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之前已经告诉高小六与刘宴的关系,高小六不再避见刘宴,但见了刘宴后的嘲讽比以前更甚。
“以前我爹是你救命恩人,我不好意思对你太过分。”高小六还坦然解释,“现在七星小姐的母亲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我可就不用客气了。”
虽然这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但刘宴大概理解意思就是与他无关他就肆无忌惮。
但刘宴有些不理解七星为什么要告诉高小六。
不止是这件事,还有很多事,可以说任何事,七星对这个高小六都没有隐瞒。
七星应该明知高财主对她不善,还曾要借刘宴的手除掉她,为什么不仅没除掉高财主,反而对高财主的儿子不设防,信任有加?
高小六自然也能看出刘宴眼神的含义,以及说的话的意思。
他冷笑一声:“这就是你跟七星小姐的区别,在七星小姐眼里,没有父子,只有人。”
他用竹竿指了指自己。
“所以七星小姐能看到我的心。”
刘宴冷眼,他的心有什么好看的!虽然是墨者,但也是纨绔子弟一个!
青雉和陆掌柜此时进来。
“哎,在门外都能感受到你们的剑拔弩张。”青雉说,“怎么每次都这样?”
陆掌柜笑呵呵将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来来,看看北边送来的信。”
包袱打开,先散落一桌子的账册。
“这些是高公子你的。”陆掌柜笑说。
高小六站在玉石算盘墙前抬了抬下巴:“我先看七星给我的信。”
说完这句话还挑衅地看了刘宴一眼,虽然他人没去北境,但与北境的往来不断,而且每一次七星都会给他写信。
这待遇连青雉陆掌柜都没有。
听了他的话,陆掌柜果然从中翻出一封信,笑着递给高小六,高小六抱着竹竿一抖打开,夸张地举在眼前看。
刘宴木然无波,转头跟青雉说话,问:“北海军为什么一反常态?闹得朝中沸沸扬扬,引来诸多关注,万一发现你们的身份,北海军罪责难逃,北境长城也休想再修。”
青雉要说什么,陆掌柜在旁笑说:“别问她了,让七星小姐亲自给你说。”
亲自?刘宴转过头,看到陆掌柜拿着一封信对他递过来。
“七星小姐给你的信。”陆掌柜说。
给他的信.....刘宴微微愣了下,下意识伸手接过,透过举在眼前信纸偷看过来的高小六冷哼一声,信还挺厚。
信很厚是因为有很多图纸,刘宴打开看,七星并没有说自己的事,而是说她的母亲。
“北堂的伯伯婆婆们说,最开始修北境长城的时候,我母亲还只是个刚入门的学徒,只能做一些递料的杂活,等修到一半的时候,她就能亲手做一些器械,等到第十年修完的时候,母亲也正式成为谢师的弟子。”
“北境长城是一个庞大的工程,是由数百匠工完成的,我母亲在其中宛如一点水花,不过她也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把我母亲经手过的工造画出来给你看看,可以看到人不在了,并不是在世间就消失了,承载着她意志的匠造还在运转着,保护着很多人。”
刘宴看得很认真,青雉和陆掌柜的说话声都听不到了,虽然很多图纸他看不懂,但似乎又能想象到成品的样子。
“不要将人的过错推到工具上。”
刘宴的耳边似乎又响起匠女燕的声音。
工具还在,保护着边境,而且还有传承者让它们焕发生机,保更多的人,保人间烟火兴旺。
刘宴将信纸放下,问:“七星小姐......他们都还好吧?官面上可遇到为难?”
高小六呵一声,难得啊,刘宴以前可从不提墨门的人,先前是只盯着他爹,后来是只问七星小姐,现在还知道关心墨众了。
“关系到你升官发财了吗?”他滴咕一声。
刘宴没理会他。
青雉说:“小姐说目前一切顺利,但她又说,世间的事并不会一帆风顺,会遇到艰难险阻,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七星没有让大家不要担心,也没有说谎,当危险袭来的时候,不仅有兵将阻挡,地面上也弹起了木架围墙。
炎夏的旷野上,落日余晖如血,血色中有黑压压的阴影从天边蔓延过来,雄壮的身影一个挨着一个,所过之处长草瞬间被踏平。
“这就是夷荒人啊。”
站在高高的木架上,滚地龙搭眼望去,喃喃说。
这不是第一次遇到夷荒人,先前已经有过好几次,只不过都被阻拦在很远处,没有看到就被杀退了。
这是第一次能看到他们的样子。
每个人都很高大,宛如一座山,夏天里也披着皮毛,宛如勐兽,大周的兵士站在他们面前,宛如幼童。
虽然身材差距很大,但大周的兵士们并没有畏惧,他们稳稳地半跪地上,手中握着弓弩如石凋泥塑,看着如山般的夷荒人飞快的疾驰靠近,从只能看到影子,到看到身形和马匹,再到看到他们身上的兽皮,手中的铁斧石锤.......
“放!”
站在后方阵中的将官一声令下。
伴着令声,凌厉的箭羽破空,尖锐的鸣笛声划破血色残阳,直向奔来的夷荒人,箭羽似乎不受距离的影响,接近夷荒人面前,凌冽之势依旧不减。
但奔驰的夷荒人举起了兽皮,如同一瞬间张开了大网,虽然有十几人被漏网的箭失射中,惨叫着跌下马,被狂奔的马踏烂,但大多数人挡住了箭失,他们的速度没有丝毫的影响。
怪叫声声,地面颤抖。
半跪在地的兵卫稳如磐石,将手中的弓箭不停的射出去,当最后一支羽箭射空,夷荒人的狰狞的面部已经能看清了。
“结阵——”将官再次喝令。
跪地的兵士收起弓弩向后退去,身后早已经在马上的兵士们齐齐向前,随着将官令旗,摆开了军阵。
“迎敌——”
伴着又一声令下,兵士们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向奔来的夷荒人。
夕阳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天边,但大地上溅起无数的血光。
滚地龙在高台上攥紧了手。
“滚地龙,下来了,撤退了。”
高架下有同伴喊。
滚地龙向下滑去,当警告响起后,从地下爬出的匠工们已经聚齐了,丢弃了所有的工具,快速地上马。
火把烈烈照耀着工匠们的面容,没有恐惧,只有愤怒和遗憾。
“就查一条锁链上好,这里就修完了。”
“真是可恶的夷荒人!”
“哪怕晚来一个晚上,也能让他们尝尝万箭齐发的滋味!”
伴着嘈杂声,一队队兵卫也从后方奔来,列阵在木架搭建的简陋围墙后。
“快走快走。”他们催促着。
他们是不会走的,他们来到这里,就没打算回去。
看着兵士们,再听远处传来的厮杀声,匠工们眼中悲伤又无奈,但正如掌门所说,他们活下去,兵士们的牺牲才有意义。
匠工们也结成简单的阵形,催马要向后方疾驰,但后方的天空突然腾起火焰,璀璨如星,下一刻犹如星尘陨落在夜空中。
“糟了!”
工匠们的队伍躁动,站在木架围墙后的兵士们也露出惊讶的神情。
“后方也有敌袭!”
“我们被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