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回礼物后的萧喻,一回到自己的座位,就藏起了它,既没有急于品尝,也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跟他隔了几个座位的石谨倒是猜出了几分真相,他发了个信息问方绪南:刚刚喻哥让你退礼物吗?
方绪南:是呀,今年收到的礼物好少哦。
石谨:你不要到处说帮他退了曲奇罐。
方绪南:为什么?
石谨:蓝色那罐是依依姐送的,现在找回来了。
方绪南:卧槽!
中午吃饭的时候,方绪南不住地在萧喻和白依依那难以揣测的表情间来回观察。他压抑着说话和发笑的冲动,难受地抽动着脸上的肌肉。
樊皓看了两眼就看不下去了:“你撞邪了?嘴脸抽筋,眼睛像老鼠一样,鬼鬼祟祟!”
方绪南立刻摆正表情:“你不吃饭看我干嘛?”
樊皓鄙夷道:“你的贼光影响了我。”
“我这不是贼光,我是羡慕!”方绪南喊完,又降低声量说,“我也希望生日时有人送我礼物。”
白依依听到了,脸上有点烫,更加努力低头吃饭了。
萧喻仍然毫无表情,该咋样就咋样。
樊皓用翻白眼的角度看着方绪南:“我送你个拳头,怎样?”
方绪南:“我去你的。”
饭后去图书馆的路上,萧喻发表了对生日礼物的意见:“做那么多曲奇,想让我吃胖?”
白依依无比心累。
又要人家送礼物,送了又嫌多,唉……
谁叫家里的人战斗力那么弱,如果他们能多吃点儿就好了。
有多的总不能给高芸和燕舒然吃吧,这样会显得人人有份,不像独一的生日礼物。
再说,他自从上次参加机器人比赛累瘦了,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还不赶紧多吃点,还说自己是北极熊。
想到这里,白依依突然被自己搞懵了。
她怎么会想到萧喻是北极熊?
难道她心里也认同他是那只北极熊?
萧喻没有听到她答话,一低头,却看到她的眼里藏着心事。
一朵木棉花重重地落在她的脚尖前,弹起来又翻滚到他的脚边。
有那么一刻,他想问她点什么,可下一刻,他微微张开的双唇又合上。
他觉得她还没有想好答案。
微风吹拂,聚满枝头的木棉花在无声地摇摆。
他们两个就这样沉默着,并行在舒展交错的枝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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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过后,天气迅速回暖,太阳早早沿着云梯,爬上天空,照得教学楼闪闪发亮。
白依依谢过自家司机下车后,刚好碰见同样刚关上车门的燕舒然。
后者一看到她,马上小跑过来,挽着她的手臂。
她们两个相处的时候,永远都是燕舒然挽她的手臂。如果白依依身旁的人换成高芸,她们两人只会肩并肩,谁也不碰谁。
燕舒然挽着白依依讲昨晚在家里发生的趣事,从校门口一直说到走上教学楼四楼的走廊上。
可她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减弱,眼睛看着远处的操场,不说话了。
白依依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匆匆忙忙从校道往教学楼这边跑来的女生,在经过一棵大树时,不小心撞上了从树后出现的樊皓。
女生冲的那个急,竟差点撞倒他。
但樊皓反应快,平衡力强,当即调整好步子站稳了。倒是他周身铜皮铁骨,反将女生撞摔在地上。
他转头看撞他的人,发现地上的女生后,似乎没有动怒,而是拉她起来。
女生连忙跟他说了什么,好像在道歉。
他指了指她的膝盖,又指了指校医室的方向,也说了点什么,可女生摇摇头,很快就跑开了。
樊皓见她跑了,也没再管她,继续往原先的方向慢悠悠地走着。
燕舒然停在走廊栏杆前,憋了憋嘴:“别人这样撞他,他都没发火,还扶起人家;可我说他一句他就要打我。”
“他哪里要打你了?”白依依有点摸不着头脑。
“高一刚开学那会儿,他不是想打我吗?”燕舒然委屈地说。
“那会儿呀,”白依依这才接上轨,“他不是针对你,他是被其他人惹毛了,刚好被你撞上,就拿你来出气。后面他不也想用椅子砸我吗?”
“可有什么事能惹他发疯?”燕舒然不解地说。
“你可要注意,不要随口说他发疯、神经病什么的,他不喜欢人家这样说他。”
“为什么,我又不是真的说他疯,谁骂人不是这样子骂的?”
“你还记得高一下学期时,那两个退学的男生吗?他们就老用这样的字眼辱骂他。你差点被他打的那会儿,也是他们惹毛了他。”
燕舒然听完,嘴巴张了好一会儿,随后她想起了什么,斟酌着用词说:“那次,我好像听到他们说樊皓的哥哥……他的哥哥,是不是真的……”
白依依没等她想好用词就说:“不要听信人渣说的话。”
虽然人渣说的话通常不能尽信,但白依依觉得,这些话大概也不是随便捏造出来的。
可不管怎样,这种事情只能由樊皓自己说出来。他不愿意说,她就当不知道。
当她们快走到地理课教室时,姜雪琪迎面走了过来。
“依依,刚好看到你,我想问你个事。”
“什么事?”
“最近学校不是要开展辩论赛吗,你有没有兴趣跟我组队参加?”
白依依的嘴角僵硬起来:“你好像找错人了,我不擅长这个。”
姜雪琪蛮认真地说:“可你现在说话挺厉害的,我看了你那些骂人和怼人的合集,觉得你好有功力呀,参加辩论的话应该很有优势。”
白依依僵了。骂人跟辩论是一样的吗,差个十万八千里好吗!
还有,这位朋友怎么能用她被人发到贴子上的东西来游说她呢?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损她?
燕舒然帮她反驳姜雪琪:“依依不会随便骂人的。”
姜雪琪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找有辩论能力的人来组队。”
白依依几乎失笑。
大姐,你恐怕是对辩论比赛有什么误会吧?
“谢谢你的谬赞,可我真的不适合参加辩论赛,在那么多人面前讲话,我会怂的。”
“可你之前批评那些人的时候,也有很多人看着呀。”
“这真的不是一码事,我的应变能力和逻辑能力还不到家,而且,我真的会腿软。”
“那,好吧,”姜雪琪失望地说,“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很能应付这种场面了。既然你不想参加,那就算了吧。”
白依依感激她还算轻易地放过了自己,便跟燕舒然进教室了。
姜雪琪怏怏地转身要走,却被一直站在旁边偷听她们说话的唐心恬拉住。
“你是依依的初中同学?”她问姜雪琪。
“是呀,怎么了?”
“你刚刚说她现在说话很厉害,以为她能应付辩论场面?难道她以前说话不厉害?”唐心恬觉得自己发现了破案的线索。
“她在初中的时候很文静的。”姜雪琪有问必答。
“贴子上说她在初中时从没骂过人的,就是你吗?”
“是呀,原来有人看到这句话了?”
唐心恬的脸上泛出兴奋的红光。
“要不,你给我说说,她初中时跟现在,具体有哪些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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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依依没有参加辩论赛,但萧喻和石谨参赛了,他们的团队通过了初赛和半决赛,进入了决赛。
至于姜雪琪同学,在初赛时就阵亡了。
由于对辩论兴趣不大,又不想耽误学习时间,前两轮比赛,白依依都没有去观看。
如今他们打进了决赛,如果她再不去捧场,就显得不太讲义气。
于是,她和高芸、燕舒然都去了决赛现场。
现场气氛非常严肃,评委席和正反方穿着正装,坐姿端正,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萧喻和石谨处于反方,除了他们,白依依还认出了沈诗觅,她处于正方。
正方立论后,辩论就正式开始了。
随着二辩三辩轮番上阵,两方互相质疑对方观点,进攻对方漏洞,一边拓展话题,一边设下逻辑陷阱。
一辩进行分析和总结后,来到自由辩论环节,双方攻势更加猛烈,火药味更重。
在各种高声论述和强势反击中,萧喻又是风格别树一帜的那个。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特意抬高声调,但吐字清晰,节奏感强。
他的表情彬彬有礼,气势却咄咄逼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意味,又仿佛不容置疑。
在众辩手的发言里,萧喻这段话让白依依印象最为深刻:
“对方辩友认为孤独不是正常行为,从而推断乐于孤独是不健康的心理,这是基于人是一种群居动物,应该具备群居动物从众心理和生活习性这一观点。
“可是群居和从众只是自然界赋予人类的本能,而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而成为人,正是因为我们有意识,也有能力去超越本能,解开自然界加在我们身上的束缚。
“孤独是人的一种主观自觉的选择,每个人都有选择不同生活方式的自由。
“我们不能因为自身认同结伴生活的方式,或者因为大多数人选择结伴生活的方式,就否定个别人自守孤独的选择。
“孤独不等同于孤单,更不是孤僻。
“如果一个人,他是迫于无奈地独自生活,或者因自信不足逃避社会、自欺欺人地逃避关心他的人,心里为此感到压力和难受,影响了自身的生存发展和生活质量,这样才是不健康的心理状态。
“可我们现在辩论的对象是喜欢孤独的心理状态,既然是喜欢,那么就不存在孤独对生活质量引发的负面影响,我们又怎能以己度人,认为这种心理状态是不健康的?”
尽管他的观点是认同孤独的状态,但白依依总觉得他在向她提出质疑。
她究竟是真正享受孤独,还是迫于无奈、自信不足、自欺欺人?
她在逃避吗?她有选择吗?
对于最后四辩手慷慨激昂的总结陈词,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她记得面对观众提问时,萧喻的一个回答。
当时的观众问道:“如果一个人他喜欢孤独,难道他这辈子一直孤独下去也是健康的?”
萧喻的回答是:“我想先反问一句,一个热爱社交的人,他会每时每刻都希望与人共处交流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也会给自己留一点独处的时间。
“同样道理,喜欢孤独的人,未必就拒绝社会活动。孤独不是断绝社交,他总有愿意走出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