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府和老太太分别送礼给庒琂,是情理的事。众人怎知其中的曲折来呢?
此事,从头夜说起。
头夜,庒琂回到中府,想去给老太太请安,恰好遇见竹儿。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后来庒琂回镜花谢不在话下。东府的事,便是在庒琂回镜花谢后发生的。
东府小姨娘自数月前经历波折,伤了几回身,若说肚子里的胎儿没受牵连,那是空话。自去年发生事后,体下总淅淅沥沥的落些红,她又不敢跟秦氏提,更不愿跟大姑娘提,闷闷的倒与熹姨娘等几位姨娘说过,后来熹姨娘去北府找曹氏玩耍,漏嘴给说了。曹氏担忧老太太知道了会生气,便悄悄差贵圆抓了些许的药给她,此处不是帮东府,也并非帮秦氏,这是曹氏帮自己,毕竟她是统管府里巨细的主家人,物件人员有所差池,个个都要盯着自己看,老太太更是要说自己呢。所以曹氏才抓药给小姨娘。同时,请大夫来北府,又叫叫庄琻、庄瑛去找庄瑜玩,给小姨娘递个话,说北府有样东西给她之类的理由,请她来北府,顺道便给她看身子。这陆陆续续的,小姨娘的身子保养,基本是曹氏一手帮着。
近期几日,逢小爷们、姑娘们生日,一个赶着一个,小姨娘应是受了累,肚子又开始闹了,倒是没落红了,只是一夜一夜的疼,跟要生产一般难受。但是,尚不足月份,怎闹肚子了?因小姨娘怀孕以来,肚子一日见一日的大,比一般孕妇还要大上一圈。大夫来瞧,都说怀的是双生子。这可把小姨娘乐坏了。大老爷庄熹听闻,也是欢喜,有日没夜的总在秦氏面前提及,要秦氏多加照顾,让东府的人仔细照顾。
此处,应了一句古话:喜之过大,必招人怨。
小姨娘又是那样一类人,嘴碎、自持老爷爱惜自己,常常不将人放在眼里。所以,大老爷庄熹特特叮嘱众人要对她照应,众人答应了,却也没照应出多少东西来,平日端给的补品此类,偶尔还出现短缺不给。这些生活日常,小姨娘自然要闹,她不敢指责正室太太秦氏,倒是将各处的丫头仆子一个个打个遍,末了还到老爷跟前告状。
庄熹对小姨娘的疼爱,在怀孕之前是淡淡的,怀孕后,视她如珍宝,见她闹,必然要给个交代,遂而三番五次让秦氏管理下面的人,指责庄瑚和大姑爷管理不周,这些,看似对秦氏是有夫妻之情,没出言责备,可让其管理下面的人,可见是打了狠巴掌了。
秦氏因此,呕了一肚子气,反正没事儿就给小姨娘熬鸡汤,做养胎的补品食物,这些生活小碎事,在去年的日子里有迹可循,众人还因这心疼起秦氏来。
那日,众人在北府聚过,老太太把往后日常安排完毕,又定折芳桂的事儿。谈话期间,老太太关心起东府小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以及北府娜扎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大致是要太太几个倍加悉心照料,让孕妇静心生产。
秦氏回到东府,很是不悦,庄瑚早就看出秦氏那脸的委屈,便对她说:“太太,你的辛苦,东府人都看得清。日后孩子出世,你也是老母的功劳。她再能生,只是孩子的姨娘罢了,我们都是你的孩子。”
庄瑚说这些话,深得秦氏的心。要知道,秦氏乃江湖儿女,年轻时处事荒诞大胆,却也是侠义之人,如今久浸在这所深宅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清养着那么些年,那颗昔日装下整个天下江湖的心,今日只有东府这一小院子天地了。想想,秦氏觉着白费这些年的光景,守在这所大宅子,到头来,似乎什么都与自己无关联。
特别想到自己亲生儿子庄顼,他一身的病症,疯疯癫癫的,她的心就绞痛,破碎。
庄瑚自小跟秦氏相处,摸清她心中的哀伤事。所以安慰这话来。
秦氏感激道:“我这把年纪,有你和你哥哥、妹妹在,知足了。奢求不得别人给我添高帽子,贴金脸。”
庄瑚笑道:“太太,别的道理我不懂,我只懂一件。嫡母最亲,旁人皆是陌路,低贱之人。”
秦氏摇头,拉住庄瑚的手,道:“这些年,难为你了。你知道我这人,不爱争什么,越到了年纪,越是没心思了。期盼着你们个个成家立事,子孙满堂。老太太说得对,你哥哥不中用,东府没得指望了。按理讲,她真能生出两个男孩儿,我得好好给她磕头感谢。为我们东府留后了。”
庄瑚道:“太太侠义心肠,至始至终没丝毫改变。从小到大,我都在太太膝下成长,若说学不到太太其他的什么,可太太这份心肠,我铭记在心。所以,看太太为那院子受气,我那份藏着的侠义之气,有时……”
秦氏摆手。
庄瑚知意,赶紧终止话语,岔开道:“也无妨,再捱过一月半月就生了,后头由她自己苦着吧!这段时日,太太还要看老太太的意思办,那是太太委屈,瑚儿感同身受。毕竟说呢,她肚子里的人与太太有何相干呢!生出来,货真价实了才与太太有关系。”
秦氏摇头,心里很是好受,不知为何,眼睛泛酸,眼泪盈了出来。
庄瑚递去手绢,秦氏正要接,庄瑚反将手绢收起,错开秦氏的手,她亲自给她擦拭,道:“太太不必伤感。日后,太太的福气大着呢!大嫂和大哥哥恩爱有加,指不过多长时间,该添喜了。到时,你就是祖母老祖宗了。那院子的人,脾气坏,会耍小性子,别的没见有好的,我看没什么福气。到底,是苦了四妹妹。”帮秦氏擦拭完眼泪,庄瑚示意丫头去拿手镜来给秦氏照,丫头去了,端来一枚八宝玲珑镜,秦氏照了照,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此衰老,如此不堪,半会子里,顾影自怜。
庄瑚确实很用心,笑意不止,又开解道:“这几日为弟弟妹妹们过生日,太太也辛苦。往后小姨娘那边,太太少担力吧!老爷也不会为这些怪你。好歹,我要为太太分忧才得。不然呢,是我不敬不孝了。”
秦氏摇头道:“你别掺合进去了,你熹姨娘的心胸也令人堪忧。你再用心去小姨娘那里替我跑腿,熹姨娘有的说了。我愿看家宅平安,不愿日日为这些琐事烦心。你明白我的意思?”
庄瑚点头说明白。
两人在说到这里,外头忽然响一阵笑声。秦氏惊愕地望住庄瑚。
庄瑚安抚秦氏坐好,她要出去看。
尚未启步,那笑声已临门口了,愣眼看去,见小姨娘摊开两手,搭扶在两个丫头子手上,最令人刺目的是她那肚子,挺上天了。
只见小姨娘哈哈大笑,站落门口,道:“我说什么来着,平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跟一家人似的。转脚的功夫,就长人说短,诅咒我呢!我不敢说太太的不是,可大姑娘就不该了。换做谁,也没脸留在娘家,霸占些事务。自然,说霸占是太毒了,那就是外聘吧!二太太外聘你们留在府里打杂,手脚口禁得住就禁,学那些挑拨离间做什么?”
庄瑚被说得羞怒一脸,悔恨才刚言语随意,如今被她听见了。
是的,庄瑚留在庄府帮曹氏打理日常,没在夫家生活,本是件不太光彩的事。但是,这么多年,也没什么人如此侮辱自己呀,独是去年庄顼发疯,出口伤过自己一二回。今儿,是小姨娘出口了,句句怨毒。
庄瑚哪里敢回嘴,委屈的站在一边。
秦氏自然看不过去,站起来道:“也没说你什么。大姑娘见我年纪大了,怕照顾不到你顺利生产,想替我的手来照顾你。你反而不知好人心。”
小姨娘走了进来,礼都没给秦氏端,直直的就近椅子坐下,白了庄瑚一眼,道:“太太,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我这样的人进了庄府,可见过娘家人三天两头来奔的?或我们三天两头往娘家奔的?不是说句让大姑娘羞脸的话,就算要人服侍我,我也不要外头的人。我们府里,有的是人。”
庄瑚听毕,眼泪急剧下掉,心里悲苦如同天大。
秦氏自然要护着庄瑚,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外人内人,什么娘家婆家的?这儿,都是一家子。不分彼此。你赶紧回去吧!站了几日,还不见累的。”
小姨娘努力地扯动嘴角,那是满满的讥诮。
秦氏说完那句,稍稍用力拉住庄瑚,宽慰道:“你的心,不止我看见。二太太、老太太、老爷们都看见。别人说什么,那是别人嘴里的话。当不得真。”
这话,是当着小姨娘的脸面说的。
小姨娘下不来台了,脸色沉下。
恰时,庄顼从外头回来,嘻嘻哈哈的嚷道:“我今日错了什么好事儿了?说你们去了一日,也没人知会我。什么个意思?”
秦氏很头疼这个儿子,疯疯癫癫,没一刻正常,他不去那边见人,是他自己跑了,还赖别人没知会他。再说,北府的人对庄顼有忌惮疑虑,还不是娜扎姨娘进府时闹了那场?个个心里都有疙瘩,见到大爷如同见到瘟神。
如今,小姨娘见大爷声笑动荡的回来,有些惧怕了,便起身,扶着丫头的手后退。秦氏当是没见,还招手向庄顼,让他坐下说话。
趁庄顼坐下当空,小姨娘脱开丫头子的手,扭着笨重的孕身跑出去了。
或因这档子事受到惊吓,小姨娘回去之后,周身便不舒坦,肚子里的胎儿频频惊踢,踢重时,能把她的心窝都踢疼了。故而,自以后日夜不宁,肚子一日疼于一日,昼夜难安。庄熹知道她这情形,请大夫来瞧,也没说什么,只让孕妇放宽了心怀,拟给几副补药便无他。末了,庄熹还把秦氏、庄顼、庄瑚等人骂一顿。
昨夜,小姨娘刚服下一碗补药汤,欲要歇息呢,往床上躺去。丫头们给她宽衣,解开到里头,看到裙子下染黑了一片,用手指去戳那黑色,染到手指的却是红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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