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瓦剌人营地的时候,丁逸柳才发现自己的猜测一点都没错。
这个本只是和硕特部落的营地上,竟然还有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这些大部落的旗主,以及辉特等小部落旗主在等着迎接自己。
而那位第一个赶来吓唬他的年轻人,他现在也知晓身份了,就是和硕特旗主的小儿子。
听闻了小儿子迎接时吓唬自己的事儿后,和硕特那位胡子茂盛的旗主,当着众人的面狠狠训斥了一番他的儿子,然后恭敬地向丁逸柳致歉。
丁逸柳能说什么?
他当然看破不说破,很恭敬谦逊地连连讲着‘小旗主也是为了部落的安全着想嘛’,‘年轻人总是会『毛』躁一点的’,以及‘其实小旗主人还是很好的’吧啦吧啦之类的。
如此懂事儿的回应,外加一条条鲜艳美丽的彩绸送出去,丁逸柳瞬间成为了这个营地的尊贵客人。
一个个强壮如山的旗主张开双臂,亲热的将他抱进怀里。每个人要不能将丁逸柳勒死,要不能将他熏死
也就是这一刻,丁逸柳忽然有些明白,何瑾为何不愿意亲自带队了除了他现在的身份已不适合之外,估计就是怕来这么一遭虐待。
到了金帐后,丁逸柳便享受到了诈马宴的待遇。
早在蒙郭勒津部落的时候,他对诈马宴的规矩和流程已一清二楚。此时从容娴熟地配合起来,自然让这些旗主们刮目相看。
更别提他本身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秀才,那份儒商的魅力一散发开来,立时更引得旗主们自惭形秽起来。
可无论酒宴如何热闹和谐,该谈生意的时候还是免不了的。
欣赏完具有蒙古特『色』的舞蹈后,和硕特那位胡子奔放的旗主,便笑着叽里呱啦地说了一番话。
一旁的翻译听后,当即翻译道“旗主说感谢我们此番带来的货物,他们已经检查过了,都是部落里最急需的,愿意出大价钱买下。”
果然都是套路,明着请吃饭,暗地里就把俺的货车查了一遍。
好在丁逸柳也不奇怪,甚至还忍不住微微一笑来了这么多瓦剌的旗主,又摆下了诈马宴如此隆重的宴会,竟然只买那么一点点物资,真当我丁某人是二傻子?
很明显,这些人就是等待着自己先开口,然后他们再借坡下驴答应下来。
于是,他也就跟着装糊涂,开口回道“感谢旗主的慷慨,那些货物不过是我们大人的一点小心意。说什么买不买的,实在太见外了。”
言下之意,就是我可是做大生意的人儿。就那点儿小物资,你们都拿去拿去,送给你们了,不要钱。
这一下,旗主们脸上的笑就僵了一下这汉人,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他们的地盘儿上,丁逸柳无论是耍横,还是卖乖,他们都能令其乖乖就范。可偏偏丁逸柳如此大气,就让他们毫无办法了。
难道,真就做这么一笔小生意,以后不来往了?
可气人的是,随后的丁逸柳死活就不再谈生意的事儿,开始跟这些土老帽儿大讲特讲明朝的什么茶道啊、诗词歌赋啊、青楼戏园了,还有天南海北的美食了,街面上琳琅满目的货品了
他本来就出身富贵家庭,读书后更是多了几分儒雅气质,经历何瑾一番摧残和影响后,可谓脱胎换骨。
接着重新走向了人生巅峰的这位商界大佬儿,无论口才、能力、情商还有控场能力,足以甩大明死读书士子好几条街。
尤其在吃喝玩乐这种事儿上,更是比那些纨绔二代强上百倍!
那些纨绔只能越玩儿越空虚,陷入当中无法自拔。可人家玩了之后却能当作谈资,当成自己的优势!
随着他娓娓的讲述,金帐里这些旗主们,不由沉浸在丁逸柳编织的世界里。
那个世界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天堂,仿佛在丁逸柳的口中,大明朝随便一个乞丐,都比他们这些尊贵的旗主过得滋润痛快!
很快,辉特那些个小部落的旗主,便一个个开始按捺不住了。
尤其辉特部落的旗主,不得不打断丁逸柳的描述,问道“这位丁大人,先别说大明朝的美好了,你的物资难道只打算往这里运送一次?”
没办法,人穷志短。
别说辉特部落的旗主没骨气、沉不下心来,谁守着几万穷酸可怜的部落子民,都会焦灼地吃不下饭。
何况此番只有那么一点点货物,和硕特、绰罗斯、杜尔伯特、土尔扈特这些部落别说分给牧民了,连他们部落里的贵族都不够分,更别说辉特这些小部落了。
丁逸柳这会儿就忍不住笑了,道“这位旗主,实在很抱歉。我们旗主虽然跟大明达成了通商互市,可大明那里对蒙古部落还是很仇视的。”
“数百名的朝臣在左顺门叩首请愿,『逼』得陛下不得不拿出了廷杖的手段,才将反对的声音压了下去。”
说着,丁逸柳还痛苦地摇了摇头,继续道“也因为如此,通商互市虽然谈成了,可也就是纸面上的谈成。”
“大明这次根本没运来多少物资,火筛旗主也是看在诸位都是长生天子民的份儿上,才让部落的牧民拿着货物同各方交易,希望能让草原更美好一些”
“你胡说!”和硕特的那位小旗主当即就坐不住了,大声反驳丁逸柳道“我们早就调查到,你们那个员外郎此番带来了大量的物资,一个蒙郭勒津部落根本吃不下!”
丁逸柳一听这个,更加忍不住笑了起来年轻人果然『毛』躁啊,这么快就暴『露』你们在边关,有『奸』细的秘密了吗?
嗯,看来这个事儿,回去要跟老大说下了。
是的,被人戳破了谎言,他仍旧不慌,稳得犹如一条老狗,随即便佯装诧异回道“哦?小旗主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看着眼前这个无耻的汉人,睁着眼睛说瞎话,小旗主当即忍不住了,又是愤怒地抽出了弯刀。
可就在他准备上前威胁丁逸柳的时候,非但他老爹当即大怒呵斥,就连其他部落的旗主,也都抽出了刀子
一下子,小旗主就明白了不是这些人不知道消息,而是他们只能装作不知道。毕竟,人家那么多物资就是放着扔了,自己又能怎么着?
刚开春儿没多久,草原上都没冒出青草,就去边关那里抢?别开玩笑了,那不是抢掠,是去饿死给大明的将士们看。
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何瑾被大明皇帝抄家灭族呗。可那样一来,部落里熬不过的牧民们,也会跟着陪葬。
虽然,草原上年年过冬都是如此。
但毕竟今年不一样了啊!
凭什么蒙郭勒津部落的牧民,就可以守着温暖的帐篷,烧着煤炭煮着加了盐的肉汤,吃饱后还能喝上一杯解腻的清茶。
而他们这些部落的牧民,就只能烧着臭气熏天的牛粪,哆哆嗦嗦地饱受严寒折磨,第二天发现又有一些人永远闭上了眼睛?
年轻的小旗主想不通,不明白世道为何会是这样。
但他的父亲却早就习惯了这些,也知道此时要面临选择了“丁大人,不知需要我们答应什么条件,你才会让这条商路延续下去?”
丁逸柳闻言,神『色』登时郑重了许多——之前的一番沉着冷静,已经使得帐篷里攻守易势,现在是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了。
然后他也当仁不让,缓缓走到帐篷的中央,环顾四周凝肃开口道“诸位旗主,丑话说在前头,我的条件可是很苛刻的”
“你尽管开口。”和硕特旗主压住了其他人的喝骂声,也沉声开口。但同时,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可不料,丁逸柳随后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都震惊起来。和硕特旗主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根本拔不出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