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摸不清楚鬼母的身份和来历,自然不敢说实情。
若不说点什么,怕鬼母不放行,觉得说谎话来诓,万一被发现了岂不被为难?正在思考应对之际,鬼母又催两次。
于是,庒琂为了搞清楚鬼母的身份,问道:“你老人家问我与庄府有何关系,我倒是奇了,你跟庄府又是什么关系?为何在上头关着,如今又到下头来了?为何你说你的眼睛瞎了,还能这般来去自如?还说在这儿生活几十年。还有,你跟篱竹园的……”
鬼母脑袋一歪,白发被她甩飘了几下,发丝未落,她言语先行,道:“好狡猾的丫头!是我先问的你,你怎忘记如今什么身份,竟拷问我来了?”
庒琂堆笑迎合道:“不不不!你老人家想多了。我没有拷问你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交谈之人,得谈缘分,我们缘分有了,那也得看话语投机不投机,若是不投机,我们岂不是对牛弹琴?”
鬼母“呸”的一声,道:“你说我是牛?是一头老母牛么?”
庒琂赶紧道:“不不不!您啊,是懂音乐段律的,我是那头没眼睛的牛!怕你老人家对我这头不懂世故的小蛮牛弹琴,我听不懂,影响你的心情,坏你这儿的规矩。我问问清楚,言语投机,天方海阔,随便聊随便唱都可。您说,是不是这理儿?”
鬼母嘴角再三拉扯,要笑不笑的,道:“好会说话的一张利嘴!这会子,跟那贼丫头一个嘴巴。你们庄府的人,个个儿抹了蜜,专门狂蒙人的。”
听来,如此前她说的意思差不多,这位鬼母跟庄府有仇。可是,她对庄府有成见,为何还住进庄府?
庒琂心思微沉,想过之后,道:“这么说,你对庄府是真的不太友好了?”
鬼母那双白得吓人的眼皮子使劲儿睁开,又猛皱下,狠狠地:“我呸!”扬起干枯的骨架子手指,道:“别给你们庄府贴近戴银,王爷顶上挂白帽子!少给我装高!我告诉你,并非我对你们庄府不太友好,是你们庄府对我从来没友好过!”
庒琂顺势应道:“此话怎讲?”
鬼母长长嘘叹,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庒琂将手掌立过头顶,道:“我发誓!假若我说谎,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鬼母又“呸”的一声,道:“你的毒誓跟放屁一样臭!你们庄府的人个个儿都会发毒誓,如今,有没有一个被雷劈的?”
庒琂噎语,勉强挤出些笑声。
鬼母道:“你狂蒙我也无妨,说与你知道也该!不然呢,你还以为你们庄府人有多慈善,多得人心。那都是骗人欺世的谎言啊!我今日这副模样,拜你们庄府人所赐,看看我的眼睛,看看我头发,如何?是你们庄府人毒的我呀!将我关在这个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不到天光瞧不见阎罗王,活活虐我半世。”
庒琂震惊,可是不信她的话。
为何?鬼母的话里透出几层意思,一、她跟庄府有大仇恨。二、她被庄府关在这儿大半世。三、她是个久活不死的妖怪!
“妖怪”从何推理出来?细想,既然被庄府人关着,她吃的喝的用的从哪里来?没吃没喝,如何存活?想想自己在石头斋几日,差点顶不下去了。可见鬼母的话,不能十分相信。
但是,庒琂没表现什么来,只说:“不满你老人家说,我如今也是不见天日的。庄府的人把我关起来。那日我跟你说过,我的一个亲人被带走了,她从小跟我一起长大,跟我出生入死,跟我隐忍摸爬,跟我步步为营,跟我饮泣吞声……是我很重要的人。”
鬼母没听完,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这话!跟那日说的一模一样!你父母推崇自由,是与不是?”
庒琂见鬼母这般说,知道她放松警惕,故而,接道:“是的是的!你老人家想起来了?我真不是坏人!”
鬼母道:“你也未必是好人!在这庄府大门里,只有靠近阎罗王的人才是好人,往上走的,没一个好东西!”
此话,说到庒琂心里去。忽然,一年来的委屈情感,全部脱了出来,泪水决堤似的,她呜呜哽咽。
鬼母怪异道:“你怎么哭了?”
庒琂掩饰,假意笑道:“没哭,是高兴。”
鬼母道:“高兴什么?”
庒琂道:“跟你老人家说实话也不怕你嘲笑。一则,我寻见我那位亲人了,就是被庄府关走的那位;二则,我觉得自己不孤独了,至少,细致听你老人家说的事,仿佛跟我有些相近。所以我很是欣慰,感动,正为这高兴呢!”
鬼母嘿嘿一笑,不知真信还是假信。
庒琂又道:“鬼母妈妈,我这位亲人叫三喜。就是睡在蛇皮上面……”
怕强调说蛇皮,会引发鬼母反感,故而,改口道:“就是睡在金包银的富贵床上。听你才刚说的话,是你救她无疑了。”
鬼母怔住了,显出急切的神情,道:“庄府人带走的那位?关了她?这么说,是真的了。你可知道关在何处?”
庒琂摇头,道:“不知。我那日回去之后,想方设法找她,可是庄府人狡猾,耳目又多,我探不出消息,也找不见人。害我担心至今。若不是你救出她,我阴差阳错进来,想必此生再也看不到她了。”
说得很是动情,庒琂呜呜直哭。
听庒琂的哭声,鬼母大约信去**分了,显出些许可怜来。
鬼母厉声道:“莫哭!”再缓和道:“你有幸见到的是活人,还未是死尸,哭得太早了些!我如你这般,怕早些年就该哭死了。今生今世,不知还能不能见到他,可我心里想,他一定还活着!我要笑着见他。所以,你见到你想要见的人,哭什么?该笑!心满意足笑吧!”
庒琂点头,笑道:“你老人家说的是,教训的是!”
说罢,赶紧给鬼母磕头。
鬼母听到磕头声,双手平抬,示意道:“别磕!别让这个鬼地方脏了你的额头!男子膝下有黄金,女子额前是珠宝,磕一磕得掉价儿,日后找不到好婆家!”
庒琂被她诙谐的言语逗笑了,真心的笑。
鬼母听到庒琂的笑声,道:“如今,我们两个的言语,可是对牛弹琴了?”
庒琂道:“没有!很投机,很合意。”
鬼母满意地点头,道:“联系上次听你说过的话,也感知你对庄府有怨恨。可庄府人狡猾,我不得不防。连那贼丫头如今也信不过了。你!与我会过两次,我自然信不得你。若在外头,我奈何不得你,如今在我这儿,得看我的意思了。你要说得让我信服,上回我提及过,我有金山银山,全部归你都可,若欺骗了我,我让你无尸无骨,全进我蛇子蛇孙肚子里头。”
庒琂道:“不不不,金山银山我不要,我只要出去,跟我亲人三喜一块儿出去!”
鬼母立马拉下脸面,好不容缓和了暖声气色,如今又增加几分冷冽,道:“露出马脚了吧!”
庒琂知道,事到如今,不说些实话,这鬼母必会为难。可怕的是,周围有许多蛇呀!激怒她,别说出去了,就是跨出这天光照的地界也不能。
遂而,庒琂磕头拜了几拜,悲伤道:“今日,我愿意跟你老人家说说心里话,这是我憋了一年的苦,揣一年的仇恨。你老人也听出来了,我与庄府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他们处处为难我们。你老人很是奇怪吧?我跟庄府到底是什么关系?上回你老人家也这么问,可我没说。因我确实有难言之隐。”
鬼母道:“那今日,你为何想说了?”
庒琂道:“我的命在你老人家手里,说了,你不信是死,不说,也是死。你老人家跟庄府有仇,真让我死了,我也希望在死之前,把我的仇怨告知出去,他日你复了仇,也顺带帮我复了。我便死而无憾。”
见鬼母无话回应,庒琂顿过少许,接着说:“我本姓卓,名为亦亭。我父亲祖籍桂地,因出身不好,我母亲族人不肯放嫁。我父亲十年寒窗,考得功名,入京都又与我母亲相遇。后来,便带我母亲私奔南下。说私奔也不全是,两情相悦是有的,若不然,我外祖母家如何放过他们?我父亲跟母亲结合,一起南下,在朝内底下衙门做了几年的小官。后来,我家长姐荣幸进宫伺候主上,父亲因此封高官,也顺了姐姐的意思,被主上召来京都。原想,天子脚下,又离姐姐近,万事有照应。谁知,我们一家到京都没两日,便家破人亡了,我弟弟自家破那日流散在外,我则藏头鼠脑苟且隐在庄府,等待时机,一报大仇。”
鬼母道:“这与庄府有何关联?莫非是庄府人陷害你们家?是我听差了不成?你姐姐可在宫里呢!皇帝召你们入京,可见你姐姐在宫里很是受宠,怕是封得个好位置呀!庄府是什么东西?敢谋害你们?”
庒琂苦笑,道:“你老人家说的没错。我姐姐在宫里万般不易,尽心尽力伺候,熬几年,封个妃位。因我父亲出身不好,得封也没大张扬。姐姐得封,过了很久,才传到我们家。这种事,换作平常人,说出来得叫人耻笑。我父亲母亲说,日后见人,该是低调,别觉得姐姐在宫里受宠封妃是极其荣光的事。如今想,父亲母亲思虑得好,他们苦闷,也很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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