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依依断断续续陪萧喻加班加了两个星期,居然在他的办公室完成了几乎一半的绘本插画。
在办公室里,他们虽然坐得近,但她不会打扰他工作,他也不会干扰她画画,而且晚上也没有那么多人进进出出,做事很容易一气呵成。
有时候画累了,她还会走出办公室,跟美女秘书聊天。
她问她是不是很忙,为什么总能看到她留在这里加班。
美女只是温声细语地说,她手头还有活儿没干完。
见她温婉如玉,白依依一时兴起,给她画了个速写,送给了她。
美女高兴了,萧喻倒不大高兴。
他问白依依为什么不给他画个速写,可一提起这个话题,白依依就气闷。
她高一时画他的那幅肖像都被他抢走了,现在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他居然还好意思叫她画他?
不理他。
结果,萧喻磨破嘴皮,都没能动摇她的意志。
其实他真正想要的不是他的速写,而是让她把时间花在自己身上。
他开始琢磨要不要让总经理秘书早点下班,不要分走白依依的注意力。
想好策略后,他督促总经理晚上要多花时间去现场了解运营情况,办公室的工作应该赶在白天完成。
还有,既然项目已经顺利进入营业阶段,不仅是总经理本人,所有员工都应该提高自己的工作效率。
大家做完当天的工作,该下班就下班,不要因为看到他在加班就留下来找事情加班(特别提了一下总经理秘书)。
总经理是何许人也,能坐上这个位置的,脑子那是一个灵光。
他马上明白萧喻的意思,第一时间就告诉他的秘书,晚上没什么必要就不要加班,就算他和萧总还在办公室,她也可以先下班。
紧接着,他让行政发一个提高公司办公效率的倡议,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鼓励大家减少加班时间。
看到倡议发出来的时候,萧喻就开始期待今晚的加班了。
然而,他还没开心多久,白依依就打电话给他,告诉他她今晚来不了。
她的声音急促又焦虑,还带着轻微的颤抖。
“出什么事了?”他连忙问她。
“黑子出车祸了……”她带着一点哭腔说。
“黑子?它不是两个月前就被领养了吗?”
“它的主人带它散步时没牵好,让它跑到马路上……我不说了,我快到医院了!”
“哪个医院?发定位给我。”
白依依匆匆发了定位给他,挂掉电话了。
她来到动物医院时,黑子的主人和救助中心负责人正在手术室门外站着。
“黑子伤得怎样?医生怎么说?”白依依问中心负责人。
“情况很不好,它被车子碾过,不仅粉碎性骨折,还伤到内脏,严重出血,”中心负责人满面愁容,“医生说救回来的可能性不大。”
一阵恐惧袭向白依依。
“对不起。”黑子主人惭愧又悔恨。
黑子是白依依做志愿者后第一只亲自参与救援的流浪狗。
当时它被留在空无一人的旧屋里,吃光了能吃的东西,咬烂了能咬的物体,直到邻居不堪其哀嚎,才联系了救助中心。
当志愿者打开窗户时,它疯狂地摇着尾巴,一身脏兮兮就要往他们身上扑。
救回中心后,它很快就从一只瘦骨嶙峋的吃货,变成一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吃货。
在领养中心骗吃骗喝了两年后,它居然被翻牌子了。
志愿者们很高兴终于有人慧眼识狗,愿意给它一个家。
白依依也以为大难不死的它会得到大大的福气,能幸福地在新家度过吃吃喝喝的余生。
没想到它的幸福不过维持了两个月。
就算它这回能闯过鬼门关,它也肯定会残废,不知道它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傻傻地做个乐天派,不知道它现在的主人还愿不愿意继续照顾它。
万一它闯不过鬼门关……
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但她忍住没让它流出来。
黑子还有希望,现在就掉眼泪未免太早了,她要相信它傻狗有傻福。
站在手术室外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
黑子的主人靠着墙垂着头,十分颓丧。
中心负责人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手指在手机上极速敲打。
与此同时,白依依听到自己的手机在不断地发出群聊消息提示音,知道群里正在说黑子的事情。
可她没有心情看群消息,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手术门打开,等待医生宣布让人提心吊胆的结果。
忽然,一双手温柔地放在她的肩膀上。
“先坐下吧,坐着也能看到医生出来。”
白依依抬头看到萧喻,心中一阵温暖和感激。她点点头,跟他走到走廊外的等候区坐下。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一直站着,站得全身都僵硬了。
“我去买饭吧,你想吃什么?”他问。
白依依摇摇头。
她什么都不想吃。
萧喻见她这样,只好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身边安静地陪她一起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开了,戴着口罩和手术帽的医生走了出来。
白依依和萧喻立即冲上去,黑子的主人和中心负责人也立刻问医生:“黑子怎样了?”
一丝希望随着医生无奈的摇头而泯灭。
黑子的主人随即痛哭。
中心负责人本来还没有哭,可当她在门外看到黑子的尸体时,她就忍不住放声大哭了。
白依依颤抖着身子,慢慢走向门边。
越过中心负责人的肩膀,她先是看到黑子垂软的头,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
曾经温暖鲜活的小生命,现在躺在冰冷的手术床上,再也无法扑向任何人;
曾经活泼乱跳的小精灵,已经失去了向未来闯关的机会,既无法捣蛋也无法老去;
曾经没心没肺的天真笑容,也已成无法再现的回忆,它永远逃离了变幻莫测的人类社会。
残酷的一幕像铁锤一样猛然击向白依依。
她虚弱地叫了一声,就被萧喻紧紧揽在怀里了。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拥着她无声地安慰她。
她也紧紧抱着他,紧贴着他的胸膛尽情地哭泣。
她知道,她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柔弱,都可以在这个胸膛上无所顾忌地发泄出来。
已经铸成的过错,再也无法纠正;已经发生的不幸,再也无法改变;已经逝去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
今天的无助、今天的伤痛,就让今天全部消化掉,让今天全部结束掉吧。
明天还有新的挑战,在等待着擦干眼泪的志愿者。
-------------------------------------
接下来几天,萧喻再也没有加班,而是像之前那样,每天接送白依依上下班。
在白依依做饭的时候,他会带阿乐下楼散步,给它铲屎,完了后,一人一狗饥肠辘辘地回到楼上吃饭。
白依依现在看起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平静得很,这反而让他很不放心。
黑子离开的那天晚上,她在医院一直等医生给尸体做完消毒,放进冻柜,开出无害化处理单据,才让他送她回家。
一路上,她都看着窗外的夜景默不作声,可一回到家,看到无忧无虑的阿乐,她又泪如雨下。
萧喻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哭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对她说,阿乐的肚子快饿扁了,她才停下哭泣,给它准备狗粮。
她给阿乐喂吃的,她自己却不想吃任何东西。
萧喻知道她没胃口,只让外卖小哥送来了炖汤。
他将猪骨上面的肉用汤匙一点点剔下来,放进盛汤的碗里,百般劝慰,才让她喝了一碗。
他守着她,等她洗了澡、刷了牙、上了床,一直到睡着,确定她不再哭鼻子了,他才关灯锁门,离开了她家。
他以为她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好几天,决定将之前一直拖拉等着加班做的事情抓紧在白天处理好,按时接送她上下班,陪她一起吃晚饭。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的她,心情舒畅,元气满满,气色不知比因为熬夜和忧心而睡不好的他好了多少倍。
他不禁担心起来,怕她只是硬把消极情绪强抑在肚子里,不肯表现出来。
可经过他连日来的观察和旁敲侧击,他发现她真的已经放下了几天前的悲伤。
这虽然让他吃惊,可他也着实佩服她。
这么快就能释放完负面情绪,实属不易。
不过,他没有停止他的行动,他依旧雷打不动地定时出现在她面前。
白依依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她不止一次告诉他,她的心情已经好了很多,他可以对她放心,先去处理公司的事情。
可是萧喻没有听她的话,继续履行他给自己定下的责任。
直到某一天,他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完成最后一幅水彩绘本插画时,他突然发起了牢骚:“你之前老想赶我走,现在真让你如愿了,我后天就要回A市,至少一个星期。”
“我没有想赶你走。”白依依奇道。
“你就是想赶我走,”萧喻忿忿地说,“不是叫我加班就是叫我加班。”
“可你加班我也会过来公司陪你的呀。”
听到她这么说,他才不再纠这个问题。
他的手放在她作画的桌子边沿,手指颇有节奏地敲了敲桌面。
“一个星期后我回来,很快就会迎来一个重大的日子,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他带着小小的期待看着她。
白依依用不着思考就答道:“清明节。”
萧喻五味杂陈。
发现他的表情不对劲,白依依反思了一下,重新作答:“愚人节?”
萧喻的嘴角抽了抽:“我生日。”
白依依刚想发出一声哦,可突然之间,脑海深处的一段几乎尘封的记忆及时跑出来,挽救了她。
“你在讨礼物?”她大声问道。
虽然是事实,但她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好歹给半级台阶他下呀。
萧喻莫名觉得委屈:“我不讨礼物你就不打算送给我了吗?”
“送的送的,你提前告诉我了,我就会准备好的!”她认认真真地说。
敢情他不提醒她,她就永远不会想起他的生日。
萧喻脸上的阴霾在加剧。
抱着非必要不让萧总炸毛的原则,白依依连忙又说:“那天你来我家,我做大餐给你吃。”
有吃的虽然好,但萧喻不禁有点失望。
这些天以来,他哪天不在她家吃呀?
不过,对白依依要求不能太高,只要她用心准备就好了。
“真的是大餐吗?”他问。
“真的,海陆空齐全!”她铁定地说。
海陆空这三个字逗笑了他。
行吧,听起来还是不错的。
试问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种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