高明了。”
接着,无论众人如何挽留,这位大夫也不肯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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