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日起,卓亦亭易名为庄琂,是西府庄勤与郡主收义的女儿,总排行第三,此后,人称大三姑娘。
那日,庄玳闻声老太太不好,拔腿前往东府,岂知,庄禄等人已将老太太从东府抬回中府,等竹儿从镜花谢拿定命丸救治,她哼哼吖吖醒来,数次激动,数次昏厥,到了初四日晚间,可进些暹罗细米粥,精神气的药儿一样一样的伺候吃下。
时晚深更,秦氏、曹氏、郡主、幺姨娘等众位媳妇儿姑娘,庄熹、庄禄、庄勤、庄耀四位老爷,又有庄璞庄玳伺候,老太太服下药清醒许多,躺在床上一嘴的念念叨叨,愤懑不已。
卓亦亭主仆三人在姑娘们后头端望。
老太太挣扎要起身靠,竹儿和梅儿扶起,着了靠枕让她靠。
老太太环了一眼,眼睛落在姑娘们后头,心疼看着卓亦亭。卓亦亭委婉相笑,老太太却不朝她言语,只对众人说:“什么时辰了?”
庄熹道:“已是中夜。该是端午了。”
见老太太没言语,竹儿笑道:“老太太躺了一天一夜了,明儿该是端午了。”
老太太竟糊涂道:“贵客都用饭不曾?”
众人见状,心里犯急,怕老太太并糊涂了。
庄玳往前,在床边蹲跪下,道:“老太太,贵客都散了。”
老太太愣愣看着庄玳,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拍,叹息道:“可不是了。”又举眼向卓亦亭:“琂丫头呢?”
听闻老太太央寻,卓亦亭小碎步从姑娘们身后移步上来,在庄玳身后,款款向老太太跪下,道:“老太*。”
老太太扬手,示意卓亦亭上前些。卓亦亭上前,老太太拉住她的手,说道:“儿啊,我不中用,原要给你办个体体面面的礼儿,可不曾给你大哥哥搅了。你也不要怪你大哥哥,他有病。”
庄琂点头,明目楚楚,勉强挤出些泪水。众人看着,实是诚心懂事。
老太太道:“流年不利,终究撑不过天意。那我们体面放在心里头,戏就不唱了。赶明儿我们再摆一席,把贵客们再请来。起码也让认识认识府里有这么端庄的姑娘小姐。”
卓亦亭微笑,含着泪,她心里明白,她外祖母这话里终究向着自己,庄府流年不利,何尝不是卓府的流年散淡?
卓亦亭笑出泪,庄琂哭出声。
此刻此时此境,再无卓亦亭,只存庄琂。
她心里默默规整自己:我是庄琂,是西府大小姐,该是有庄府大家闺秀的品行举止。
她——立即收住泪水,垂眉声道:“琂儿感谢老太太,让老太太伤心牵挂了。”
老太太一手拉住庄琂,一手拉住庄玳,露出无数的伤心相来,又多少生些痴相,道:“好了,好了。”
正说着,管家走了进来,立在庄熹身旁,在他耳根说了话。说完,庄熹颔首,示意管家退出,等老太太缓过神,庄熹才上前跪下道:“母亲,宫里有急召。儿子得准备准备下夜进宫,晨早圣上要见。”
老太太道:“去吧!”
庄熹起身,对庄禄、庄勤沉重看一眼,又担忧望一眼秦氏便走了。老太太哀叹一番,又过问庄顼那死去的大姨***事,得回说已通知她家人,不日就过来料理交代,她才放下心,遂想到庄顼不在前,怒啐几口,指桑骂槐怪几声秦氏,便向庄璞招呼。
庄璞原在庄玳后头,心里十分是记挂老太太,个性向来痞,端不出儿女情长的样来,只个垂手候着,此刻听老太太召他,他才皱眉跪下。
庄璞道:“老太太,我在呢。”
老太太道:“若是知道你大哥哥在哪里,马上带人去把他给绑回来。听我的话,这府里的人都指望不上,索性你发一发脾性来,给老太太看看,你也是能当家的。”
庄璞回头看秦氏和郡主,秦氏羞愧,脸色十分难堪,郡主报以慰藉神情给她,她才得已安慰。郡主又向庄璞颔首,授意他应允老太太的话。
庄璞方回老太太道:“我听老太太的。”
听毕,老太太闭眼睛,对众人说:“我乏了,都回吧!”
众人听示走出,郡主垫后,她犹犹豫豫拉过竹儿,轻声言语道:“好歹备些精米枸杞瘦肉粥来,服药了容易饿。”
竹儿应道:“叫厨房备下了。”
从中府出来后,庄琂给庄勤和郡主道了安,便回镜花谢歇息不提。秦氏因儿子顽灵无礼感到羞耻,自出来垂头不语,众人更是尊重她,没得言语。郡主和幺姨娘要安慰几句,又见庄禄、庄勤、庄耀等爷们在旁,不好开口,遂给庄勤递了眼色,庄勤会意,借几句话把庄禄庄耀支走,庄璞跟在其后,庄玳倒不想跟去,依旧留在姊妹边上一齐安慰秦氏。
秦氏看得出众人有话慰藉,索性就先开口道:“总归是顼儿的不是,三太太要责怪他,我也是没得话。乞求三太太瞧他疯疯癫癫那么多年,原谅他多点去。”
郡主握住秦氏的手,轻抚道:“太太说什么话,顼儿是我们府中大爷,哪里有寻大爷的不是的。再怎么着,太*些心,老太*了就是万安。那头去了的,有二老爷料理,不用担忧。”
郡主说着,环一眼曹氏。曹氏悻悻地道:“统归几两银子出去打发就了,太太也不必这样。日后我们再留个心就行了。”
曹氏心里多少有些怨言,按理说东府的家事连不到她自己,这一次,帮倒了忙,反连累自己,实在是冤枉,老太太平日多有轻看她,现下心里如何舒服得了。
幺姨娘也安慰几句,熹姨娘和小姨娘、凤仙等齐众相慰,又有庄瑚、庄琻、庄瑛、庄玝等姑娘在侧宽慰,秦氏心境好了许多。
到底,庄玳说了句:“太太天天忧心,玳儿满是心疼的。大哥哥是晃玩惯了,以后有我们呢,我们是孝顺你的。”
秦氏感动,眼泪掉了下来。
郡主又说:“大老爷不才进宫吗?等回来,也就有话给他说,老子跟儿子说话,兴许有几分力。你就宽心看着。”
秦氏这才说了话,道:“可不是,当年他小小年纪,就不应该押着考取什么功名,把他给逼疯了。耽误这么些年,好了些,又惹出这样的事来。”
如此说,众人不知道如何安慰,若说当年的事,庄顼来病确实奇怪。一夜之间病倒,烫烧了三天三夜,再救治活过来便落下了病根。那时年,秦氏想想都是觉着可怜,也觉得可恨。
便不再说,方要散去,忽听到守护大门的门仆来报,说大爷庄顼回来了。
守门的说:“大爷着人抬八人大轿子,我看不对劲就关门来报了。”
秦氏一听还了得,心里知道庄顼是胡闹的来了。八人大轿能抬什么人进府?不就是庄顼日常说要扶正房那人?不就是窑子里的那*荡妾?故二话不言语,甩开众人阻拦,横冲直撞跑回东府取下宝剑,气呼呼往大门外去。
郡主、曹氏、幺姨娘、熹姨娘、小姨娘及众位姑娘们一路跟着劝说,皆然不顶用。看得出来,秦氏是气昏了心智,要办理庄顼。
众人浩浩荡荡,提着灯笼来到大门。
大门紧闭,几个守门的门仆瑟缩抵着门,眯门缝看外头,只见庄顼在门外死命拍打,门外头台阶下,一顶红绸八人大轿不曾落下,一番迎亲的景象。
门仆见秦氏领着众位太太姨娘姑娘来到,赶忙打千儿请礼。
秦氏怒目喝到:“把门开了!”
门仆听令,打开门。
门外,庄顼一身新郎官红衣帽,见门开,秦氏持剑而立,威怒以对,他戾气去了三分,瞪着大眼,一句话没冲出口。
那秦氏快步夺出门,一剑指向庄顼,道:“混账东西,还有脸回来!”
庄顼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后退,跌倒,连滚带爬的躲到轿子后头。
庄顼道:“这是我家,我为何不能回!母亲,我接个人回来,你瞧了准喜欢。”
秦氏要追出去,郡主和姑娘们死死抱住她,只见她说:“今天我要结果了你!权当我没你这个不要脸的!”
郡主夺下秦氏手中的剑,劝道:“太太,这么闹,老太太还能清净?”
秦氏原也不想如此,总归要有个交代不是?子女不教,父母之过,有过而不责,叫人看了耻笑,如何让老爷在府中立威有脸?故悲痛哭了起来。
如此僵持,庄玳便走出门,下台阶,走到庄顼眼前说话:“大哥哥,你把谁抬回来了?”
庄顼神气地道:“这是哥哥给你娶回来的大嫂子。”
庄顼正要去掀开轿子帘子,忽然被郡主喝道:“大爷不许胡闹!”
庄顼缩回手,理直气壮道:“三婶子三太太,我怎么就胡闹了!横竖我抬回来的人与你们不相干,我爱谁谁,与你们有何干系的?吃酒的是我,醉的人又不是你们!”
郡主见庄顼耍泼,无奈,只能喝庄玳道:“玳儿,你回来!”
庄玳回也不是,往前走一点也不是,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曹氏道:“这大半夜,叫外头人耻笑,要不进来了再议论。”
秦氏怒视一眼曹氏,再回头指着庄顼,道:“你今晚若想把人抬进府来,我就一剑要了你的命。我动不了手,我就让你大妹妹动手!”狠狠看了庄瑚一眼,庄瑚哪里敢说不,只得垂眼应答。
庄顼道:“你们一个个看不得我好,我好不易领了个心仪的人回来,你们个个带剑的来跟我讨命。今日,我死也进这府里头,天王老子也不许拦。”
秦氏火气上来了,夺过剑来,起步要刺杀向庄顼,熹姨娘和幺姨娘眼快些,拉住了,岂料秦氏练过武术,力道大,反手将二人反打倒地上,曹氏和姑娘们急去扶起二人。郡主和庄瑚又冲上拉住秦氏。
郡主低声给秦氏说:“这么闹,传出去不成体统。传到老太太那里就不好收场了。”
秦氏眼睛一闭,将剑远远扔到庄顼面前,哭向郡主道:“三太太,你说如何是好?这逆子老大不中用!抬进府里他不成体统啊!我如何有面目给老爷交代,给老太太交代!”
郡主和庄瑚毫无头绪,只见站一边的五姑娘庄玝微笑前来,在秦氏耳前道:“太太,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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