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喻就站在她的眼前。
跟记忆中的一样,他清隽秀气却气势逼人,神情冷漠,喜怒难分。
而与记忆中不一样的是,他长了几岁,显得沉稳成熟;原本惊艳绝伦的脸上,竟戴上了一副极其普通的方形黑框眼镜,掩盖了他过于耀眼的锋芒。
白依依怔怔地看着他,还没从虚幻感中清醒过来。
他似乎也在看着她,可他的目光穿过了她,落在她的身后,仿佛她并不存在于他的眼前。
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目光。
好冷。
虽然他从前也很冷,可那时候的他,冷淡中藏着几分温度,而现在,他的身上像覆盖着一层冰,让她的心也跟着结冰。
那个女孩见萧喻没有回答她,上前几步挽着他的手问:“我想领养它,你觉得怎样?”
白依依看着他们的手,心好像被什么攥住似的,很是难受。
萧喻慢慢收回视线,看着那个女孩说:“你喜欢就好。”
他的语气也很冷,完全没有恋人间对话的那种亲密感。
那个女孩大概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淡,似乎没怎么在意。
她拉着萧喻再次走到白依依面前,对她说:“我要领养橘子。”
提高领养率才是最要紧的事。
白依依马上收拾心情,回归工作状态。
“其实不管养什么宠物,为了它们的健康,都不要让它们长得太胖。”
“嗯。”女孩又在逗橘子玩,随口应道。
白依依觉得她还是先说重点比较好:“如果你想领养橘子,有些领养要求,我要先跟你确认一下。”
“什么领养要求?”
“首先,领养人必须有独立稳定的住所,同住人不反对领养。”
“这你可放心,我要养什么,家里都不会反对我的、”
“第二,领养人要有足够的经济条件,每年给它打疫苗,每个月给它驱虫,喂猫粮不喂剩菜剩饭。”
“这个容易做到。”
“第三,家里的窗户和阳台必须全部封网,不留一点空隙。”
“为什么?”女孩秀眉微蹙。
“因为猫咪喜欢往高处爬,如果不封网,它们很可能会从窗户或阳台上失足掉下楼。”
“怎么会呢?我的很多亲戚朋友都有养猫的,也没听说他们有哪只猫从阳台上掉下去。”
“可是猫咪高空坠楼的事时有发生,可能你还没听说过,但不代表没有这种可能性。猫咪可能会因为困了、病了、老了、走神了,一不小心就失去平衡。封网是最能保证它们安全的办法,也是领养猫咪的必要条件。”
“可是我家阳台很大的,家人朋友会在上面烧烤打牌,如果封了网,气氛就出不来了。而且到时不管是从里面看还是从外面看,屋子都变得很难看了。”
“这是硬性规定,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是没办法领养猫咪的。”
女孩不满地噘着嘴:“还有其他要求吗?”
“等你家封好了网,我们组织会派人来先进行家访。”
“还要家访?这是查户口的意思吗?”女孩有点生气了。
白依依解释道:“我们不是要窥探领养人的隐私,我们只是需要考察领养人是不是确实符合领养条件,比如刚才所说的,住址是否真实稳定、家人是否同意、窗户阳台是否封网。而且,领养成功后,我们还会定期派人来回访。”
“我看你们不是真心想给它们找家吧,怎么处处设关卡,这谁能受得了,谁能达到你们的领养要求?”
“我们救助中心是真心为它们找家的,”白依依严肃地说,“正是因为我们爱它们,所以我们不希望因为人们一时冲动的领养行为或一时疏忽的喂养方式,给它们带来二次伤害。”
“我怎么可能会伤害它!”女孩驳斥道。
白依依平心静气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们的领养是无偿的,但不代表领养人无义务。
“这些小动物都是我们志愿者花了很多精力救助回来的,有的甚至是从生死边缘救回来的,我们绝不容许因为自己或他人的一时大意,令它们发生任何意外。
“领养是免费的,正因为这样,不少动物遭遇过退养、弃养、甚至虐待。
“我们绝对不是故意为难领养人,也绝对不是恶意揣测领养人的用心,我们只是尽一切力量确保流浪动物能找到一个关爱它们一生、值得依赖的家。
“这些领养要求不是针对谁,而是统一的原则,而且也不只有我们这个救助中心有这些要求,其他领养机构也同样有这些要求,希望你能理解。”
可女孩显然不能理解。她嘟着嘴,咕哝着:“难怪这么多动物都领养不出去。”
这话虽是无心,却正好说中了救助中心一直以来的难题,击中了志愿者们心中的痛。
白依依的嘴唇动了动,却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应对。
女孩不太舍得橘子,她看着萧喻,摇了摇他的手臂,似乎想让他给出一些建议。
可萧喻一点表情、一点表示都没有,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女孩有点失望,可又无可奈何,最后泄气地低声说:“那我们走吧。”
萧喻一声不发,毫不留恋地跟着她走了。
白依依看着他们挨在一起的背影,心又在隐隐作痛。
正当她发呆时,组长走过来对她说:“依依,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乱,有点影响我们志愿者的形象啊。”
“啊?”白依依傻傻地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
“去洗手间整理一下吧。”组长说。
白依依一路小跑,冲进洗手间。
镜子前,只见她的头发像个乱草堆一样,好几束发丝从发带里扯了出来,在头上拱成小桥状,互相交叠,随风摇曳。
肯定是刚才拉扯狗子的时候被它折腾成这样的。
她觉得自己好狼狈。
原来她刚刚是顶着这副模样面对萧喻的。
跟那个女孩的漂亮卷发一对比,真是天差地别。
不过她想这个干什么,他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她,根本就不关心她现在是个什么鬼样。
是呀,她在他的眼里就像透明的一样。
有那么一刻,她还以为他失忆了。
可她心里明白,他不是失忆了,他只是不想看她,或者已经对她毫无感觉了。
白依依觉得自己好可笑。
她在痛苦个啥,当初是她要离开他的,现在他跟别人在一起,天经地义。
——你真的宁愿我再找别的女孩子吗?就算我跟别家联姻,你也不在乎了?
她想起他在信上说的这句话。
他真的找别的女孩子了,他很快就会跟别家联姻了。
她并不是心甘情愿,更不是一点也不在乎。
可她没资格不情愿,也没资格去在乎。
她只是一直不去想这个事,似乎她不想,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一样。
而现在她亲眼看到了,她的世界似乎有什么崩塌了,重重击痛了她的心。
她的心又痛了。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还会痛呢?她明明刚过了26岁生日,按理已经安全度过了系统要求的25岁了,怎么还会心痛?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呼唤过系统了,她决定问它个清楚。
她等了好久,才听到系统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怎么让我等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死机了。”
【不是死机,是进入休眠状态了。】
“休眠状态?”
【是呀,宿主你已经平安度过了25岁,完成了系统交代的任务,系统没必要再时时刻刻追踪你的行为和进度了。为了节省能源,避免预算超支,系统进入了休眠状态。】
“……”果然还是那个抠门的系统。
“好,那我问你,既然我已经完成了任务,为什么我还会心绞痛?”
【你刚刚干嘛来了?】
“我没干嘛,只是遇见萧喻了。”
【哦,那你还喜欢他吗?】
白依依陷入了沉思。
她还喜欢他吗?
肯定还喜欢他吧,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喜欢。”
【那就不难理解了。】
“什么意思?”
【你是因为陷入恋爱困境而心痛,这跟系统没关系。】
“不是说,心绞痛是系统的惩罚方式吗?”
【这其实不是系统设的,只要陷入恋爱困境就会自然产生痛苦。为了节约开支,系统没有特意设置过什么惩罚程序,只不过是顺带拿这种现象作为惩罚警告而已。】
“……”抠门就算了,原来还一直在骗她。
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遇到这样的系统吧?
白依依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悲。
不过,系统的一番话让她醒悟过来了。
原来,是恋爱让人心绞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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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下午的领养成果也不尽人意,填好的领养登记没超出两位数。
救助中心负责人和组长愁容满面,看着组织的债务在滚雪球,忧心于领养中心没有空余位置,街上的流浪动物越来越多,它们能得到救助的机会却越来越少。
志愿者们为笼中的动物忧心忡忡,可猫咪们和狗狗们仍然满足地趴在笼子里,眼里满是天真和信任,完全不担心自己未卜的未来。
白依依没有安慰自己。她觉得自己因为一些私事不在状态,没有充分利用好今天的机会,没能为小动物们争取更多的领养机会,很是自责。
闷闷不乐地回到家,还好有狗子又是扑又是挠地分散她的愁绪,逗她开心了好一会儿。
静下来后,她不禁又想起了萧喻。
世界那么大,他为什么偏偏来了h市?
h市那么大,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个商场?
如果她没有遇见他,那该多好,她就不必为此徒增烦恼了。
可说到底,她的烦心还是因为忘不了他吧。
之前在o国,也先后有过两个外籍留学生想跟她发展关系。
可她都以毕业后要回国为由拒绝了他们。
一方面,回国确实是一个很实际的没有好结果的问题;另一方面,她的心还是空不出来。
她也不是执意要死守那份没有任何盼头的感情,她是真的对其他人动不起心。
其实当初她也没有对萧喻动心,只是后来不知怎地,他竟然就住在她的心里了。
他想留她的时候她不肯留下,她走了却悄悄留他在心里。
也许这就是命运给她开的玩笑吧,重生就是一个不让你笑的游戏。
自主独立和享有爱情,真的不能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