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曹氏一早看见子素了。就在子素与庒琂、庄璞、肃远来承福苑时,曹氏便看到她。
仇人相见,眼睛格外雪亮,曹氏自然瞧得清楚。
那日,子素把庄琻欺辱了,庄琻从镜花谢回来要死要活哭闹一阵。这笔账,曹氏自然不能让它了局。百般想,等待个好机会好好修理子素,迟早的事呢!
曹氏气昏了头,要找郡主理论,被贵圆劝住了,改头又去找幺姨娘说。至后,郡主也没什么表现,当是没听见。这让曹氏气上加气。
如今,在事端火势之上,难得又撞见子素,曹氏便一把她拉住。
曹氏拽住子素,子素除了挣脱躲避,并无话可对。曹氏也怕惊扰到老太太,不敢太大声,见子素仍然这般无礼,好不识相,她略抬高了声音,出质问子素哪一句,才让庒琂听到。
也不止庒琂听闻,连在郡主屋里伺候老太太的人也出来几个。
庒琂走出来,先去拉住子素,并没维护她,道:“好好的,没个眼见。好不知事的。”赶紧端礼给曹氏:“太太恕罪,都是我的错。我几日不曾管束,疏忽制约,让冒犯太太了。”
曹氏怒道:“冒犯我没什么,冒犯你们太太罪过就大了,冒犯上老太太她吃罪不起。”
郡主屋里出来的人是庄瑚,还有幺姨娘,这会子迎过来劝。
幺姨娘道:“这边才停一会子,老太太躺着了,吵什么呢?玳儿在屋里呢,也不怕闹撞。”
曹氏道:“幸亏早日前我向你提起过了。这丫头什么人物,你也知道。今儿我看不过去了,一屋子人担心得不得了,她晃进晃出,看不到她有多担心,我想想就来气,可不是想起她把二丫头气出病来那茬儿?该是要问罪她。”
幺姨娘没想到曹氏这节骨眼追究子素。
庄瑚不知道发生何事,可见曹氏气得那样,想必是子素冲撞人,便帮曹氏道:“太太,这眼下咱们不计较先。让她往门口外头去跪。等这边好些了,再寻她。”又拉住庒琂:“妹妹,你也是这意思不是?”
庒琂不敢顶嘴,生怕得罪几人,到时,子素会被刁难。
于是,庒琂屈膝搭手,礼数不尽,道:“都是她不自觉,没规矩。全凭太太,大姐姐处置。我想,她心里也不敢有什么。”
子素勾着头,一双泪目直直盯住自己的脚。
曹氏待要伸手去拧子素,庒琂快手将子素推开,道:“还不快去跪着。”
庒琂推开子素。子素踉跄出去。
曹氏想拧人的手,落了空。
幺姨娘顺势抬住曹氏的手,握住,道:“太太,消消气儿,三太太这边,还需你来宽慰呢!西府和老太太要紧。你就看在西府的面子上缓一缓,别计较了。”
庄瑚也是这般劝。
稍后,几人进郡主那屋去。庒琂跟在其后。
进了屋门,正好见凤仙姨娘领庄玝、庄琻、庄瑛、庄瑜等姐妹出来。绛珠和玉屏跟后。
曹氏问凤仙姨娘:“怎么都出去了?老太太怎么样了呢?”
凤仙姨娘低声回道:“老爷和太太说,这里由太太你们几个看着便好,玳儿那边没人呢,让我们过去守着。”
曹氏点点头,侧身让了。
凤仙姨娘领着姑娘们出去,与庒琂擦肩而过,冷风凄凄,个个面带冰霜,没一个人看到她站在那儿,没携带一下。
曹氏进去时,嘟囔:“绛珠和玉屏那两个丫头出去了,谁伺候着里头的人?”
庄瑚道:“满屋子人呢,太太担心这个。”
曹氏哼的一声:“到底是主家里的人。差我们的人去不就得了,还怕我们的人照顾不好玳儿?真是!”责怪郡主心里只有庄玳,不管老太太,倒放着自己丫头不差使,等着差使老太太跟前的人,图得方便。这也不合主家人的礼啊!主家人该照应周到,尽笑道为先才妥。
随后,入屋。
见老太太在郡主的床上躺着,哼哼啊啊,梅儿和竹儿跪在床头。老太太的抹额解下了,由梅儿托着,竹儿则用滚过姜茶的热毛巾给她敷上。
旁边,侧立围有郡主夫妇,东府秦氏夫妇,二老爷、四老爷夫妇及一干姨娘们,还有大奶奶,庄璞,肃远等。
曹氏进来了,看一眼之后,转头去把庄璞和肃远拉到一边,低声道:“这屋里也不是你们方便进来的,先出去吧!”
是呢,郡主的凤卧,岂能让小辈儿的男孩子进来?虽说庄璞是郡主的儿子,那肃远到底是侄儿呢!
庄璞摇头叹气,先出去了。
肃远抱拳作揖,大约知道不合适,也跟着出去。因跟庒琂擦肩,肃远停下脚步,小声道:“姑娘休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庒琂点头,感激微笑,等肃远离去,她稍稍作步往里走。
此时的屋内,一屋子人,小辈的仅剩下庒琂了,显得格外刺眼。
老太太双眼滚泪,没个间断,人是醒了,幽怨地望住诸人。
一时,大老爷庄勤宽慰:“母亲安心便是,大夫也是说,疑是蛇咬,也不是十分真切。我叫人去请告假出宫的太医,过不得多时,要来的。你老人家先安安心。”
老太太合了两下眼皮子,算是听应了。
忽然,三老爷庄勤看见庒琂站在后头,恼怒道:“都去了,你为何不去呢?还站在这儿做什么。”
庒琂想不到这话是对自己说的,还在木然之中。
庄瑚识意,便走来提示庒琂:“妹妹也去吧!”
庒琂“嗯”欲转身,这时,老太太在床上悲叹哭道:“造孽呀!”
庒琂不忍走动,顿了一会子,侧头看老太太一眼。只见老太太的眼睛勾勾地,万分哀怨看住自己。
庄勤见庒琂未动,又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吧!”
庒琂泪水一掉,果断走了。
到了门口,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木木的又立在那里。
身后的屋里。
传来老太太哭声,道:“怎么会这样呢?都好好的岂不好?他巴巴的去石头斋做什么?”
郡主哭道:“我也是才问得,复生招了,琂丫头也说是。不知他吃了什么错药,迷幻了神智,梦游的去了。”
是的,老太太是要问清楚,为何庄玳会被蛇咬?这半日里,满屋子人乱糟糟的,一会儿担忧庄玳,一会儿担忧老太太,个个疏忽庄玳为何被蛇咬,也没问,幸好郡主提前问得,便给说了。
庒琂听闻,想起才刚姐妹们出来时,眼都不抬一下看自己,原来,是知道庄玳夜访石头斋,都以为庄玳是她害的呢!
庒琂慢腾腾走到院子,看看庄玳那屋,又转头看看郡主这屋,到底,哪里都没自己站立的地儿了。她苦笑两下,擦去泪水,直往门外走去。
到门外,见子素跪在外头,一脸不屑,傲然挺着。
庒琂幽幽地站到子素旁边,撩起裙子,在侧跪下。
子素那双傲气的眼神,随着庒琂跪下而移动,伤感地道:“姑娘。”是要制止的意思。
庒琂跪下了,道:“如今,被蛇咬,我的过失。姐姐,我跪着,该是理所当然。”
子素摇头:“她们就是容不下我们。”
庒琂目光冰寒,直视门里头,语气也是敷霜带雪,冷冷地道:“总之,百口莫辩,不须辩了。”
子素道:“你在石头斋,他早不去,这会子去做什么?没得连累你来。真是气人。”
庒琂并没直接回应子素,只道:“或是妈妈的蛇跑出来也是有的。我得想法子回去,向她讨药。”
子素道:“死了才好,死了干净。迟早,都要散伙的。”
庒琂道:“迟早,也不早这一时。”
子素道:“也是!三喜怎么样?”
庒琂:“吃了药先生的药,略好些了。可我看着,跟三哥哥的模样差不多。”
子素怪道:“三喜被蛇咬了?”
庒琂点头。那是鬼母特意拿蛇咬的,说能为三喜治舌头。
子素惊道:“那真得找鬼母妈妈找药才得。不过,我是不支持救屋里这个的。瞧他们这些脸色,我的恨,难以消去。”
庒琂道:“姐姐,我不能让你跟三喜牵连进来。所以,救是要救的。”
子素道:“我已不在乎生死了,只是死在他们手里,我心里不甘。好歹,我们的事办了,到时同归于尽也好。”
庒琂凄楚一笑。
子素也笑笑,道:“才刚说到药先生,我想起来了,为何不让人找药先生呢?”
庒琂摇头:“药先生并非御医。三哥哥的命跟常人不同,我这会子去提,倒坐实我们害他,心虚所为,再说,别人未必看得上药先生的医术。”
子素道:“先生好歹救过他们的,连这个也信不过?那真是枉费我们对他们施舍一份情了。活该煎熬着。”
说完,子素左右看看,无人,挪开膝盖,凑近庒琂,道:“谁让你跪的来?”
庒琂道:“没人。”
子素道:“那你赶紧起来,别掺合。只要没人出口怪罪你,你就别承认。”
庒琂道:“太太问我跟复生了,实话说了。”
子素道:“实话说什么了?这三爷去石头斋找你做什么?”
庒琂凄冷一笑,如何回答?
庄玳去石头斋,确实是庒琂暗传信息,他来石头斋,不就是为子素得罪庄琻的事?
庒琂没回复。
也恰好这时,身后鬼鬼祟祟走来一人,让庒琂有机会闭嘴,不然,真不知如何回复子素的话。
鬼鬼祟祟之人,是蓦阑。
蓦阑自从那日受辱被撵,庄瑚将她收留在东府,便让她日日在底下做苦差事,藏着呢。庄瑚跟蓦阑说,等有机会,再请求太太准许,让她回庄玳身边伺候。等来等去,也没见,心里的着急无人体会得到。日里夜里,倒常常怨恨镜花谢的人,若不是她们,太太郡主怎么撵走自己?
当听说庄玳被蛇咬,蓦阑按不住担忧,几番犹豫,偷偷潜来,想看庄玳一眼。
到底说,主仆一场,伺候那么多年,感情是有的。
这会子过来,外头正好没人,她走到承福苑院门外,看到有两个人跪着,她倒没注意她们,当是府院里的丫头被罚,且说,她不张声,是不想让人认出她来。
当下,院门口,蓦阑扶门窥看里头,地上,庒琂和子素禁口跪着。
相互都没瞧对方。
要知道,她们三人,是对立两派,往深的说,是仇人呀!
院子里静悄悄的,庄玳在哪一屋住着?蓦阑瞧了半日,不敢举步入内。这才想起问跪在地上那两人。
于是,蓦阑把手绢往脸上捂,低声问:“你们三爷住哪屋?”
庒琂和子素猛然抬头,看见蓦阑捂住半张脸,觉得有些眼熟,声音更熟了,正要回应。
蓦阑也瞧正了她们的脸面,怒了,忿忿地道:“是你们?”
那时,听到郡主屋里传来一声“哐当”的物件摔碎声。
庒琂和子素迅速转头望去,心里疑惑,不知里面又发生什么了。再转头来看蓦阑,蓦阑已不见。
庒琂怪问子素:“姐姐,才刚这人……”
子素冷笑道:“听着,像一个人。”
庒琂道:“蓦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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