庒琂以为宝珠、绛珠二人回去,定报告给郡主知道。这一日,身心疲惫的她,静等。
静静的躺睡一日。
宝珠与绛珠没再出现,也没郡主捎来任何话语。
她请求三哥哥庄玳来,他也没来。兴许,那两个丫头没给庄玳说。
庒琂躺一日,气一日。这日入晚,实在熬不下去,又因外头有蛇,怎敢外出摘果子填腹?遂而,羞羞涩涩,犹犹豫豫将郡主赐的汤给喝光。
果然是安神的汤药,解渴、饱肚、安神,一应皆全了。
如此,她一眯眼沉睡,醒来是次日正午,精神略好些,只是觉得肚子空空,难受得紧,兴许是这两日没怎么进水米的缘故,胃有些绞痛。她恍恍惚惚,战战兢兢往门口站去,也不敢打开门,透过门缝往外瞧,看门外的台阶下是否有蛇。
此般做作,应了那句老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外头阳光明媚。
忽然,她的眼睛涨得生疼,便揉了揉,略是后退几步,眼睛才觉得舒适些。心里感叹:久暗之人,终究怕光,长期以往,只摸黑不见日,迟早变瞎子。
而独自一人,如此关闭,与瞎子有何异同?外头的世界,从此与自己隔绝了。
沉想一阵子,哀叹一阵子。
终于,她鼓足勇气打开门,同时,在里头翻找防身的物件,恰好,在杂物堆积那处地方捡到一根木棒。用心瞧木棒,绝非普通无用之物,那是一根木棍火把,顶头缠有布料,料子上浇盖有油蜡,淡淡散发出油脂香,看着,它燃烧过了,面儿上积有一层炽炭。
拿着它,不重,当做武器,恰好。
出门,一路飘飞,至石头斋门口。停下,喘息,顺畅了气,就手中的木棒子拍打大门,并拉高了声音对门外呼喊。
呼喊谁人?呼喊来人!至于来的何人,无关紧要,此刻,但凡能来个人就行。
许久,无人来应。
兴许,西府的人被郡主打过招呼,不许接近,帮助庒琂。
庒琂气愤、毒恨。这明明是有预谋的,成心将她置于死地呀!回想庄玝生日,自己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算有所牵连,她们有必要如此对待她?且说她与贼人,并无实锤证据能证明她们相识,相互勾结!
因而想:我是一名朝廷追拿的逃犯,仙缘庵的人来庄府,想必被仙缘庵的人暴露出卖了,庄府的人为了自保,这才借庄玝生日那事端将自己关押,等着将自己供给朝廷,她们便立功得赏了。
想得深,恨得深,拍打的力气便越重。
手拍累,换腿脚踹。
等浑身上下累得没劲儿,这才蹲坐在地上歇一会儿。闹足半日,无可奈何,又返回亭楼屋里。一年来的压抑和委屈,在屋里发泄了。她摔啊,打啊,踹啊,叫啊,喊啊!
外头的天都被她闹黑了。
这又过一日,幸好,二太太送的喜果儿还有些,支持一日半日尚可,不然,这般折腾,可不被饿死才怪。
到夜里,庒琂开始静心为自己筹谋打算了,她想:我这般闹,都没人来应,可见她们狠足了心整我。吃的没有,住的不安全。如今要活下去,外头那些人靠不住了,得靠自己。即便自己想一死百了,不顾仇怨,也得留一口气看子素和三喜,看看她们是否安好,才对得住她们的情意。如今,靠自己单枪匹马,想闯出这扇门,怕是不容易。她们无非想折磨死我,看我在这里活活被饿死。那成,从今日起,我便自食其力!今日,我有多卑微,有多无助,他日,我便让她们有多卑微,有多无助!外头有蛇,我便杀蛇,有鬼,我便弑鬼!我死都不怕了,世上还有什么能让我恐惧?让我退缩?蛇不能,庄府的人更加不能!
如此鼓励自己,她又“活”了过来,内心深处想着是庄府的人要整死自己。
对庄府人的恨,又深一层。
次日。
庒琂早早起身,忍着饥饿,手持木棍,出去觅食。所谓觅食,便是去井边那棵桑树采摘桑葚。步步微探,漫行而至。到了树底,先围树的上下观看一圈,看是否有蛇盘踞。一圈之后,发现没有,她用木棍捞桑树枝条,将果枝坠下。此次,不像之前那样,一颗一颗采摘果子,而是折断果枝,成把拿下。
没一会儿,折了一大捆。她心想:好歹能支持一天的饭食了,等我吃完,明日再来。
往回走,临近井边,她将桑树枝放下,捧几抔水吃,清喉解渴,顺便照一下自己这副鬼样子。一照,果然是鬼样子,蓬头垢面,与外头做苦力的丫头婆子一般,兴许,有过而不及呢!
照了一会儿,心里便不舒服了,自己对自己说:“我好歹也是个好姑娘,好人家的姑娘!即便落魄,也不能丢了父母家族的脸!”
她想,等一会儿回去,再来打一盆水,好好梳妆打扮!那日还感叹,草木非人,不用以色侍之,如今看来,不以色侍它,那我以色侍自己,也是可行的。
无人关爱,自己再不关爱自己,世上还有谁来关爱?
她将桑树枝抱起来,心情愉悦往屋里去。回到屋内,将桌子擦抹干净,找来盆子,将桑葚一一摘下,放入其中。完毕,一手抱住桑葚果子,一手提一口木桶往井边去。
此次再来,一、清洗粮食,二、提一桶水回去梳洗。
当她站在井边,还未开手忙活,忽然,看到井里有几条鱼儿,大大小小的正在嬉戏,觅食。
庒琂怔怔的看着,呆住了。
原来,这里还有它们!
她趴在石头间,伸直脖子,将脸凑在水面上,想更近距离看鱼儿。往下看,大大的震惊,欢喜的震惊呢!下头还有很多大鱼!
庒琂心里亢奋:要是能捞起来,不怕没吃的了。
于是,桑葚也不洗了,水也不打了,提起裙子,快步跑回屋里,找来珠钗,将钗子上的银丝掰下,用石头砸成钩,再磨利。之后,把身上的布裙撕开,扯出一根麻线,怕不够长,又多扯几根,将之衔接。
钓鱼的器具,就如此简单生成了。
行至井边,她摘一个桑葚,挂在钩子上,用作诱饵。鱼钩放下水,没一会儿工夫,那鱼儿争先来吃,但诱饵毕竟是果子,入了水便散开,不能牢固贴在钩子上,所以,饱了鱼,却上不得钩。
来回钓,没半点收获,庒琂开始狂躁起来。因想,昔年在老家,跟子素在湖里钓鱼,用的是蚯蚓,这会子该拿蚯蚓才好。
想好了之后,放下鱼线,四处搬开石头挖蚯蚓。
不多久,寻来蚯蚓诱饵,再放入水中,果然,鱼上钩了,是一条大鱼!
钓上来那会儿,庒琂按捺不住兴奋,自言自语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可没打算吃你们,是你们自个儿寻来的!天地良心,你们莫怪我才好。”
钓到的鱼放入木桶中,接而,继续垂钓。
有了经验,她没那么急躁了,倒也沉心享受,忽然发现,原来静静钓鱼,别有一番乐趣。以往钓鱼,跟姐妹们取乐罢了,钓不钓得上无所谓,关键是大家欢心。此刻,欢心要有,更多的是注重填饱肚子。
此一时彼一时。
河东溪流,三年一流转。
庒琂悲叹,感慨。
过半会儿,又有鱼上钩了,手里的线沉沉的往下拉,她窃喜:“这条鱼,怕要让我吃一个月吧!”
她高兴得无法言喻,几欲张口欢叫。
正在这时,木桶上的鱼“扑吥”一声击水响。庒琂扭头看,鱼儿从桶中跃出来了,跌在地上,正翻滚弹跳。
庒琂无闲暇管理它,一心想将手里的大鱼钩上来。
兴许,她钓大鱼的心太切,用力过猛,鱼线被她扯断了。呜呼哀叹埋怨之间,木桶边的地上,之前那条鱼忽然没了响声。庒琂转头寻望,看一圈,踪影全无。
她心里琢磨:难不成蛇来偷走了?
想到此,余悸寒颤,再浮上心头。自然的,她迅速捞来那根木棍,以防不测。木棍才拿起,猛然被一声猫叫惊吓到了。
顺着声音望去,见前面的石头上,一只大黑猫弓着身子立在那儿,正扭头来看她,而它的嘴里叼有一条鱼。
如没看错,那条鱼,便是她才刚钓上来的呀。
庒琂的眼睛睁得浑圆,嘴巴也张得大大的,意欲喝住猫,讨回鱼儿。可是,她的声音未出,眼前的猫纵身一跃,往地上跑下。
庒琂哪里肯罢休,扬起木棍去追。
追逐一圈,猫不知从何处遁走,不见了。庒琂累得瘫坐在石头上歇气儿,嘴里骂了几句,终究又想:“唉!我被关在这里,它或许也被关在这里,我没吃的,它当然也饿着了。我才来几日,不知它在这里多久了。论饥饿,它比我饿。罢了,算我赏给它吃吧!”
便休手起身,想回到井边把东西提回去,再打磨鱼钩来继续钓。
才迈开没几步,又听见猫叫声。
庒琂以为听差了。她顿住,头脸都没转回,只是让心神静上一静,好听真切。
听去,猫叫几声。听声音,它离她不是很远。
怕惊吓到它,庒琂缓缓转身,轻轻抬目寻看。
近处,一堆石块底下,黑猫从石头缝隙中探出一颗脑袋,睁着大眼睛,疑惑的,幽怨无辜地望住她。瞬息,庒琂觉得它可怜,它好不容易寻得一顿食物,莫名其妙被人追赶,换作自己,也该如此无辜,幽怨。此刻,或许它不放心,再掉头来看看,这人到底是坏人还是好人。
庒琂笑着,轻轻挪步,并低声道:“别怕!我不是坏人!我是好人!”
猫儿“喵喵”两声,如同回应她的话。
庒琂继续前进,道:“我跟你一样,都是一个人。才刚我钓的鱼,都给你了,你不必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直至猫的面前,它都没惊走。
当庒琂大胆地伸手要去抱它,它才怒吠一声,掉头离去。庒琂不甘心,追行。
这不追还好,追去,追出一眼的缘分。
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这里说的并非猫缘,而是,另外的事!另外一洞奇观奇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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