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远怎么会知道西府这些日子的变故?不知的。
因牵扯庒琂的事,郡主自然不会向母家家人去说。庒琂是朝廷追拿的要犯,这事儿在庄府何等绝密。郡主不愿意把庒琂的事搬去王府说嘴,惹人疑惑,招致是非。
肃远自从上次从庄府回去,郡主叮嘱王府好生看护着,王府知道郡主的意思,正好有一门亲戚在奉天出了点事,让肃远代去看视,于是,肃远便离京都一段日子,故此,不知庄府发生事故,也不知庒琂经历这些。他回京后原本要邀约庄玳、曹营官等人出去玩耍,打听才知道,庄玳在用心读书,加上庄府近期不太顺遂,小爷和小姐们都不怎么出来了。
这话自然是从曹营官嘴里知道的,要往深的追究,曹营官也不敢乱说,让他日后问庄玳。
肃远问过庒琂的情况,那曹营官推脱说不知道,怕是跟庄玳一同习学,或躲在镜花谢藏闺吧,总之许久也没见她。巧是这日子素来王府找他,独独给他说那么一句勾人心的话,当他来到庄府,又碰见这样怪事,实在纳闷。不过,他心里有定夺了,回去找府里的老大夫问,看要点保养的膳食药儿,明日悄悄送进庄府给庒琂。
与子素分别,肃远也没去见郡主,悄悄从西府后门离开,再去街上药铺子逛半日,近晚才回王府家里。
肃远此处的用心,庒琂是不知道的,当肃远乱了脚跟走错,正巧撞上石头斋的门。可庒琂也寻思,肃远来这里,怕与子素脱不了干系。不过,既然回西府石头斋,她不想再去问子素了,日后出西府回去镜花谢,得好好的责怪子素一番。
庒琂隔着门缝望肃远离开,肃远走后,她才抽身回亭楼屋里。不多时,揣上食物和药往枯井去,通下枯井入密道往里头寻三喜和鬼母。
离开数日,再回到底下洞室,越发觉得这里阴冷,因想到庄府连死两个人,掌灯摸黑走这样的路,她心里七上八下,害怕得很,尤其想起宝珠灵屋内看到的东西,更是惧怕惊恐。
于是,下了枯井,往道儿里摸索,待进入深一些,她便张口叫唤鬼母。可是,鬼母没回应她。
此时的叫唤,无非给自己壮胆而已。
到达三喜此前安居躺睡的那个地方,借着顶上一束天光,远远便看到三喜仍旧躺在那里。
庒琂看见人,心也安了,步子越发疾快,一面呼唤三喜,一面左右张望,看鬼母在不在旁边,可黑漆漆的周围,什么也看不清。
至蛇皮床边,庒琂把东西放下,先去探三喜的鼻息,又细致瞧她身上的伤。三喜的气息犹在,身上溃烂的伤不见好,可也不见溃烂得十分厉害,掰开她的口看舌头,里头红肿一片。
她心里惊:三喜不是吃蜂蜜了么?怎不见好,反而严重了呢?
庒琂的心头浇下一盆凉水,浑身上下凉飕飕的,忍不住快口叫唤:“妈妈!妈妈!妈妈你在何处?三喜的嘴巴里怎肿成这样了?”
叫了许久,鬼母没回应。
庒琂叹息几回,欲掌灯去寻鬼母,起来了又不安心,又细细致致给三喜通身检查一道,其他无碍,就是下身尿湿一大片。
庒琂心里暗骂:这妈妈见死不顾了,三喜流了一身的尿呀,白让我叫她一声妈妈了,好歹我去的时候拜托她照顾,眼下都成什么了呢!
暗骂归暗骂,又想到鬼母是瞎子,便给她辩解:她的眼睛看不见,自然没法子照顾周全,罢了!
稍后,庒琂给三喜褪去尿湿的裤裙,又去提水,想:先给三喜烧水擦身子,等擦完身子再灌她吃点食物,最后找个角落将药先生给的药熬一熬,也让她吃下。
烧了水,给三喜擦好身子了,这会子拿出食物放在碗里捣烂。正要扶起三喜,忽然,黑暗里走出一影子的白色。
庒琂晃神吓住了。
接着听到鬼母打哈欠,说道:“丫头你回来了?”
庒琂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息惊恐,将三喜平放下来,向鬼母走去,端礼道:“给妈妈请安。我去了几日,妈妈可好?”
鬼母听庒琂的声音极其温柔,说话得体懂事,很感动呀,微微一震,笑道:“好!极好!你留的吃食也合我的胃口,比这里头冷冰冰的那些,算是天上瑶品了。我还念想着,你多久能回来,再给我带一些来。”
庒琂扶鬼母往三喜边上坐。
鬼母坐好,庒琂把带回来的食物拿起来,捧至鬼母的脸前,也不说话,勾引鬼母闻先。鬼母似闻到香味了,脖子伸向食物。庒琂岂能给她近食物,轻轻拉开手,把食物往身后藏去了。
鬼母怪道:“我似乎闻到鸡肉香,丫头你可是带进来孝敬我的?”
庒琂原本想出言责怪鬼母几声,再给她吃,可看她惨白饥瘦的脸,实在不忍,便从身后拿出来,递给鬼母,道:“妈妈闻出味道了,是鸡肉。这是我住镜花谢的姐妹子素给准备的,这是她一片孝心,孝敬你的。”
鬼母欢喜,笑道:“好呀好呀!大不了我也收她做女儿,你们姐妹俩日后可以作伴,对付人一条心,相互有帮手。”
庒琂撕开鸡肉,扯下个鸡腿,放近鬼母的唇边,鬼母张口咬,接下来了。
庒琂道:“妈妈先吃吧,吃东西怨气不必过大,会伤身。”
鬼母道:“我的身子是百炼金刚,再伤也伤不到哪里去了。你给的鸡肉极其合我口味,比当年庄府那些贼厨子做的还好吃。”
庒琂笑道:“自然好吃,我们家子素姐姐最会做这道菜。不过你如今吃的,不是最正宗。等日后有机会,再弄个给你吃。上回,北府二太太……”
上回,是去年了,庒琂为了讨好北府的曹氏,仿照子素做一道“土味鸡”,给她献去,谁知曹氏吃了上火病了,最后还把她嫌弃一把。
庒琂想到去年的旧事,莫名伤感起来,话没说完,掉下眼泪了。
鬼母怪道:“怎不说?我吃你们给的鸡肉,听你说她们的趣事。最是享受了。”
庒琂擦去泪水,起身,道:“那二太太不怀好心,也不想说她了。妈妈,我记得我走时,留了许多蜂蜜,三喜吃了,那舌头怎不见好?如今红肿得厉害。”
鬼母道:“这蜂蜜又不是神仙妙药,未必吃了就能好?”
庒琂无言以对,心里自嘲:对呢,自己太无脑了!蜂蜜又不是药,怎能治得人?可不是自己蠢了,听妈妈的话,这妈妈关在地下几十年,怕早已不知人间烟火日常生活了,怎会知道什么东西可以入药治人!
想想,还是得需要药先生给的药。
当下,庒琂抽身从鬼母旁边离开,拿起药包,准备去之前生火烧水地地方熬药。
还没走呢,鬼母问:“你也狠心,一去竟好几日,庄府的那些人为难你了?”
庒琂听了,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摇头,默默道:“没有。”
鬼母道:“不该呀!”努力的咀嚼,没继续说了。
庒琂一面拿药,一面挑灯往里头走,说:“庄府出了两条人命。我出去的时候,正好都碰上了,所以冷心瞧他们的笑话,耽搁几日。”
鬼母笑道:“真好,死了谁?庄府老货死了?”怕庒琂听不明白,补充道:“就是你外祖母那老货!”
庒琂听着很不舒服,可不敢顶撞鬼母,回道:“西府太太跟前伺候的大丫鬟,叫宝珠的。人是极好的人,想不到就去了。另外,寿中居那边的那位,仙缘庵老仇人了,就是纯光师父那尼姑,听说是被毒死的。”
鬼母震惊,之后道:“了不得,了不得。幸好你跑得快,不然你死了还不知怎么死的。瞧瞧吧,一个贴身的丫头,听你说她的人极好,白白就没了命,另一个是被人毒死的。丫头啊,你想到什么没有?”
庒琂说道:“我什么都没想,只一心要回来看三喜和妈妈。”
鬼母听庒琂这样说,心里欢怡快乐,道:“你最有孝心,我没白疼你一场。你吃了没吃,没吃的话,你也来吃几口吧。”
庒琂远远地回答:“妈妈吃吧,都是孝敬给妈妈的。”
鬼母以为她方便去了,没再言语,拼命吃庒琂带回的食物,如狼似虎,饿几十年没见荤腥一般。
过了一会儿,鬼母闻到一股烟火味儿,嗅了半会子,缓缓起身,摸索着往里走。
越往里走越觉得暖身,还听到烧火的噼里啪啦声。
鬼母低沉沉地责问:“丫头,是你在烧火?”
庒琂无法推脱,只能承认:“我给三喜熬药。她的舌头再不入药,便坏了。”
即时,鬼母浑身发抖,将手中的鸡腿掷在地上,啐道:“糊涂!”
只见她快速摸索到火堆边上,慌里慌张的,道:“还不赶紧灭了!灭了呀!”
她说着,还把身上的衣裳脱下,没有目的的拍打。
庒琂惊起,求说几声,说都是为了三喜,鬼母任由她说什么都不听。之后把衣裳盖住火堆,包卷起来,提起往三喜躺的外头去了。
庒琂见药已洒碎,又见鬼母用衣裳包住炭火,怕烧到她,便跟着来制止。谁知,鬼母到了外头,扬起手中的衣裳火堆,用力抛开。
火堆往三喜那蛇皮床散去,火苗子很快点燃了干燥的蛇皮。
庒琂吓得目瞪口呆,半时缓不下来神。
鬼母斥责道:“你糊涂呀,你烧火那地方上面是西府丫头住的屋子,那些贼丫头嘴碎多事,你想让她们发现掘地寻你?”
庒琂摇头,清醒过头脑,便没命扑向三喜,踩踏火苗。
鬼母怒道:“你这是自寻不痛快。老实跟你讲,无论你有什么神仙药物都治不得她的伤病。她那舌头是被我的蛇咬的。”
听到鬼母这样说,庒琂如同被雷轰。
此刻,火苗势大,把三喜周围的蛇皮都燃起来了。
庒琂抱住三喜,冲鬼母道:“妈妈,你看你把火给烧大了呀!”一面拖拽三喜出火堆,一面哭,指着鬼母道:“妈妈你欺骗了我!你骗得我好苦呀!”
是的,自打她进来发现三喜,鬼母就成心算计她,哪里是北府曹氏把三喜弄成这样,分明是鬼母呀!如今,她居然承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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