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白依依沉默地将自行车靠在墙边,萧喻则站在一旁,不坐也不说话。
似乎感觉到气氛沉重,阿乐这回没有扑向他们,而是待在他们脚边关注着。
白依依背对着萧喻,一直在摆弄车头,好像在观察它刚刚被夹的受伤情况。
看着她假装检查自行车,萧喻摘下眼镜,轻声问道:“依依,能不能对我敞开心扉?”
白依依停下她的动作,转身面向他。
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他眼里的情绪全然显露在她面前——
无助的愁结,未泯的爱意。
那一直在他身上散发的自信似乎在消亡。
他不再试图用目光探测她的想法,他现在只是求她开口,等待她的答案。
看到他眼里对她完全不设防的情意,她突然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了。
“我……”她的声音颤抖着。
萧喻倾着身子,向她走近一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逼迫自己说出来:“我害怕你不喜欢我。”
话一说完,两行眼泪就从她的脸上滑落。
她也撤掉她的防线了,高墙内的愁云和晦暗,也许会让他望而却步。
“什么?”萧喻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害怕你会突然不喜欢我了。”她的眼泪止不住地相继涌出,强烈的痛感从胸口一直蔓延到嗓子。
“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萧喻抓住她的肩膀,“我从高一开始就喜欢你了,我暗恋了你三年,又想了你七年,前前后后加起来都十年了,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喜欢她了。
白依依越是听他这么说,越是哭得伤心:“你喜欢的是以前的我,可是现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已经变了,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样子。
“就算你现在没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就算我们约定的一个月过去了,之后我还是会让你失望的,可能很快你就不喜欢我了。
“我知道我很矛盾,以前是我说的要等7年,可现在真的过了7年了,我又害怕起来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可我就是很害怕。
“我害怕你牵我的时候突然松手,我害怕你抱我的时候突然放开……”
她话没说完,就被萧喻抱进了怀里。
“我不松手,我不放开,我说过,我不会放弃你的。”
“那是因为你还喜欢以前的我……”
“你以为只有你变了吗,难道我没有变吗?”萧喻说,“没错,7年一下子就跑掉了,我们都变了。你可能觉得自己变了许多,可是我一看到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的本质没有变,你还是那个你。
“我喜欢你善良有勇气、独立有主见,执着起来没人拗得过,傻气起来谁也没办法!这几点你哪点变了?你一点都没变!”
“万一你判断错误呢?万一你不喜欢我其他地方呢?”
“你以为我觉得你完美无缺吗?你有好多缺点我都知道,可我也有缺点,如果我们以前在一起的时间还不够长,还没来得及完全了解对方,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慢慢磨合。
“如果你还是没有信心,就让我的试用期延长下去吧。我不强求一个月了,只要你安心不下来,我就一直不转正,什么时候转正你说了算。我也要让你看清我的变和不变。”
这大概是他能为她做到的最大程度了吧?
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
“你可以再答应我一个事情吗?”她小声说。
“你说。”他连忙说。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了掌心里:“如果有一天,你不再喜欢我了,或者,你遇到了更喜欢的女孩,你不要瞒我,不要骗我,你直接告诉我,让我好好走完自己的路。”
萧喻惊愕地看着她:“你要我说多少次,我不可能不喜欢你,更不可能喜欢别的女孩!”
白依依摇着头说:“我不管,我需要你答应我这个,你答不答应?”
萧喻怔怔地看了她好久,最后低声说:“我答应你。”
白依依听到他的承诺,那种悬着悬着的感觉终于缓解了,那种排山倒海的压力也减轻了。
她想抹掉脸上的泪水,可手指全是湿的,怎么抹也抹不干。
“我帮你擦眼泪,好不好?”萧喻轻声问。
白依依停住了手,羞怯地让他捧着自己的脸,感受着他的手指在她脸上滑过的温度。
阿乐一直靠着她的腿,抬着头用鼻子蹭她,也在用它的方式安慰她。
“你看,阿乐以为我欺负你了,”萧喻说,“你要怎么替我解释?”
白依依摸摸阿乐的头,阿乐马上舔她的手指。
“阿乐很聪明的,它知道你没有欺负我。”
萧喻轻轻牵过她的手:“我不会再让你哭。”
白依依点点头:“我也会努力的。”
她那认真的样子让萧喻无奈一笑。
“你坐下,我给你倒杯水,哭那么多,都要变人干了。”他把白依依按坐在沙发上,拿起她的杯子给她倒水。
当他回来时,他看到她蹙着眉,用手捂着心口。
“你不舒服?”他急忙走来,坐在她身边问她。
“心头有点痛。”
他紧张起来:“怎么会这样?我送你去看医生吧。”
“不用,这是正常的。”白依依按住他拿手机的手。
“正常?”萧喻不解。
“嗯,”白依依点着头说,“恋爱让人心绞痛。”
-------------------------------------
正如馨姐所说,敞开心扉后,白依依的心放松了许多,跟萧喻一起时也自在了许多,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是上了一个台阶。
因为试用期从一个月变成了无固定期限,萧喻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急着表现自己了。
他把更多的精力回归到工作上,遇到紧急重要的事项时,有时也接送不了她。
不过,到了国庆长假,难得白依依能连休7天,他也执意陪她7天,一天不落。
第一天,他陪她在领养中心做志愿者。为此,白依依特地在群里恳求大家以平常心对待他,不要拍照,不要拍照,不要拍照!
第二天,他陪她在宠物医院待了半天,完成了阿乐的全身体检,再送她回家,抱走了多年未见的YoYo。
第三天,他看着她在家里大扫除,又是洗晾被套床单,又是扫地拖地擦窗户,便提议给她请钟点工,结果被驳回。
到了第四天,他终于可以跟她度过没有杂活儿的一天了。
他带她来到他在这边的住处。那是一套高档商品房,一百多平米,走进去不至于迷路。
至于装修和家具布置,就是正常的现代风格,没什么特别。
只是住在这里的人毛病有点多——
地毯要保持平整,不能踩得皱巴巴,更不能让边角掀起来;
玄关的鞋柜里,第一层用来放拖鞋,中间层用来放皮鞋,运动鞋只能放在最底层;
玻璃上不要印上指纹,包括且不限于:落地玻璃、柜门、镜子、装饰画、花瓶和水晶摆件……
白依依决定不摸反光的东西,只摸了实木矮柜。见手指上一点灰尘都没沾上,她问他:“平时有人来打扫卫生吗?”
“有钟点工。”
“这里离你的新项目有多久车程?”
“不塞车的话,半个小时。”
“那还好。租了几个月?”
“还有两个月到期,不过我会叫秘书给我续期的。”
打算续多久?白依依想问这个,但没有问出来。
“我们去阳台坐坐吧。”萧喻拉着她的手,带她到外面。
这房子的朝向很不错,阳台和落地玻璃都是朝南的,不远处是湖区,风景怡人。
阳台很大,没有晾衣物,也没有其他杂物,只有花草和藤椅沙发。
萧喻带她坐下后,拉她的手没有松开,而另一只手则拿起手机,聚精会神地点击起来。
白依依以为他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便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风景。
看着看着,她的手突然被他拉起来,大拇指随之感到一阵微凉。
原来萧喻在给她录指纹。
“干嘛?”她奇道。
“录了你的指纹,你以后就可以随便看我的手机了。”他笑道。
“我干嘛要看你的手机?”白依依愈发觉得奇怪了。
萧喻侧头看着她:“你不想知道我在跟哪些人聊天?”
白依依耸耸肩:“没必要啊。”
萧喻有点失望:“你不担心我跟其他女人说话?”
白依依不以为然:“有事情要处理就说呗,还要分男的女的?你管那么大个集团,不可能没有女下属吧,在外面谈生意也不可能只遇到男的吧。”
萧喻不死心:“万一有别的女人向我献殷勤呢?”
白依依想都没想就说:“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喻陷入了无语中。
“而且,你已经答应了我,如果你喜欢了别的女孩,就会马上告诉我,我又何必自寻烦恼。”白依依潇洒地补充道。
萧喻想了想,又得意起来,搂着她说:“你是100%信任我。”
白依依摇摇头说:“也没有100%,可能95%吧,为了剩下的5%大费周章地查岗,不太值得。”
萧喻的笑容渐渐消失,白依依接着补充:“再说,既然你让我看你的手机,万一你真的要干坏事,也不可能在手机里留下蛛丝马迹。你肯定有办法瞒过我,说不定你还有另外一台手机,社交软件有另外一个号。”
一心想感动女友,结果被女友感动回来的萧总,决定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我们等会儿去看电影好吗?”
“又是看电影、逛街、吃饭吗?”她兴味索然。
“你不喜欢?”他问。
“也不是,只是来来去去都是这三样,有点无聊。”她说着,突然问他,“你跟你的前女友们都是这样约会的吗?”
萧喻瞬间紧张起来。
最怕女友提起前女友。
“没约过多少回就散了,其实都算不上是女友。”他尽量含糊其辞。
还好白依依的关注点并非落在他的前女友上。
“不如我们去公园踩自行车吧。”
萧喻没想过踩自行车也是一种约会方式,不过细品之下也觉得挺有感觉。
“好,你还可以顺便写生。”
白依依惊讶地说:“可是我坐在那里写生,你不会觉得无聊吗?”
萧喻温情脉脉地看着她:“不会。”
商量好后,他们又回到白依依家里。吃了午饭、准备好画具,就出发去了公园。
他们踩着共享单车并行在公园绿道里,时而停下来拍个风景,时而看看别人用水在地上写地书。
当白依依选了一个靠湖边有树荫的草地作为写生点时,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大块野餐布铺在草地上,拽平了四个角,弄得十分平整,没有一点皱褶。
萧喻带着一弯自以为不显眼的微笑坐上去,不一会儿又躺下来。
白依依没有带颜料,她只是带了速写本和铅笔,对着远处景物素描写生。
她也没有把全部注意力放在画画上,而是一边画一边跟萧喻聊起了大学的时光。
她谈起了这边美院的很多魔幻趣事,以及她在o国参加过的环保活动。
萧喻则懒懒地说了一些E国的人文环境,以及各种有趣的学术和体育比赛。
两个人惬意地说说笑笑,直到天色开始变暗,白依依的画也完成了,他们才重新骑上自行车。
当他们骑到马路旁的人行道时,白依依突然叫停萧喻,指着马路对面一个大型商场上的巨大LEd广告屏,示意他看过去。
只见广告里,一个披着一身白毛的巨大身躯,从浮冰上跳进了深蓝色的海水,激荡出无数浪花和泡泡。
“北极熊!”她扯着他的衣角说。
“嗯。”萧喻笑着伸出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