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徐光祚怎么腹诽,哪怕他的官职也比何瑾大,身份更是比何瑾贵重。可在何瑾面前,他始终一副小受的样儿,只有满脸的幽怨。
这并非何瑾多么无耻狠辣,使得徐光祚畏惧。
而是人家继承了老祖宗的忠义礼信的高尚品格,对于培养提拔自己的军师,有着发自内心的感恩之情。
于是,忍一忍胸中的怒火后,也只能跟何瑾一样,等着王守仁的回答。
“叔父,侄儿思来想去,也同徐宣抚商议多日,才有了一些模糊的战略。”王守仁还是很实诚的,并未将商议的军略据为己有,而是如实言道“此番小王子气势汹汹而来,无疑有泰山压顶之势,我等切不可直撄锋芒。”
“更何况草原一马平川,最适合骑兵冲锋突进。倘若出城浪战,则乃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几乎毫无胜算。”
“为今之计,只有坚壁清野,借城墙之固,稳守长城一线。小王子大军虽人数众多,可部落不一,人心不属。待时日迁延愈久,困顿城下的他们人心涣散,我等便可一鼓作气,反守为攻!”
“唔”何瑾就点点头,表示很是认可这等战略。
别看他之前勾结了朝中勋贵武官,还有内阁大学士,然后这些主战派们,一个个在朝堂上喊得热血激昂,仿佛大明真过了一年,就脱胎换骨不一样了,可以反守为攻跟鞑靼小王子死磕了
但实际上,口号什么的,喊喊也就算了。
他脑子一直是很清醒的大明的兵制改革,推行才不过数月。最大的成果,无非铲除了军营里一些蠹虫,净化了一番军营的风气而已。
真说到战斗力方面,还是跟前几年没啥两样儿。若脑子发热,就在草原上跟人家蒙古骑兵对磕呵呵,无论来多少援军,都只是送菜。
此时他心中不得不暗赞大侄子的军事素养,果然是杠杠的。虽说还没带过兵,但跟京城那几个喊打喊杀的老杀才比起来,简直能甩他们两条御道。
不过赞完之后,还是没等到王守仁后面的话,何瑾的眉头就不由蹙了起来,问道“大侄子,我朝的将士百姓可躲入延绥城中。可长城之外的蒙郭勒津部,你们想好如何安置,如何配合御敌了吗?”
没错,王守仁和徐光祚提出的总体战略,虽然方向很对。可半天都没说出个具体『操』作细节,而且最关键的,就是他们似乎根本没考虑火筛那边儿的情况。
这下,徐光祚再也忍不住了,抢答道“军师,这也正是我们头疼的地方。按照王主事的说法,蒙郭勒津部是沟通大明同塞外贸易的桥梁,是大明稳定的货源和倾销市场。”
“所以此番我等务必要保证,蒙郭勒津部落非但要存活下来,还要将损失降到最低程度。”
说到这里,徐光祚不由无奈两手一摊,丧气地道“可蒙郭勒津部就是草原上的牧民,总不能放他们入关,也跟我们一样坚清壁野吧?”
“为什么不呢?”何瑾就笑起来,反问了一句。
谁知这话一出口,不止年轻的徐光祚,就连稳重的王守仁也惊了起来“叔父,我们汉人与蒙郭勒津部落通商不过数月,两族世代仇怨深如渊海。”
“倘若放任塞外异族入关,搞不好就会背上千古骂名,致使两族之间血流成河!如此凶险之事,叔父岂能说的这般轻飘飘?”
一旁的徐光祚,更是忍不住着急道“军师,先不说蒙郭勒津部会不会有狼子野心,趁兵危战凶时里应外合,开了城门放鞑靼小王子入关杀烧抢掠。就是他们的他们的牛羊,我们也没地方安置”
“谁说没地方安置?”何瑾就摇摇头,信手在他们桌案上摆着的舆图上一指,道“这地方就挺不错嘛”
王守仁和徐光祚仔细一看,目光不由变得怪异起来“这地方也能?不错,他们都是草原上的牧民,对于我们汉民而言的贫瘠之地,正是牛羊繁衍生息的场所!”
何瑾手指的地方不是别处,乃延绥北部『毛』乌素沙漠南缘的风沙草滩区。那里面积广袤,湖泊星罗棋布,沙滩地上也郁郁葱葱,杂草足供牛羊啃食。
最重要的是,因为不具备耕种价值,那地方人烟很是稀少。如此距离拉开了,也就极大减少两族矛盾冲突。
只是这神来一笔虽然很厉害,还是让两人难以接受。
徐光祚纠结了片刻,又踟蹰道“军师,就算如此有效避免了两族矛盾。可这毕竟是放异族入关,事关重大,万一”
“万一他们当中有人心向鞑靼小王子,趁机作『乱』里应外合,那我们就成了千古罪人,是吧?”何瑾毫不避讳地补全了徐光祚的担忧。
然后,又是轻飘飘地一笑,道“那咱就不给蒙郭勒津部这个机会呗。”
“怎,怎么个不给法儿?”
“将蒙郭勒津部的勇士同『妇』孺分开安置,精壮勇士编入军营,在前线御敌。有火筛压制着,谁敢有想法儿,火筛可会比我们还心急剁了他!”
“至于后方的『妇』孺们,就在『毛』乌素沙漠那里放牧。没有了精壮的男人,只凭他们也想祸『乱』关中,恐怕还没那个本事儿吧?”
王守仁和徐光祚对视一眼,顿时感觉茅塞顿开没错,比起他们担忧蒙郭勒津部里应外合,火筛只会更担忧。
因为若有人心向小王子,最先倒霉的肯定就是火筛。只要火筛没有反大明的心思,蒙郭勒津部就会稳如泰山。
同时,将蒙郭勒津部的勇士和『妇』孺分开安置,非但减少了蒙郭勒津部的反叛可能,还能使得蒙郭勒津部勇士奋勇抗战。
毕竟,他们可是在为部落而战,为身后的亲人而战。只有击退了鞑靼小王子,才能回到广袤的草原,恢复之前安宁富足的生活。
“叔父此举看似凶险至极,却险中有稳,还能化弊为利,实乃精妙无比。侄儿听叔父一席话,胜读十年兵书,受益匪浅。”王守仁震惊了,由衷向何瑾施了一礼。
徐光祚也随着一礼,忍不住兴奋言道“此计胆大心细,光祚代延绥将士百姓,谢过军师了!”
言罢,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不知除此之外,军师还有何指教?”
“哦”何瑾就点点头,还是一副随意淡然的样子“还有就是你们的战略,太被动保守了。”
“为何非要等待时机,而不是想着主动制造机会,让鞑靼小王子与各部之间失和,相互猜忌、互生嫌隙呢?”
一听这个,徐光祚和王守仁眼神儿更加亮了,齐声问道“敢请叔父(军师)教我。”
“哦这些啊。”
何瑾还是一点头,这次就正经凝肃了起来,一字一句地言道“这些还没想好呢。仗都没打起来,我哪儿知道会是个啥鬼样子?”
可就在两人气恼不已的时候,何瑾又换了语气,阴沉言道“反正,之前我可派出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跟各部落都偷偷『摸』『摸』地勾搭起来。”
“哼这根刺算是已牢牢扎在小王子的心里,我也不可能放弃这个优势。就等仗打起来后,再随机应变、见机行事”
说完,就很不负责地留下目瞪口呆的两人,向外走去还摆手道“行了,你俩赶紧安排安排,准备接受蒙郭勒津部入关事宜。”
“嗯我会把端木若愚和刘火儿留这儿。他俩知晓我之前,怎么在磁山接受难民的,正好给你们打打下手。”
“军师!计策虽好,可也不能说吃就端。这种事儿我等要先上奏朝廷,才能”话还没说完,就发现连何瑾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而这时王守仁才翻开了,何瑾之前拍给徐光祚的那张诏令,看罢后感叹不已“不用再喊了,叔父神机妙算,此事早已办妥了”
随后,王守仁就忍不住望着何瑾离去的方向,嘀咕道“叔父虽毫无圣贤半分风范,可所谋之事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真是,让人止不住想探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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