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宝钗听黛玉语气不善,怕妙玉不悦,忙地起身要从中转圜,谁知香菱已经先起身笑道:“天已不早了,妙玉她晚上还要做功课的,我们明日再来扰她吧。”她素来以妾室自居,待人极谦卑,又慕黛玉之才华,几乎不曾驳过黛玉的意思,忽然出来打了这么个圆场,且那脸上又大不自在似的,倒叫宝钗好奇起来,笑吟吟道:“若是不方便,求妙师赐几份诗稿给我们看看也使得。”
香菱正要再拦,妙玉却一掸拂尘,笑道:“诗稿收在内室,二位稍等。”一面说,一面自入了内间,过了一会才出来。一手里拿着一只木匣,另一手掣着三只荷包。
妙玉将匣子递给黛玉,又将荷包递给香菱,淡淡道:“你难得来一次,又是舍钱,又是送水的,我也没甚么回报,这几只荷包,你与薛林二位施主一人一个收着罢。”
香菱忙道:“你我二人还讲什么回报不回报的?”待要推时,被妙玉一看,又只得收了,口里兀自道:“你功课那样辛苦,夜里还做女红,怎么忙得过来?我家里针线上人多,做的都尽够了,何苦又劳烦你?”
妙玉冷冷道:“你家里自是你家里做的,和我又有什么干系?你若不喜欢,拿去丢了也好,剪了也好,总是你的事,我是不管了。”
说完竟是自顾自进了里面,将帘子一甩,再不出来了。
宝钗与黛玉两个面面相觑,宝钗再想不到妙玉这一世竟比从前还要乖谬,又见香菱拿着荷包只顾失魂落魄地向着里面看,便上前打岔道:“菱姐姐,我瞧这荷包倒是工巧,难为她有心,替你做了这么些,你便收着就是。”说到“替你做了这些”时,特地向里面望了一眼,但见那青布帘子一动,像是妙玉在里面贴着帘子偷听又动了一动似的,又不由得好笑。
香菱道:“她日日忙得很,若不是为了你们,也不会熬夜做这荷包reads;。我全是顺带的,托你们的福才得了这个。”
宝钗见她不解,只是笑叹不已。因见黛玉急着要看诗稿,便晃了晃黛玉的手,黛玉会意,两人一日挽了香菱的一边,宝钗口中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到禅房去看丫头们收拾收拾,早些儿品诗去。”和黛玉一道手里用力,将香菱一路带出去了。
妙云将三人安置在东侧禅房。那禅房一眼便知是用来招待地方富家的,铺陈得甚是村气。紫鹃见不得,早命婆子们在这里收拾停当,一应铺盖茶具,都是随车带来,连那多宝格上的摆设都换了一遍;又将门窗通开,用银霜炭将屋内潮气烘去,桌上床上,用香炉将花瓣熏过一次,方觉室内整洁,彼时宝钗、黛玉、香菱三个也正从妙玉屋中过来,香菱在门口便呆了一呆,道:“这里怎地和从前不一样了?”
黛玉便笑问道:“菱姐姐常来这几间住?”
香菱道:“这边我倒不大常来,我一贯是住那边的。”又怪道:“往常都住那头,怎地这次倒叫我们住过来了?”
宝钗见她指的正是妙玉那头,默然无语。黛玉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将里面的诗稿取出来,咦了一声,指给宝钗一看,却见那小笺上墨痕尤新,淋漓有迹。
宝钗与黛玉对视一眼,黛玉指指香菱,宝钗摇摇头,黛玉因故作不觉,将诗稿拿出来与二人品评一番,颇觉才情高妙,与俗不同,只是内中意趣,分明闺阁笔调,且多有夜起之咏,不免看宝钗一眼,正巧宝钗又在看她,黛玉便一笑道:“宝姐姐以为如何?”
宝钗忽听得她唤自己作宝姐姐,浑身上下不大自在,强笑道:“我觉得‘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谁言’一句,颇得其人神髓。”
黛玉便一笑,道:“我倒更喜欢‘露浓苔更滑,霜重竹难扪’。试想深夜幽起,唯有霜露竹苔为伴,何等凄清!只寥寥十字,便将这凄清幽思之态写得这样活,非身经此景不能言传其妙。”
香菱便叹道:“她自小便离了父母,又住在这样的地方,想不凄清也难。”
宝钗知她想起自己父母,便把她手一晃,笑道:“然而她有你这样的好友,日后定不至于再那般冷清了。”
香菱只苦笑而已。
黛玉见她伤神,忙推说自己劳累,香菱正好借机辞别。
钗黛两个望着她出了门,黛玉才一把抓住宝钗的手道:“不但妙玉,连菱姐姐也有事瞒着我们。”
宝钗微微一笑,道:“我已猜到了。”
黛玉看她,她便故意卖个关子,要叫黛玉揉肩捏背才肯说。黛玉薄嗔几句,倒也捏起粉嫩拳头,在她身上装模作样地捶了几下,急急地就问:“怎么说?”
宝钗笑道:“你这捶得太敷衍,我说不出来。”
黛玉见她拿乔,恼得一跺脚,道:“我自己想。”顺手拿起那叠诗稿,一字一句从头读了一遍,忽然了悟:“从去年起,菱姐姐就把妙玉的诗混在她的诗里,寄给我们看。”
又跺脚道:“怨不得菱姐姐总给我们寄诗,妙玉有这样捷才,作得这样多,若是一次寄了,我们立刻就要怀疑,要是这样断断续续地寄,每次只在里面夹一两首,倒是不显突兀。”红楼之钗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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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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