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脸摸骨,识人识相。
摸出来了,那轮廓骨凸,是庒琂无疑。鬼母摸了一会儿,慢慢收下手势。
庒琂呼出一口大气,咧嘴笑了,轻轻退后,先去把子素扶起来。
之后,庒琂开口对鬼母道:“妈妈,是我不是?”
鬼母没话,“哼”的一声,扭头钻入漆黑里。
庒琂让子素快起来,又把灯持好,步随。子素过于惊怕,手脚发抖,提食盒的力气都没了。庒琂见这样,把灯交给子素,自己去提。
路上,庒琂打趣道:“在镜花谢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子怕成这样。”
子素白了庒琂几分眼色,低声道:“还不是因为你。我不怕有骨头的比我的硬,就怕那些柔软无骨的东西。”
庒琂笑道:“妈妈是有骨头的。姐姐才刚还怕。”
子素把灯往庒琂脸色迎去,要烧她。庒琂“噗嗤”一笑,赶紧躲开。
子素担心庒琂会在黑幕中摔倒,紧跟,招呼:“跑什么呢,别摔着了。”
庒琂道:“姐姐放心,我来过几回了,路是认得的。”
稍后。在一居洞室里见到三喜。
三喜已醒,只是不大认得人。这出乎庒琂的意外。意外,其一,三喜真醒了,之前来看她,也只是迷迷糊糊,混混惑惑,断断续续,睡睡醒醒,如今,真醒了呢;其二,三喜怎么不大认得人了呢?
庒琂问三喜许多话,三喜直咕咕的眼睛望几人,不惊不怕,无言无语。庒琂很是激动,着急,眼泪都流下了。子素怕庒琂过于伤心,先让她把食盒里的东西拿给鬼母。
趁时,子素环了一圈洞室,周遭漆黑,只有一束天光投下,地上铺垫一床棉絮褥子,盖着的倒还厚实,想必是庒琂偷偷从外头运进来的,又有矮桌子椅子,蒲垫,水桶等,大大小小,好几十样,这些,难为庒琂一己之力了。
子素握住三喜的手,忍住泪水,笑对她,道:“你快快好起来。不然,你姑娘得伤心,我们在外头艰难得很,没你在身边,诸多不便你是知道的。”
三喜咧开嘴巴,似笑非笑。
旁边。
庒琂从食盒里拿出各式糕点美食,这些都是子素从镜花谢那边藏来的。庒琂到西府,早跟子素说了,此番过去,寻机会入石头斋,务必见鬼母和三喜一面。子素也没劝,自个儿准备了这些美食。等庒琂入庄府,子素后头悄悄的提盒子潜入,却不随身伺候,在外头静等庒琂出来。
这便有了庒琂和子素一头来到石头斋的前情。
庒琂把糕点一一托出,底下还有一层晕食,油光香腻,虽未捧至鬼母面前,鬼母已闻到。
鬼母伸手道:“是鸡肉不是?给我。”
庒琂倒出一个空盘来,将鸡放在盘子上递给鬼母。头先,鬼母还有些生气,进来后一屁股坐石头上,没言语。
如今接过庒琂手中的美食,生气的神色挥散了,笑呵呵的,一口美食堵住嘴巴,一面吃一面点头,无限的称赞。
庒琂怕她噎着,劝道:“妈妈慢点儿,都是给你吃的。别急。”
鬼母满满一口鸡肉,哼道:“不光给我了,那死丫头不是醒了么?你必是要她跟我分了吃。我吃饱了才许给她。”
庒琂哭笑不得,微微侧头看子素和三喜。其实,晕菜,子素备了好几份。早前听说鬼母喜欢吃鸡,子素特地留个大的在上头,庒琂把大的孝敬出来,后头还有几碟小的。
谁知,鬼母的食量大,吃完一只,还把糕点吃去六七成,还嫌不够,嚷着说要吃肉。
庒琂说:“妈妈,还有的。不急。你一下子吃那么多,会不会肚子受不住?不然,先留一点儿,晚些再吃,或明日再吃。东西到底在我们这儿,不怕跑了。”
鬼母道:“谁知会不会跑。那死丫头不是醒了么?万一好的你留着给她吃,净给我吃坏的呢!”
子素听得,很是生气,庒琂示意子素别躁,照旧和声悦色对鬼母道:“妈妈,在这里,我们都是你的小丫头子,伺候你的。一日为母,终身为母。你我有这样的情分,我怎会把好的给别人,把坏的给你呢。”
子素实在憋不住,道:“就是呀,我们好心好意的。”
鬼母擦抹嘴巴,道:“罢了!那,把残余骨头拿去给死丫头吃。我看她不中用,愣愣呆呆的,还要我这瞎老婆子伺候她,也不怕她折寿。”
子素眉目倒竖,哼出一句:“你……”
庒琂急忙示意子素,子素又把话吞回去。之后,庒琂从食盒里端出茶汤羹水,一一列到鬼母面前,细声道:“妈妈,有茶有汤,有羹,你喜欢吃那些就先吃着。”
鬼母嘴角扬起喜笑,摸索向庒琂手上,也不管摸到什么,先拉近嘴边吃一口。至后,茶水汤水羹水一并尝了。
品尝后,鬼母饱足,伸了伸脖子,挺肚子松动,道:“那……给那死丫头吃吧!”
鬼母口口声声把三喜称之为死丫头,庒琂倒不怪她,知道她的性格如此,子素不然了,觉得鬼母的为人缺厚道。
于是,子素气愤起来,道:“你这妈妈好生无礼,我们不顾危险的来伺候你,你一口一个死丫头,不知诅咒谁呢!若不喜欢我们伺候着,我们不来便是。”
鬼母听了自然不依了,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女儿来伺候我,有你说嘴的?我女儿跟你好,是姐妹,不跟你好,你就是个丫头子罢了。”
子素气火了身子,一时寻不到东西发泄,左右难耐。
好在庒琂过来拉住她,又给鬼母说好话,这才停息。
原本庒琂要来给鬼母说外头的事故,告知鬼母自己得在外头呆一些日子,如今见三喜醒来变成这般,一时没把来意说出,一心问鬼母三喜这是怎么了。
鬼母负气,只说:“横竖没死成,冥王爷抓她的魂魄去了。你们要有良心,得时时来叫唤才得。问我,我哪儿知道的。别疑我害了她。我才没那样心思手段害她,她算个什么东西!”
庒琂好话说道:“妈妈,我问你不是怪你。而是想知道怎么回事,这人啊,有病症,得查根源,好对症下药呀!”
鬼母冷笑道:“哟,姑娘,你看我像大夫不像?就算我是个大夫,瞎子大夫的话也能听?你们带眼睛来不会自个儿看,有嘴巴不会自个儿问呢?”
庒琂叹息,无奈,便也就不问了。
尔后,子素催促:“姑娘,我们该出去了。再呆久下去,外头寻不见,又得闹了。”
鬼母听后,起身,紧张道:“怎么?那老泼货跟那帮烂娘儿们为难你们了?”
庒琂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妈妈,没有的。今日是七夕,外头办些事儿,我见他们忙着,趁空儿偷跑来见你。给你带吃的。”
鬼母复坐,闷闷道:“七夕了。这七夕有什么事儿啊?庄府都快绝户了吧,七夕欢喜个什么呀!”
因鬼母的言语过于恶毒,子素头先听了很生气,如今听闻这般咒骂庄府,便知鬼母的人本性如此,心中那团火渐渐熄灭。
只见鬼母又说:“你们有心了。既这样,你们先出去吧!这死丫头也就这样呆呆的,哪儿也不去。劳费我伺候着。有我在,你放心。”
庒琂欢喜端礼。
子素也慢慢端礼。
临走时,子素再次给鬼母端礼,和声和气说道:“妈妈,原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跟你撒火。我给你赔不是了。才刚进来,姑娘说我是来给你磕头的。如今,该给你磕头。”
说完,跪下磕头。
鬼母也是心软之人,但凡人家对她好一点,她就对人倾囊推腹,赶紧道:“无妨无妨!起身,起身!这跪什么呢!还这般响,膝盖要紧不要紧?”摸索去扶子素,又道:“我跟你说呀,你别跪我,也不许亭儿这丫头跪我的。留着你们腿脚膝盖力气,踹死庄府这帮狗娘养的!”
子素起身,感动得泪水洋溢,道:“对,妈妈,我们留力气踹死她们这些狗娘养的!”
鬼母点头,想必是很赞同子素的话。她拍了拍子素的手,又对庒琂招呼道:“再忙着走也等我一等,我给你拿样东西。”
庒琂去扶鬼母:“妈妈,什么东西?”
鬼母道:“好东西呢!等着。”
鬼母去了,少许,回来,手里多一支荧光亮亮的花儿。
子素看到那花儿,失声道:“这不是……”
鬼母笑道:“我眼睛看不见了,你们看见,可还有亮光?这铁兰花可是好东西呀!上回你不是说,有人被毒了么?这花虽救不得,可缓一缓也可行。我拿给你们,并非救外头那野种,而是给你们护身的。一路出去,有它在,蛇虫不敢亲近你们。”
庒琂接过花儿,端详一会儿,心里感叹,小姨娘遭遇下红险些小产时,亏得这花救治,那时庒琂拼了命去偷盗。如今,这花儿又来了,还是鬼母送的呢。
缘分,何止与人有关?天地灵气万物,与人皆有缘分关系。花好人圆,真是应景呀!
子素提醒庒琂赶紧谢过。
庒琂微醒,赶忙感激鬼母。
鬼母道:“我还有一话忠告你,丫头啊,你是个聪明人,打我在那屋子见你,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可人聪明太过,来的不止心头烦恼,还有更多的烦恼等着你。我给你那宝物,你若藏在何处,快快找回来,随身带着。别让庄府的人见到,徒增烦恼。。”
庒琂应:“知道了,妈妈。”
之后,又跟三喜说一会子话,再请求鬼母照顾,这才依依不舍离开。二人按原路返回出去,到了枯井。
庒琂拿着那株铁兰花,忧郁地对子素道:“好也是它,不好也是它。”
子素提着食盒,系在绳子尾端,想过会子爬上去了,拉绳子就能提回来。当下,听庒琂感叹,她道:“你说鬼母妈妈好,也说鬼母妈妈不好么?我瞧着她挺好的。”
庒琂道:“姐姐觉得妈妈好,为何还对她生气?姐姐对她生气,便是听进妈妈的话,也生我气了。姐姐不是丫头子下人,姐姐你要知道我的心。”
子素停下手中的事,拉住庒琂,道:“休要胡说。别人说什么是别人的嘴巴事。你我之间,不许这般揣测。”
庒琂点头,微笑。
子素看住庒琂手中的花,道:“这花,你想怎么送呀?”
庒琂摇头,随手将花儿和灯藏在暗处:“如何送都不合适。上回,先生拿过去,说从外地得到的,还仅剩一株。这会子拿去,必定惹人疑。”
子素道:“也好!你的心该狠起来,花不送了,那块宝贝,也得尽快拿回来才好。”
庒琂颔首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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