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曹氏来,二老爷庄禄也跟着来了。
先是曹氏和庄瑛及丫头子们匆步踏入院门,庄琻见机,立即跪下,抱住曹氏的大腿,哭喊着道:“太太,篱竹园要杀我!要杀我!太太你要为我做主呀!”
万金亦是跪下哭诉道:“姑娘在东府吃了些酒,回来后觉得闷,想在院子里走走散散。哪知听到三爷的声音,怪奇的就寻过来,哪里知道她——”指着坐在房门口的意玲珑,“竟还出手打三爷。要不是我们姑娘制止,她也要狠心对三爷下黑手了!”
这些话,庄玳听得脸面红辣,她们的话并无不实,可细致想,庄琻主仆的话未免有些夸大了。故而,庄玳忧心地向庒琂看一眼,庒琂蹙眉,一脸无辜,不知如何反应。
倒是意玲珑跟没事儿人一般,好像此前一丁点事儿都没发生过。她笑吟吟捋额上的秀发,慢条斯理道:“哎哟,这可热闹了。你们有没有江湖见闻呀?这杀人场景是这般?看到血没有?看到人受伤没有?你们那些嘴巴我又不是没领教过,那个话怎么说的?对!莫须有!莫须有啊!没得的事儿往我身上有!我也不介意,人是坐这儿,这位太太也不必张口开骂了,你要骂什么话我心里清楚。要让我走,行啊!钱拿来!”
曹氏气鼓了腮帮,甩起大袖子走到意玲珑跟前,却不与她先说话,转头看庄玳和庒琂。
曹氏关切问道:“玳儿,可是打着你了?你实话跟我说,不怕的!”
庄玳咕咕的眼目望着曹氏,又扭头看了意玲珑一眼,半会子不知怎回答。如自己点头,那这半夜下晚,还能安宁?如自己不作声,即是默认,如摇头,可不是把二姐姐庄琻打捆出卖了么?
庄玳正是犹豫。
庒琂出声道:“太太。原是我过来找姑娘问句实话,没想到发生这些事。所有过失是我引起,请太太责罚。”说着赶紧拉三喜跪向曹氏。
庒琂所想,一旦激怒意玲珑,再想问关先生和阿玉在何处,便无望了。自己拜托她找人来接人,自己跟庄玳下过诺的,此刻话不对版,极需要意玲珑帮忙周圆。
曹氏哼的一声,压根儿没瞟庒琂,只对庄玳道:“玳儿,不要怕。有太太在,若是打了你,我连篱竹园的竹子都连根给你拔起泄这口气!然后去你府上给你太太道歉去!”
庄玳张口,缓缓去扶起庒琂和三喜,不知怎么好作答。
恰时,意玲珑笑道:“哎呦喂,这位太太,这么大一片竹子林,连根拔起不太容易,您挤得进去么?”话里讥笑曹氏体态肥胖。
曹氏甩袖指向意玲珑:“别以为老爷很中意你,很维护这破园子。真破出格儿的事,端走你是一钱眼的事儿。别是得意忘形了。”
庄琻抹鼻子掉眼泪的在一旁,拉住曹氏道:“对,太太说得对,这园子的狗恶得很,竹子也不该活,明日,我们一把火烧了它!”
曹氏也不听完,怒甩开庄琻,狠道:“也不怕你的蹄子贱,哪里去不得,偏来这儿。”
庄琻一脸委屈,扭扭捏捏转身去哭,遮羞。
意玲珑看这对母女这般做作,本想忍住不笑了,又大笑开。
曹氏不理她,指着贵圆玉圆道:“去,把新来炕下那外货叫来。”
贵圆玉圆听令,赶紧转去娜扎姨娘房门醒门。敲了一会子,没见回应,贵圆过来道:“太太,姨娘想必深睡了!”
曹氏“呸”一声:“你哪里来的姨娘?放你娘的屁!是你娘死了,你爹给你娶回去的新姨娘不成!去!再敲,敲不醒,砸烂门!我就不信了,治不了这二货!”
因别的房内有仆子住,那些仆子偷窥闹热,曹氏进来时,他们都赶紧缩回去,曹氏是看到了的,眼下娜扎姨娘没出来,曹氏就将气撒在仆子们身上,便横起手臂指那排房间,道:“都死了?悄悄儿偷什么看?都给我滚出来!”
庄玳见曹氏这架势是想大闹,便怂了心胆,直哀求曹氏:“太太,算了!咱们也没丢什么伤什么。不必如此张扬,待会子把老太太闹知道了不好。”
曹氏道:“儿啊!这等事咱们不必瞒着老太太,好让老太太知道。眼下我们人多势众,她们不敢将我们怎么着,我们合起力来,扳一扳她们,拧不断她们的头,掐断她们的狗腿子也是得行。不怕!”
言语间,那些房间里的仆子瑟瑟缩缩开门出来。
曹氏又对着仆子们道:“站好来!跪下!”
篱竹园的仆子不多,两个老妈子,四个小丫头子,便无他人了。听了曹氏的恶令,六人不敢不听,胆怯的看了意玲珑一眼,正要跪下,又见意玲珑“呼”的一声从凳子上起来。
意玲珑迅速走到仆子们跟前,道:“休要跪人!日里怎么说的,这园子不受外人干涉。你们不必对外人跪拜,能受你们跪拜的只有你们的父母祖宗。那些想受你们这大礼,是要折寿的!她们想折寿,那你们狠狠的跪,要磕响头!磕一头,诅咒她们少活十年!”
意玲珑十分得意。
曹氏气得不成样了,这样的毒咒叫她如何招架?
庄玳夹在中间,十分难堪。
庒琂也不敢言语。
那时,庄瑛委婉对曹氏道:“太太,不过来这儿迎姐姐和哥哥回去罢了,哥哥说得对,算了吧!”
曹氏狠狠盯着庄瑛看,庄瑛勾下头脸,退后两步。
曹氏再看那些仆子,还没跪,自己脸面有些下不来台,便狠心接招道:“我是北府的太太!你们这些恶奴是有眼无珠?还是胆肥心大目中无人?仔细明日我让你们一个个揭了皮子再赶出去!”
仆子们听后,直立跪下。
形势,意玲珑是阻止不了了,故笑道:“哎呀啊,豪门大宅子,财大气粗。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人跪要人死,随便一句话,了不得了!讲真,我也不是十分喜欢留这儿。跟你们这些人呆一处,真是作践我自己!得嘞,我收拾收拾,趁夜黑风高,我走!”
说完,意玲珑双手背在腰身后头,叹息摇头进屋。余留下的是满满的讥讽。
意玲珑进去,那头贵圆和玉圆停下敲门声,娜扎姨娘开门出来了,她头脸新盖有一层纱巾。
娜扎姨娘冷淡眉目直直看向曹氏,不举礼,不言语。
曹氏斜去眉眼瞟娜扎,道:“多大的园子,竟管不住自己家门了。真不知道的你为何日夜蒙着那张脸,能做多见不得人的事儿呀,黑灯瞎火的,扮鬼还真是吓死人!跟你言语一声,你那狗腿子丫头就出去了。你要是不愿见她,回去睡吧!也没你的事儿。就叫你出来告一声儿,算我尊重你了。”
才刚跟意玲珑对决,实在下不来台面,才闹着让娜扎姨娘出来,毕竟,娜扎姨娘是园子里的主人。所谓擒贼先擒王,为难下人不如为难主人。曹氏迁怒而已。
此刻,意玲珑自行了局,自然该让娜扎姨娘自己收场回去了。
并且,顺顺当当还能羞辱娜扎姨娘一回。想到此,曹氏心中十分喜悦。
娜扎姨娘听完曹氏的言语,微微侧头看跪在地上那些仆子,又抬眼看意玲珑的屋舍,只见她脚步轻盈迈开,向那处走去。
庄琻见状,低声啐道:“果真衣裳皮子里子是一件儿的,一挂解不开一卦。扣死着呢!”
曹氏听到了,冷冷笑,不说话。
娜扎姨娘走到门口,向门内探头看,正好看到意玲珑在屋里收拾行李。
娜扎姨娘伸一手扶门,一手抚住自己的肚子,对里面道:“你要去哪儿?”
意玲珑传来声音:“你在这儿过你富贵日子吧,我得走了。”
娜扎姨娘双目流转,露出些许失望,然后缓缓的转过身来,思想半分才对曹氏这边道:“富贵的日子你们过吧,我也走了!”又回头对屋里道:“你等等我,我回去换双鞋子。”
说完,娜扎姨娘真回去了。
过一会子,娜扎姨娘换了鞋子走出来,身上的衣裳已换掉一身,穿的是一套异域风情的装束。众人瞧着,甚是惊奇。
那会儿意玲珑没收拾好行当,还未出门。
庄玳见事态严重了,赶紧跪向曹氏:“太太,你留姨娘吧!别让姨娘走,也别让意姑娘走了吧!老太太知道了,可不得了了。那时得生多大的气呀!老爷万一知道了,那……”
是的,二老爷庄禄指望着那肚子能带来个小子呢!老太太不也这么指望的么?眼下娜扎姨娘走,这局了不了!满城风雨即将来临呀!
岂料,二老爷庄禄火势汹汹来了。
庄禄一跨进院门,洪声喝道:“谁都不许走!”
曹氏闻声,惊转回头。
庄禄甩手中那串玛瑙翡翠珠子,晃起那肥大的身躯,步行生风,一面进来,一面呼喝前头跪的那排仆子:“跪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你们主子进去!”
那些仆子听悉,急从地上起身,一溜的围在娜扎姨娘身旁,七嘴八舌低声劝说。
娜扎姨娘垂下眉目,也低声道:“姑娘去了,我也要去。只有姑娘对我好,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庄禄怒道:“糊涂,谁说你姑娘要走了!谁说的!”
曹氏往前跺步,道:“我说的!”
庄禄怒不可遏,指着曹氏道:“你巴不得整府里只剩下你一人,你还能留得住谁?说好了话,你不喜欢园里别往这儿来,这会子来做什么!”
曹氏道:“老爷啊老爷,你是吃昏了,还是被魅惑了?这里的人想要你女儿的命,想要西府孩儿的命。若是我来迟半步,你等着收尸吧!”
说完,曹氏抹泪哭,狠狠转身:“我这回老太太去!让老太太评评理,给个说法儿!”
曹氏走了。
余下众人傻眼呆愣。
那会儿,意玲珑从屋里出来,没带任何行李,反而奇怪无辜看外头众人,又转眼对二老爷庄禄笑道:“哟,老爷怎么来了?谁要走了?”
庄禄“哼”一句,从意玲珑脸上转开视线,扬手对众人道:“还不赶紧去拉住你们太太!去呀!”
庄琻、庄瑛、庄玳、庒琂等人这才惊醒,一堆儿的挤在一块往外跑,听从庄禄的话要去追曹氏。
要知道,曹氏铁定了心要去寿中居夜烦老太太主持公道。
庒琂一路出去,追悔莫及,真不该意气用事走来篱竹园。
这,真真是个不了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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