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终于进屋。
屋内。
老太太坐在炕中,炕头两边坐两人,左手边是大老爷庄熹,右手边是二老爷庄禄,炕正对的底下有一圆桌,三老爷庄勤正坐,四老爷旁坐,边上有丫头伺候茶水,圆桌两边放有四把椅子,分别坐着大太太秦氏,三太太郡主,四太太幺姨娘,娜扎姨娘,曹氏没坐,站在炕前于庄禄边上。各府姨娘站在太太们的身后。
此外,东府小姨娘在远处角落侧坐,倒有些不太合群。庄玳等人一进屋,便看到她在那处角落,手抚在隆起的肚子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才刚庄玝进来汇报情况,把记名纸给老太太、老爷们过目。起初,老爷们大为赞赏,因看到庄玳拟的名字,大老爷说了一句:“这孩子本末倒置了。”后头,纸张传阅到三老爷庄勤的手里,他一看,竟看到儿子拟的是“新女子学堂”几个字,顿生羞怒。
往后便是庄玳等人在外头窗下偷听到那声叱喝。
叱喝声是他父亲庄勤发出。
如今,庄玳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头脸勾得低低的,一副犯大错的模样。他身后依次站有,庄琻、庄瑛、庒琂、庄瑜、庄玢、庄瑗,再后是她们各自的丫头仆子。总之,乌泱泱的一屋人。
庄玳心生怯怕,丢了魂一般,进来也忘记举礼了。身后的姑娘们倒谨记这些,齐齐地给老太太、老爷及太太们端礼。因不见庄玳问安,庄勤先出口,严厉道:“也如你二哥哥那般没规矩,进来后目中无一人了?”
庄玳闻见,屈下膝盖,狠狠跪下。
郡主有些心疼了,稍稍抬眼看丈夫,可庄勤注视着儿子,却忽视了郡主的眼神。
好在老太太发话道:“也不是太要紧的事儿。我这才好了,你们又来闹,何苦呢!实在看不顺眼,你们四个统统走吧,取名字这事儿不用你们点头。”示意竹儿去扶庄玳起身。
庄玳死死趴在地上,不敢起。
庄勤道:“老太太,都是我平日散惯了他。子不教父之过,眼下不是为他取名字的事儿气恼,而是气他进来一点儿礼仪都没有。哪里像是我们府上的孩子了?”
老太太白了庄勤一样,道:“你越发能碎念了。多大的孩子,你整日要求这要求那的。这么多要求,也没见璞儿长进多少来!”
庄勤不敢说了。
老太太又对庄玳道:“玳儿,起身吧!”
庄玳听令似的,起身,仍旧勾头,他心里清楚,自己取的名字老爷不喜欢。若放在平日,做诗写文章,老爷这般说自己,自己得反驳个清楚。眼下是后悔,后悔取那个名字,后悔没叫曹营官划掉或随意涂改一个。
说到底是庄玳自己不愿当着庒琂众人修改已定了的名字,怕她们笑话自己胆小,没担当。
实际上,自己确实没担当。
原本,庄勤让他们进来,要好好训斥一番,谁知老太太十分维护,便不敢说什么了。
坐在一侧的大老爷庄熹笑道:“老太太疼爱得紧。那也无妨,左不过是我们老脑筋,比不得孩子们思想时新。才刚我看他们拟的名字,也都好。要诗意有诗意,要蕴理有蕴理。有这些书写情怀,不怕不长进,做不出好文章。”
老太太呛道:“那为何揪住玳儿的说事儿呢?莫非看不惯他?”
庄熹噎语,没好意思反驳顶嘴,闷闷的笑着。
老太太又道:“既然老爷们都看过你们拟的名字了,我想除了不好的都是好的了。那就从好的里头选吧!玳儿你也别委屈,别出心裁固然好,鹤立鸡群未必是好事。这次取名得功有赏,没你的份儿了,让你妹妹们得吧!”
庄玳恭敬地作揖,低声回道:“是!”显得委屈而失落。
落音,老太太便不再管庄玳了和取名字的事儿,转头叹息向庄熹道:“醇亲王走的时候也就五十开,不足五十五吧?”
庄熹道:“足年五十一。”
老太太道:“同为父亲,他这一世,可谓贵位顶天,太后又极其器重他。不说他有那样的身份,还是亲王。经两朝夹代的事够难为他了,他又这样兢兢业业,殚精竭虑。我听说,薨逝前还为颐和园建造操心,哪料得到,去年我还陪太后去那里驻跸呢,倒没曾想起他,后头是太后跟我们提了一句,说这园子可有一个人操心操到死呀!我没想到是他,出来后听人说,太后说的正是醇亲王。那时,他才离世几个月吧?”
庄熹道:“绪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一走的。期年正是时候,所以,主上让葬于西山妙高峰。”
老太太听了,摇头,因想起是醇亲王的国孝期,便朝庒琂看一眼。是的,去年庒琂入府,还大办了一场过义礼,触犯了国礼禁忌呀!可是,自己过大寿,皇上和太后不也派人送礼物来了?可见,禁忌律例分明,私情而言,太后是给她几分面子了。
庄勤接过庄熹的话,道:“主上心念感孝,封了谥号为贤,入太庙了。听闻,主上还要亲自撰志文怀念。”
老太太笑道:“丰帝在世时常说,亲者割之不断,疏者属之不坚。果然是这个道理。”说完,脸上浮起一丝伤感。
庄勤道:“是这道理,血浓于水,人之常情。可是亲情难割,主上照顾周到了,朝廷的事,我倒觉着有些疏离。主上对二十多年前那洋教案……”
庄禄和庄熹听到洋教案三个字,赶紧咳嗽示意。
庄勤语误,赶紧止住,转话道:“我们做臣子的,不应当议论。我罪该万死糊涂了!”
庒琂听得清楚,这话从西府三老爷庄勤口中说出呢!去年家府失事,她逃亡中得药先生的救助,药先生说是三老爷祸害卓府,是他参了她父亲卓一君的本给皇帝才遭天祸,当时,具体参了什么话,药先生没说。后来,依稀听到与洋教案有牵连,那是后头药先生再来庄府见庒琂时说的。
如今,庄勤遮遮掩掩说洋教案,可见里头有牵连,或有不为人知的猫腻。毕竟,空穴来风不是人造的胡话。
庄勤仅此一句,忽然让庒琂对西府深恶痛恨。虽然如此,此刻的她并未表现任何。
接着,听闻老太太道:“那你们就听主上的安排。定什么时候去,你们就去吧!”
庄熹道:“下月二十。”想了一会儿,又道:“才刚听说老太太让孩子们一处读书。我们就想,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学习学习主上的孝悌,也学一学主上撰文奉祖的品德。因想到这个,我们就过来了,一则给老太太请安,二则给孩子们布置布置。”
老太太点头,称赞道:“也好呢!”转眼对庄玳等人道:“都听到了?”
庄玳领头应答:“听到了。”
坐在下头的郡主不太放心,开口嘱咐道:“待会子你哥哥回来,得跟他说清楚才好,让他跟你一同作篇祭文。”
庄玳又点头答应。
因看到孩子们拘谨,老太太对四位老爷道:“今日是三丫头和四丫头的生日,你们要留下吃饭还是出去呢?”
几位老爷不约而同地起身,对老太太举礼。
庄熹道:“有老太太主持,让她们闲散玩一日陪老太太开心,算我们做儿子的尽孝了,她们也尽孝了。我们几个在这儿,反叫他们不安乐。”
老太太道:“那好,你们就去吧!我看着你们实在心烦。除了应卯说些虚话,没别的实际事儿。”
四位老爷羞愧,再三举礼,临走时,庄勤对庄玳道:“如今我们几位老爷留下命题给你,要你作一篇祭文,以祭醇贤亲王。字句不可浮夸,要真挚可表。你可明白?”
庄玳回道:“明白了。”
身后,姑娘们端礼,表示也听见了,并目送老爷们出去。
至后,老爷们也没亲自点评他们为红楼取的名字。
评断名字优劣,就此交由老太太裁定。因老太太不想费脑筋,又推给太太们主理。
接着往后,几位太太以及姨娘们凑在一处,对红楼之名评头论足。庄玳和他的姐妹们静静的站在一边,以观结果。
在太太们议论出结果之前,老太太把姑娘们招过来,对她们说:“老爷们要玳儿作什么祭文,我看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也不像吉利话儿。那你们抄一抄佛经吧!正好我供佛,都诚一诚心,也显孝义。”
姑娘们点头。
要抄什么佛经,老太太倒没想得出来,她对佛门教理本不太明白,便把大奶奶看住。是的,大奶奶在仙缘庵呆过,自然懂得佛经要意。
所以,老太太笑吟吟地对大奶奶道:“姑娘们抄佛经这事儿,由你这个大嫂子监督。不过,你也得抄一份才好,毕竟领头的不能只看只说不做呀。”
大奶奶深端行礼,回道:“请老太太放心。”
语音刚停,庄瑛主觉地道:“那我先给嫂子报备,我要抄《佛说二十四章经》,可使得?”
大奶奶笑道:“《金刚经》乃是大乘,《佛说二十四章经》涵盖所有,摄大小乘教义。三姑娘心有所属,顺心而为,皆表诚心,何须备报?”
庄瑛脸色漾红,微微点头。
于是,姐妹几个都说要跟庄瑛一起抄《佛说二十是章经》。
庒琂反而不想抄经文,她想撰写一篇祭文,不为别的,只为祭父母亡灵。若还能再作一篇,她还要写痛斥庄府以及那个醇贤亲王的祭文。
趁姐妹们跟庄瑛说话,庒琂稍稍退后靠近庄玳,对他说:“我想写祭文。”
庄玳听得,脸上飞起一阵红辣,楚楚的盯住她。
恰时,太太们商议的结果出来了。由郡主代话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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