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盛来了,郡主却不端,巴巴地望住曹氏,看她吃。
曹氏也不吃,一个劲儿地劝郡主先吃。
郡主说:“你来我这儿是客,自然恭敬一番你。日往以前,我可没恭敬过你。这回,你愿意受?”
曹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涨红了脸面,眼神扫向贵圆和玉圆。
玉圆好功,赶紧躬身道:“我们太太过来时,吃了东西。这几日肚子胀,怕吃不下几口。太太不嫌弃,那让我替我们太太吃。”
玉圆这般说,微微侧目看了贵圆一眼,也不知是挑衅还是留机会给贵圆。
贵圆被玉圆抢功,很不爽快了,如今有停顿的时间,她哪里肯放过,上去先接过曹氏的汤碗,再道:“还是我来吧!”
贵圆一口闷了下去,吞完,露出一脸美味十足,意犹未尽的样子。
郡主这才慢悠悠的端起汤碗,没吃,嘴里说道:“你是有心了。唉,琂丫头毕竟是外头来的孩子,跟我们府上的孩子不同。要是懂规矩,就不会乱跑,陷入别人的迷阵里头。太太那日说过去致歉,我心里想,有什么歉可致的?好歹太太是长辈,用不着。所以说,把她折煞了,年纪轻受不了这样的礼儿,果然从楼上掉下了,不是报应了么?”
曹氏假意震惊。
郡主尽显忧伤,欲送进嘴的汤不自觉地搁下,道:“兴许那会儿太太回北府,不曾知道。如今,她跟我怄气,竟躲起来不见人。别说太太你端这么好的心意去,就是我去了,也见不着呀!”
曹氏道:“哎,我就转身眼的事儿,怎发生这样了呢?我走的时候好好的,宝珠还在里头呢。不信,太太你差宝珠来问问。”
郡主摇头。
两人大约相互明白各自的意思了。郡主的意思,通过这话打听曹氏那日可在石头斋,可经历庒琂坠楼之事,可有心关注庒琂不见之事,可曹氏回应:我回去了,出事前离开的呢,我什么都不知道,不关我的事。
曹氏的意思,就摆得清清楚楚,还要逼郡主将宝珠差来对质。
郡主摇头,是看明白了,也看淡了。妯娌之间,情感淡泊,不过如此。郡主说的那段话,还有一层意思:琂丫头如今不见人,你提汤来,她不一定见你,自然不会喝你的东西。
当然,黄龙汤的笑话,郡主哪里没听过,这是一个耻笑人的做作,骂人的。郡主自然不愿意喝,也不愿意接受过来让庒琂吃。
既然以这样的手段骂人,将计就计,郡主让她们自个儿吃。好在郡主有“官”位头衔,曹氏奈何不得,也不敢不敬,庆幸这等羞辱人的恶果由她底下的人消。
哪料,宝珠在外头听到曹氏这些话了。
原本郡主让宝珠歇着,精神好些再进石头斋看看,因听说北府二太太来了,她以为二太太来给她说情,便挣扎的来见。
于是,听到曹氏这些冷人心的推脱话。
宝珠哭了,捂住嘴巴在门帘外哭。
听到哭声,郡主让绛珠去瞧瞧,绛珠出去一看,是宝珠,便连劝带说的问怎么了,太太在里头说话等等云云。郡主听见说是宝珠,便让她进来。
宝珠进来后,苦怨地盯住曹氏,双腿不自禁地对郡主跪下,道:“太太,其实我……”
宝珠其实想说,那日是她跟曹氏主仆几人在石头斋,正正眼的看琂姑娘坠楼,还发现琂姑娘不见了,这些曹氏都知道的呀!自己左不过是个领路过去的而已,是个出了事没及时汇报的人而已。
没及时报告给郡主,不也是曹氏一再唆使不要去报么?
郡主眉头紧蹙,道:“你想说什么?”
宝珠摇头,没回郡主的话,转膝盖朝向曹氏,道:“太太,那日在石头斋,琂姑娘坠楼,我们几个都在。太太为何跟我们太太说你回去了呢?你回去了,为何独留我一人?难道是我让姑娘上楼掉下的?那日没给我们太太报说,不也是太太你的意思么?你说怕我们太太听了惊吓到。”
曹氏紧张不已,站了起来,道:“胡说!”
曹氏始料不及宝珠会这时候出现,并听到自己才刚说的话。
幸好,郡主摆手微笑道:“这什么事儿。”伸手去拉曹氏坐下,再怒对宝珠道:“糊涂缺心的东西,白费我把你当人的领头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不说你太太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又如何?不是你琂姑娘自个儿犯混闹的?”
说完,又和颜悦色安慰曹氏。
宝珠则被郡主下令责出去趴地面,脱鞋光脚,让人抽打脚心,以作多嘴无规矩之惩罚。
见事闹成这样,曹氏无心逗留,遂快快告辞。
出了西府,曹氏忿忿不平地对贵圆道:“都是什么人啊!没半点眼色了,这些话能在主子们跟前说?我跟她主子脸面都笑着呢!西府是没人了还怎么的?真是羊肉没吃好,磕掉整门牙,从牙缝儿臊到肚脐眼儿了。”
贵圆宽慰道:“太太息怒,虽然宝珠闹一下子,终究西府太太没往心里去,西府还是敬畏太太你的。瞧嘛,她还要喝我们留下的汤呢!”
这么说,曹氏心里舒坦多了,稍后,问贵圆:“那汤好喝?我原想喝的来着,可想到你那笑话,我就张不开嘴。”
贵圆笑道:“哪能让太太进笑话里头,这等事,我来就成!只是,汤里有股怪味儿。”说着,转头去问玉圆,道:“让你安排做的,往里头添了什么?”
玉圆早笑得难以自持,这会子噗的咧嘴笑开,道:“能有什么!按姐姐说的做。”
曹氏道:“死蹄子,那你还笑得这么欢快,你祖宗从地里爬出来惩治你仇人了?这般开心。”
玉圆连连说没有,心里却乐得跟什么似的,那汤里确实添加了东西,还是她亲手放的呢,尿的一壶牡丹香酿和一坨金玉。
可不是人尿和屎了!
如今,贵圆喝了这样汤,玉圆怎敢把实情说出来。
曹氏一走,郡主让外头的人住手别再打宝珠,但也没叫宝珠进来说话。只叫玉屏出去传话给宝珠,让她回去歇着。
宝珠冤啊,越想越气愤,越想越觉得活着没意思了。究根到底,她想:从今往后,郡主得轻看自己,再难重用自己。回去后,怏怏地躺在床上,至晚间,绛珠和玉屏来看视,并带吃的来,劝她吃。
宝珠泪湿枕巾,一日不曾干过,到目下,不渴,也不觉得饿。绛珠和玉屏担忧,多劝几句,她的眼泪便流得更旺,伤心极处,摇头对答作数。
绛珠和玉屏知道她今日委屈,劝几回,她照旧如此,呆了一会子,两人离去。等两人走后,宝珠起身,打开柜子,寻出一身红衣裳,并挂一件红披风,再寻来一双红绣花鞋子,幽幽咽咽的对着灯比试上身。
她自道:“整身衣裳都是太太赐的,太太说日后出阁穿着它走。这么多年总机会,何必浪费太太一番好意。”
就此穿戴好,同时把私藏的金银首饰也拿出,都套在手足头上。对着镜子看,这俨然是一个要出阁的新娘子呢!
照了一会子,觉得少了些什么,便显得很不满意的模样,气恼地将头饰、衣裳等脱下。之后,掌一盏手灯往外头去。
这一去,先去石头斋,孤零零的在门口坐一会子,又进里头,在庒琂睡的床上坐一会子,还动手给庒琂收拾屋里,等一切规整清洁,她满意离去。
临关石头斋的门时,默默对里头说一句:“怪我前世不修阴功事,望姑娘原谅,是我没看好你。”
随后,宝珠关门,幽幽怨怨地往回走,快到自己住的房屋门前,她停下,也不知想些什么,转脚又往别院小道走,操小路去北府。入北府境院内,躲躲闪闪的,见了人就背过去,一路行至北府日常账房。
午夜正时,敲更的走来,看到有人,便叫住她。宝珠躲不去,换个笑脸来应,给敲更的说:“我那里要称点东西,总估不到钱两,怕日后出岔子有闪失,这来借杆秤。”
敲更的说:“你来的不是时候了,账房执事的才刚走。你要是追得上,还能叫回来开门。”
听完之后,宝珠千恩万谢,顺敲更人说的方向寻去。没一会儿,果然把账房执事找到,并回来开门借秤。
账房执事好奇,问她:“姑娘为何不等明日再来?今儿也晚了,何苦摸黑的跑。再要么,差个小的来也使得,或通传我们一声,我们给送过去。”
宝珠道:“哥哥心眼好才这么对我。我这东西过今夜再要,也没多大的用处,等过明日,我又得在三更天才能用得。今儿还没到三更天,尽早借尽早还。”
账房执事满肚子疑惑,道:“姑娘到底要称什么宝贝?竟半夜三更的。”
宝珠接过称,深深端一礼,没答应,接着,把秤杆和秤砣分开,秤杆还给执事,秤砣她拿走了。
账房执事一头雾水,追出来,道:“姑娘拿了秤砣,怎不用秤杆?”
宝珠道:“我心里有杆子,怕别人看不清楚,北府的秤砣精准,让它去量一量。我有秤砣足够了。”
她幽怨含笑,回答执事,完毕,原路返回,至自己住的屋中,将出阁要穿的衣裳鞋子穿上,把金银首饰戴齐,准备着出门。
日次。
庄府里转传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说有人在中府外头那棵老槐树上吊,死绝了气,面目炸裂,狰狞可怖。全身穿戴新样,皆是大红,脚下系着一枚秤砣,秤砣后头坠有一贯钱,满算下来,共是七七四十九个。
这话传入西府,郡主问是谁?
传话的丫头战战兢兢,吞吞吐吐,最后说:“是宝珠姐姐!”
郡主吓得两眼发黑,踉跄倒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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