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陈云
一轮残阳斜挂天边,云,被染得血红。
厉风吹拂过草尖,丝丝血腥弥漫。
远山,在一片震天动地中轰然塌垮,万丈烟尘掩盖了一场繁华盛会,无尽英骨掩埋,血迹未干。
陈云一动不动地躺在深陷的草丛中,浑身是血,胸口微微起伏着,气息微弱却带着浓烈血腥。一口气呼出,血腥顷刻便被狂风卷起,与不远处的彼岸深渊升腾而起的死气交杂远去。而不远处的深渊,幽深无比,令人心悸,噬人心神。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衍神宝鉴是传说中的神物,相传通仙桥未断之前,衍神圣境企图利用衍神宝鉴,集“太荒圣决”中的灵界至尊七圣七邪之法,再续仙桥,具有神鬼莫测威能。虽从未在人世显露,人世却流传它的传说,万代以继。
陈云的目的就是要得到此宝,为了唯一的亲人,他的妹妹,陈芷妤。
一个可怜的疯傻女孩。
陈云永远忘不了年少时,太衍山上的那场大战。那漫天烟尘,却让他比烟花更寂寞。
他的父亲、兄长为了给他和疯傻的妹妹,争得一线生机,自爆了本源。而导致这一切的,正是与父亲陈致远争夺太衍道场掌教之位的王弘炎和他的儿子王志。
王志看中了芷妤的灵秀,依靠在太易剑苑的深厚背景,又表现的对芷妤情深意重。而其父王弘炎则是隐隐威胁自己远在太易剑院的大哥陈凌,以此逼迫父亲将芷妤下嫁于他。却不想,王志虽天资卓卓,却暗中修练邪功。芷妤下嫁后不久,她就渐渐变得行为疯傻,似受了很大刺激。最后才发现她居然神魂已受损,受了极大折磨……
两家就此撕破脸皮!
“小云,照顾好小妤,不要报仇。活着……活下去!”
陈云艰难地呼吸着,父亲和兄长绝别时的叮嘱再次回荡在耳边。他无时无刻不想杀回太衍道场,取王家父子的心,掏其肝,喝其血,啖其肉。可是,他无能为力,他还有一个时刻需要灵药温养神魂的妹妹要照顾。
身在修道界,进行的便是一场真正的残忍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芷妤受损的神魂,非一般之物可治愈,唯有神物衍神宝鉴,借助其传闻中温养神魂的功效,才有可能。如此,他就可以放下一切,重返太衍山,去夺回那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这股仇恨,他已压抑的太久!
因此,他来了。当神迹现世,宝鉴出,引发一场修道盛宴,而他却引爆了这场盛宴。无数前辈高人,宗派巨擎,天骄巨子被坑杀,血染红了身下的这片土地。
“咳咳……我终究是成功了!”许久之后,陈云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面古朴镜子。鲜血沿着手指流入镜子,顺着纹路慢慢伸延,逐渐被吸收。
古镜巴掌大小,通体碧绿,样式古朴,材料非金非玉。左右镜耳镂空,分别映有“衍、神”二字。这就是传说中神妙无穷的衍神宝鉴。
“二哥,这是什么,好好看哦!”
一片蔓草被拨开,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爬了过来。女孩五官精致,皮肤光洁,扎着许多可爱的小辫子。然而美中不足的是,本该明媚的双目却黯淡无光,毫无神韵。
看着妹妹那双原本明亮秀美的眼睛,陈云心中黯然。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口,受损的神魂,夺取了她本该璀璨的双眸;过分的刺激,分裂了她的精神,时常有疯傻行为发生,且一身良好的修行资质也就此糟蹋。
“咳咳……”
陈云想要伸手去抚摸少女光洁的额头,却让他再次咳血。刚才的大战中,他独战群雄,手段用尽,虽偶然借助神迹阵势坑杀大部分人。但他也受伤几乎致死,一身达到五行之境的高强修为濒临道消。
“二哥,你怎么啦,你流了好多血?”女孩瞪着无神的大眼睛,脸上天真懵懂,无暇的令人心醉。
“小妤,二哥没事。来,二哥教你玩。你往镜子中输入真元……乖!”陈云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装作很坚强!陈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心脉几乎被震裂,他逃过追兵,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但他要看到妹妹恢复的一刻,他知道,传说中的灵宝一定可以让妹妹恢复正常。
陈芷妤按照陈云的话,玉手按在刻有“神”字的镜耳上,一股天蓝色真元灌出。
然后,就在真元灌入的瞬间,古镜射出一道强光,在空旷的草原上显得极为醒目。
“不好!”强光冲天,陈云立刻感到不妙,如此强烈的光芒必然会被追兵发现。竭力运起体内最后一丝真元,抱起妹妹就要逃跑。
“在那里!神物在那里!快,他要逃!”
不到片刻,陈云原本呆着的地方就被无数身穿格式服装的人包围,继而这些人又分开搜寻。
陈云抱着妹妹飞速遁行,他口中的鲜血已经掩不住,嘴角挂起一条血痕,不断有鲜血吐出。陈芷妤将衍神宝鉴遮掩在怀中,真元不停输出。古镜毫光隐现,一团碧绿微光笼罩她的头部,她仿佛晕厥没有丝毫知觉。
不多久,陈云就感到头昏脑涨,快要到极限了。他身体颤抖着,双手却丝毫没有放松,紧紧搂着。大脑一片昏沉中,他却更清晰的知道,衍神宝鉴正在为妹妹温养神魂。
可惜,毕竟是空旷草原,没一会儿,一老者便拦在了陈云身前,目光炙炙盯着他,寒声道:“坑杀众道门如此多的高手,小辈,你足以自豪了。交出神物,老夫留你全尸。”
“咻咻咻……”这时,又是几道身影飞来,目光好似看猎物般看着陈云,身上杀意凛然。
陈云将妹妹掩在身后,冷漠不言,心中却悲哀。他仿佛本能地知道妹妹即将复,他现在最需要的,是时间。但他现在最缺的,也正是时间!如果来得及,即便身死,他也觉得一切都值了。
“小辈,交出宝物。”一四相境界的高手对陈云呵斥。
陈云撇了撇嘴,不屑一语。
“和他废话什么,直接杀了就是……”
“呔”一语未完,就有人祭起法宝向陈云攻来。
陈云看着临近的法宝,心中悲凉,眼中露出一丝绝望。他真的不甘心,眼见就要成功了,却……
“不要伤我二哥!”
这时,一道绿光将陈云围绕,隔绝了法宝的攻击。旋即陈云身后传来一声清叱。那声音清晰,语气坚定,甚至附带有一丝真元。
闻言,陈云大惊!转身一看,只见妹妹怀抱古镜,一脸清冷,眼中虽仍有一丝疯狂的光芒在闪烁,却已恢复些许神韵。她袖手一挥,古镜能发出一阵轻吟,一道翠绿毫光绽放,就要攻向后方众人。
“小妤不要!”
来不及制止,绿光刹那间绽放,从陈云眼前一闪而过。在陈云惊骇的目光中,和后方一三元境界高手的攻击对撞而上。
“轰!”
顿时一股强绝的气场从撞击处扩散开来,瞬间就波及到了陈芷妤那柔弱的身体,她瞬间抛飞了起来,“二哥……”
然而,她后方却是悬崖深渊。
陈云浑身颤抖,本能地就想拉住妹妹,但尚不及身,就见到后者掉出了悬崖,他瞪大着双眼,双目欲裂,连眼泪都已流干,无尽悔恨:“小妤……”
陈云浑身僵冷,绝望地看着陈芷妤消失在眼中,最后眼中慢慢升起了一丝决绝和疯狂。他猛地向众人冲去,用尽全身力量,随即自爆本源,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
“死吧!都死吧!给我爆!”
当举世皆敌,举目无亲,身上逐渐僵冷的感觉让陈云放弃了生的渴望,一生活在仇恨与守护中,追杀与反杀成了主旋律,这是多么悲哀的一生。而当自身失去力量与这份守护从此断线,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当意识消散的一瞬,他心中只一个念想……
如果人生能重来……
这一日,神迹崩塌,众道门高手损失殆尽,神物衍神宝鉴昙花一现,而一个名为陈云的疯狂男子,绝望中自爆,名传天下!
……………………
“唔~~这是哪里?我死了吗?”
陈云竭尽全身力气,艰难地睁开双眼,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简陋而整洁的房间。
意识渐渐清晰,陈云回想起了妹妹落下彼岸深渊的一刻,顿时神情大变,“小妹……?”
仿佛全身不再疼痛,他瞬间翻身起床,他心中有一股激动:如果自己自爆本源都没死,那么小妤也……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屋内的陈设时,却止住了他的脚步。灰暗、破旧的家具和床榻,四方桌上搁着一个铜制的香炉,袅袅冒着青烟,一股淡雅的清香充于鼻端。
这一切让他无比的熟悉!
“这……这里是……”他腾地坐了起来,旋即就因为浑身剧痛而闷哼一声。
这分明是他少年时候的家……太易山脉太衍道场!
“咯吱……”
就在陈云错愕间,门被人从外面推了进来。来人是一个青衫中年男子,剑眉入鬓,眉宇间英气勃发却不失沉稳,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看向陈云的眼神颇为凌厉。
“……”陈云抬起头想要说什么,就又愣在了原地。
“哼!”
看着陈云落魄的样子,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柔和,脸上严肃却不减,冷哼一身,将陈云从激动中唤醒。
中年男子正是陈云的父亲陈致远,太衍道场道堂首座,下一任掌教的有力竞争者。
“呃……”陈云被父亲这一喝斥,激动消了少许。
“为什么又和王志斗争,修为明明不如他还要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被废了。啊!”陈致远被陈云的木讷惹得怒火升腾,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倒是彻底让陈云恢复了冷静。
“啊?”
不过,如此情景倒是让陈云有点傻眼了。随即他脑海中浮现出了一段不久前的记忆。他刚刚九真境四次锻体成功,正是意气风发时,被老对头王志讥笑了几句,一时气愤就动了手。他不是王志的对手,结果重伤被打晕过去。
这是发生在他十六岁那年的事,也正是因为此事,一向性格直率的妹妹陈芷妤找上了王志。芷妤自小灵秀,天资极好,修为比自己还要高一个小境界,在太衍道场可谓小公主。而根据他前世杀王志时得到的信息,王志早对芷妤有窥觑,也就是这之后,他才起了歹心……造成芷妤神智疯傻。使得两家彻底撕破脸,开战……
这正是一切悲剧的起始!
“混帐,还不快给我回去,还嫌伤的不够重吗?”看着儿子脸上表情丰富多彩,陈致远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太任性,太逞强。刚刚突破九真四锻,就和王弘炎家的小子斗争,人家进阶四锻一年多了,是他能比的?
修道境界分明,分九真、八荒、七彩、六道、五行……等级森严,其中每一境界中又如其对应的数字,分为不同的小阶级。但哪怕是每一境界中的小阶级也是实力井然,难以逾越。仅仅九真四锻连合格修士都称不上,就敢与人斗争,简直是愚蠢至极!
父亲的话并没有让陈云平静了下来,心中一动,想要查看自身的情况。然而刹那间,他激动了起来。他能明显的感觉到在体内,一面古镜正静静悬浮在他心脏之中,丝丝碧绿气息悄悄流淌着。
陈云眼中闪过一丝惊疑,旋即狂喜:衍神宝鉴!
“修道之人,心态沉稳修为才可稳步精进,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要知道实力强才有资格去争,以后绝不能再如此莽撞了!”见陈云停顿了下来,陈致远也没有多加呵责,说了两句教育的话,便道,“你坐下,我给你疗伤,以免留下隐患。”
可是,此刻陈云哪里还坐得住,他陈云对父亲温和一笑,道:“父亲,小伤而已,就不耗费您的真元了。我找小妤有急事。我没事,以后再也不会有事了!”旋即一溜烟冲了出去,留给父亲以一个陌生的背影。
子欲养而亲不待,世界上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陈云在心里默默发誓,此生决不让悲剧重演!
趁现在,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