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宇继续说道:“既然这不完全是我瞎猜的,那我继续把故事讲完。 .”
“老板娘心地善良,她并没有太多的城乡偏见,只是见这位姑娘挺可怜,便偷偷地帮四婶倒卖首饰,分不取。但大家也知道,这些金银器物买来时挺贵重,卖出去往往不值几个钱,所以直到有一天,四婶的首饰已然见底,生活却还毫无希望。”
“四叔耐住『性』子,向大伯李起泗求助,没想到却吃了闭门羹,大伯可谓铁石心肠,坚决认为真金不怕火炼,不到绝境他绝不出手帮忙,否则无法试出四婶是否真心,这回,四叔李丘沅当真生气了。”
“两人大吵一通,彻底闹翻了!”
“既然大伯不愿接济,四叔也是个有办法的人,他先是找到了五叔李丘茂,要求参与盗伐红豆杉,谁知五叔也是惟大哥之命是从,坚决不肯答应四叔入伙。四叔气急败坏,转而找到荀元春,偷偷将红豆杉倒手给这个神棍,四叔年富力强、采伐的原料又好又大,荀元春利欲熏心,当然不会拒绝,于是这桩交易私底下达成了,那时五叔李丘茂还蒙在鼓里。”
“荀元春虽然在间赚了不少差价,但也算解决了四叔的燃眉之急,四叔非常感激他。这时,荀元春向他提出,现在红豆杉价格并不高,销路也还没打开,并不是最值钱的东西,反倒是家家户户那些瓶瓶罐罐,锅碗瓢盆有市场,如果运气好的话,卖掉一个足够他吃一年半载,四叔自然心动。”
“只可惜,四叔一家几乎算是被赶出门的,家身无长物,那些家什器物都是生活必需品,也并非特别有收藏价值,卖一样少一样,四叔非常犹豫,偷偷卖掉几件古物后,他向荀元春提出了自己的难处。荀元春当然清楚状况,他偷偷向四叔透『露』了一个秘密……”
众人都是屏气噤声,被这么久远的离故事所吸引,唯独九叔公一直皱着眉头。
九叔公终于忍不住发话道:“年轻人,这些你都是从何得知的?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的,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也没听说过。”
陈天宇还未开口,由始至终没有吭声的李一亭母亲忽然平静地道:“九叔,这些都是我告诉他们的。”
李一亭大吃一惊,他急道:“妈,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母亲眼眶微红:“你四叔四婶都是可怜人,我怎么能拿着他们的事到处『乱』说呢。要不是这位紫辰姑娘天天缠着我说话,让我伤心时忍不住想起这些陈年往事,我也早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李一亭恍然大悟,看来刘紫辰和沈明月并非整天吃干饭来着。
“到底李丘沅知道了什么秘密?”九叔公首先质疑。
陈天宇淡淡地道:“当然是祖祠里的秘密。”
李起淮道:“荀元春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算我们兄弟几个,都没有资格过问此事。”
陈天宇叹道:“这个世界本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几兄弟还有在场的各位村民或许并不知道祖祠里具体有什么,但或多或少都能猜到这里定然藏着举足轻重之物,何况是荀元春这种神棍呢?他这些年装神弄鬼,不知道欺骗过多少人,猜到这件事不足为。但我估计他定然也推测不到,这里面的东西会是价值连城的鱼肠剑,所以他才敢怂恿四叔前来盗取。”
人群一片哗然,不光是有惊叹和疑问,也有不少附和之声,大概是认为当年的四叔确实有这份胆量。
此时身材削瘦、满脸颓唐的荀元春已被旷梭带到现场,他主动说话道:“到了这个时候,我实话实说吧。当年惦记祖祠里宝物的可不止我一个,你问问他们,李起泗这么多年一直欺骗我们,还四处散布谣言,谁敢冒犯祖祠者必遭天谴!说我是神棍,李起泗自己不也是神棍吗?”
“荒唐,真是荒唐!”九叔公气得唾沫横飞,指着荀元春说不出话来,“起泗这样做,好歹还是为了保护李村的圣物,你这狗东西,只想着自己发财,你倒是还有脸在祖宗面前说话了?看我不打死你这畜生!”
说着话他还当真举着拐棍,打算追打荀元春,被众人拦住。
荀元春倒也丝毫不惧:“老东西,别假惺惺的。你们李村有把我当作自己人吗?我妈死得早,她虽然姓李,可在李村有一点点地位吗?何况是我那倒『插』门的爸,哪个同乡同村的不是冷嘲热讽,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咱们是同一个祖宗,我呸!”
他意犹未尽:“我把祠堂里的秘密告诉李丘沅怎么了?啊,怎么了?我乐意怎么了。这什么鱼肠剑他没份的吗?我没份的吗?凭什么李起泗自己守着,万一哪天他偷偷卖了钱,跟咱们有一『毛』钱关系吗?”
“都是李家子孙,祖宗咋这么偏心眼呢?……”
荀元春总算找到个说话的机会,还不趁机把多年的怨气撒个干净。李起淮看不下去,快步走过去狠狠地扇了他几巴掌,荀元春这才消停下来。
嘴角挂着血丝,满脸怒气地望着村民们,他心里显然还是不服。
“混账东西!”李起淮只是怒骂了一声。
李一亭连忙拉开了父亲,他生怕荀元春狗急跳墙,再对父亲不利。
陈天宇赶紧提高了音量,他试图控制一下场面。
“现在大家都明白了吧?这个荀元春利用各种渠道掌握到祖祠的秘密,又不敢以身试险,才绞尽脑汁鼓动落魄潦倒的四叔前去盗宝。可怜四叔糊里糊涂,只想着能在祖祠里拿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籍此养活一家老小,却不知道这是前去送死,以命相搏啊!”
“年轻人,据我所知,丘沅并没有死在这里……他是被火烧死的。”九叔公稍稍冷静些,再次提出疑问。
“没错,四叔孤身犯险,但他行事一向鲁莽,也未经周密筹划,很容易便被细心的大伯发现端倪,当场便被极其警惕的大伯抓获。大伯非常生气,决定把他们夫妻俩彻底囚禁起来,这才有后来的天灾发生。”
“直到这个时候,大伯李起泗才晓得四叔已经生下了一个娃娃,他或许有些后悔,所以虽然囚禁了四叔夫妻,却还是把这个娃娃交给二伯母抚养,同时也悄悄捎带些粮食,避免四叔夫妻俩饿死。”
“但祖宗早有成法,冒犯祖祠者,必遭天谴,大伯也不敢造次,他打算先把这事压下来,确保没有人知道四叔曾经到祖祠盗宝,他肯定万万想不到,没过几天意外失火,四叔夫妻俩这样莫名其妙地丧了命!”
“这回,连大伯自己都相信了五行天谴这个谣言,从咱们这些外人看,其实他是麻醉自己,不敢面对亲手杀死弟弟这个现实。”
“整个故事是这样,应该八九不离十吧。”陈天宇不再说话。
人群空前的寂静,不知道是不敢相信,还是被深深震撼。
李一亭的母亲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福齐送过来的时候,应该才一岁多些,头发稀疏,面『色』土黄,一看知道这是饿的。”母亲的眼睛里流下了泪水,“真是作孽呀!老天爷对四弟一家毫不怜悯,活生生地把他们『逼』进绝路。幸好当时李怡刚刚出生不久,我还有些『奶』水,不然的话,福齐有没命活下来,真真还要两说。”
李福齐瘫坐在地,也是涕泪横流,他显然不知道父母亲的往事,听别人提起,才明白前因后果。
九叔公忽然重重地用拐棍顿了顿地面。
“福齐,虽然说你大伯他们对不起你,但你看看二伯母,还有其它的乡里乡亲,我们可算待你不薄啊!当年你考大学,还不是咱们东拼西凑,供你学?你能有今天,不要说感恩吧,可你也不应该这样泯灭人『性』,又是杀人又是盗剑的,这可是纲常颠倒、天理不容啊!”
李起淮也是满脸怒容:“九叔说得是啊,我们几个叔伯兄弟纵有天大不是,可始终是你长辈,你倒是真下得了手。再说你爸也并非全然没有错,再穷也不能穷了志气,做那些跳梁小丑的肮脏事,我和你二婶不也常常接济他们吗?虽然我们也养着两个孩子,但还不至于让你爸爸真饿死。唉,捱一捱也过去了,我大哥还真能软禁他们一辈子?”
“你这些年在外头,都学到了些什么呀?”李起淮痛苦地蹲下身,双手掩面,老泪纵横。
李福齐始终不说话,他的眼神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一亭赶紧走过去,安慰父亲。
他怒瞪了李福齐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天宇眼眶微红,他轻轻走到这对父子身旁,轻声安慰道:“二伯,一亭,你们先别伤心,我们还有一件事没弄清楚呢。”
最淡定的却是李一亭的母亲,她望着陈天宇,开口道:“孩子,李村的恩恩怨怨由来已久,我一个女人家,人微言轻,做不得什么主。不过,我算是从小看着福齐长大,这些年他也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妈妈同样对待,你可别有什么疏漏,倒是冤枉了福齐……”
“二婶,你放宽心,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
李一亭一家诧异地望着陈天宇,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陈天宇已经站起身,高声道:“今天全村老小几乎都到了这里,既然话已经说开,那我还得求证一件事,事关案件真相,希望大家知无不言,千万不能再有任何顾虑……”
他从怀掏出一个小小的雕像:“这是源村的哑子雕刻的,如果大家看得清楚的话,应该可以认出雕像的人,是四婶郑宛秋。这还不是重点,雕像有一行字,我给大家念一念……”
“雕像写着,母仇将报,然吾行踪已『露』,速行事,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大家可以放心,这个哑子已在山伏法,但他这是和什么人联络呢?二十几年前,有没有人发现过哑子的行踪?大家可能不知道,在城里的时候,哑子曾经是四婶不愿下嫁的未婚夫,他和四婶究竟是情缘已尽,还是藕断丝连呢?”
这话说出来,无呰于再次投下一颗炸弹,大家都是过来人,陈天宇虽然说得婉转,但这可是天大的丑事,谁也不敢吭声。
一阵冷寂后,总算有个村民走了出来:“到了这时候,再装聋作哑也无济于事,这么跟你们说吧,我在山里遇见过这个哑子好几次,确实是在咱们李村的山里……至于那时是不是和郑宛秋私会,我不敢肯定。但这么多年,哑子没事会到咱们村附近转悠,倒是事实。”
此言一出,人群里像是炸开了锅,众人七嘴八舌,一人一句,说的大多是山里遇见哑子的情形:有的人碰到一次半次,有的人是很多次,甚至有人说,四婶以前居住过后来被烧为灰烬的位置,哑子经常坐在那喝酒,而且失魂落魄的,应该是在思念情人。
所谓众口铄金,哑子与郑宛秋有私情这件事看来已是确凿。
蓦地——
一声尖利的吼声响起:“都给我闭嘴!闭嘴!”
交谈声稍小,目光纷纷交织到突然走出来那个人的身。
“你们这群自私自利的小人,别再胡说八道害人了!”说话的竟然是小卖店的老板娘,“宛秋是被你们的口水淹死的,你们拍拍良心问问自己,这么多年,你们在背后说了宛秋多少坏话?”
“宛秋一个年轻姑娘家,有勇气不要城里的家,抛弃荣华富贵和泥腿子李老四结为夫妻,本该是美满姻缘,你们倒好,不停地往人家身泼脏水,你们的良心给狗吃了吗?你们晓得宛秋每天活得有多么不开心吗?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背地里嘀嘀咕咕,整天说三道四,人家宛秋欠你的还是吃你的?”
“你们才是真正的凶手!”老板娘甩开丈夫的手,怒吼道。
老板娘痛哭失声:“你们才是凶手!没有人『性』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