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宛然手上带伤,确实没给刘渤海帮上什么忙,倒是老先生在忙碌的间隙给她教了不少东西。
其实,对方也没讲什么特别高深的知识,主要是以实际制作泥塑时的常识和小技巧为主。
由于对方讲的都是实用主义,周宛然学起来特别快。也因为如此,她心里那抹酸涩暂时被抛到脑后。很快,她渐渐听得入神,直到院门被敲响,一老一少才停了下来。
敲门的是楚辰希。
身形挺拔的青年站在门口,脸上还有高烧后残余的浅红,头发看着稍微有些凌乱,像是随手抓了抓就出门见人了。
周宛然怔了一下,宛如心尖上被人轻轻掐了一把,又疼又涩。
她别过头:“……你怎么过来了?”
楚辰希察觉到周宛然态度里的疏离,面无表情的扯了下嘴角:“六点了,我不下来是要在山上饿死?”
“……”周宛然垂下眼睫,“我又没义务照顾你。”
更何况她上午买回去的饭菜还有剩的,怎么就到不下山就得饿死的地步了?
楚辰希:“……”
小没良心的。
他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再一看周宛然浑身上下肉眼可见的别扭劲,压在胸口的火气莫名其妙就散了。
她这反应,怎么搞得像是被他欺负了一样?
可明明他一点便宜都没占到!
楚辰希冷笑一声:“你会照顾人?”
周宛然恼了,也顾不上躲楚辰希的视线,瞪着猫儿似的眼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嫌她没把他照顾好?嫌她给他添麻烦了?
两人剑拔弩张,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刘渤海搓着手里的泥巴,斜着眼看他俩:“你们是跑我这吵架来了?多大的人了?闲的?”
一波灵魂三连问,周宛然跟楚辰希都不吭气了。
两人默默对视几秒,周宛然哼了一声,率先往门外走去,走之前还没忘客客气气跟刘渤海道了谢,说起话来礼貌又周到。
楚辰希险些看笑了。
怎么着?
对着他就张牙舞爪,对着别人就服服帖帖?
刘渤海看周宛然走的头也不回,白了楚辰希一眼:“你还待我这干什么?不去哄哄?”
楚辰希按了按眉心,避而不答:“今天上课的事麻烦你了,我那边有组刚磨好的色粉,回头找人给你送来。”
刘渤海眼睛一亮,笑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老匠人给泥塑上色通常都是用矿石颜料,艺术界有句话说,最上等的宝石拿来做颜料,次一等的才会拿来做珠宝。
这当然是句笑谈,做珠宝时,对宝石的追求是稀有和美观,而做颜料时,大多却用的是自色矿物,要颜色不变,要鲜亮。
这其实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评价标准,并不能拿来评判宝石的价值。
上等次等虽然是个玩笑话,但也能从这句话里看出艺术家对矿石颜料的看重。
楚辰希说要送的就是一套用自色矿石磨出来的色粉,也难怪刘渤海眉开眼笑。
“幸亏那个丫头伤了手,没给我干成活,不然我可就不好意思收你的礼了!”刘渤海一脸赚大了的表情。
楚辰希略一蹙眉:“什么意思?”
“她还真没跟你商量啊?”刘渤海乐了,解释道,“你让我帮你上课,我总不能白忙活,就让那丫头跟你说,让你来我这打打下手,她不乐意,硬缠着说要她来……”
后面的事,不用刘渤海细说,楚辰希就懂了。
像是有猫爪子在心尖上挠了一下,不痛,就是又酥又痒。
但是……
既然受了伤都想帮他干活,为什么又不给他好脸色?
之前楚辰希以为周宛然的逃避是因为觉得被他冒犯了,可现在看起来又不像……
“之前我把她给认成了孙婶子家那个小孙女,还以为你终于把人给找着了,结果一问才知道不是。”刘渤海叹气,“真长得挺像,孙婶子家那个丫头现在也该是这么大年纪了吧?”
楚辰希:“……”
他闭了闭眼,磨牙凿齿道:“我可真是谢谢你了。”
刘渤海愣了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里,干巴巴道:“我就随口问了一句,应该……应该没多大事吧?”
现在年轻人的醋劲这么大的吗?
楚辰希垮着脸:“没多大事?是她走的时候把你院门摔得不够响?”
刘渤海:“……”
他赶苍蝇似的连连摆手:“快走快走,该哄哄,该认错认错,别在我这碍事了。”
楚辰希扭头就走。
刚迈出两步,刘渤海期期艾艾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
“颜料……别忘了送啊。”
楚辰希冷笑:“送,丙烯颜料给你送十套要不要?”
刘渤海心口窝疼:“……小伙子,你这可就不讲究了啊。”
不讲究的楚辰希又把他的院门摔了一遍,冷着个脸走了,正寻思着该去哪儿找周宛然,就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站在巷口等着。
楚辰希心弦登时一松,几步上前:“没走?”
“……”周宛然抿了抿唇,不情不愿道,“没地方去。”
她一出刘家院子就直接去了民居那边,准备等行李送来,结果发现泥塑班的人已经被接走了,民居院门也锁了,完全就是个大写加粗的流落街头。
楚辰希一听就懂了。
他下山之后是先去的民居,把学生送走,又从卓为繁那边听说了周宛然的安排,最后才来的刘渤海家找人的。
这里通讯不便,周宛然的行李只能送到提前约好的地方,之前还好,有泥塑班的人在,司机到了就算找不到周宛然也有人替她接收,现在嘛……
只能蹲等了。
见他不吭声,周宛然只能不情不愿的追问:“你有民居的钥匙吗?我想进去等行李送来。”
楚辰希挑眉:“没有。”
“……”周宛然心头一梗,“那我去门口等。”
楚辰希低笑一声:“那要是行李今天送不到,或者半夜才到呢?”
周宛然一听这话就麻了。
她当然想过这个可能,不然也不会想进民居里面去等。
“……会不会说话啊?就不能说点吉利的?”周宛然嘀嘀咕咕,扭头就要走。
楚辰希拉住她手腕,刚要说话,一阵凉风就吹了过来。
他才刚刚退烧,喉咙本来就有些发痒,凉风一激,登时就咳嗽了起来。
正要挣脱的周宛然微微一怔,动作比脑子还快的伸手捂上楚辰希额头。
“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是不是烧还没退?”
她的手腕上戴了条细细的手链,冰凉的链坠随着她的动作贴在了楚辰希的脸侧。
一时间,楚辰希都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吊坠上的金属光泽晃花了他的眼,还是周宛然面上的急切担忧扰乱了他的心。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他抬手覆上周宛然的手背,手指从她的指缝间探入,将周宛然的手整个儿扣在了掌心里。
“不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