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事情动静闹得不小,沈岳山会答应下来,自然是因为有萧华雍在掌控全局,出于对萧华雍的信任,但这么好的机会,为何不加以利用?
西北军内一定有陛下的心腹,只是这个人埋得很深,安都护的防御图丢失一事,也一定又更深的牵扯,从那时起沈岳山面上不显,对待将士仍旧一视同仁,可再也不与将领们时不时来一场伶仃大醉,皆以怀念女儿为由推拒,后来薛衡带着薛瑾乔来,儿子都要成婚了,做父亲的自然更不能再放纵。
他的内心其实对这些随着他赴汤蹈火的人有了一丝防备,佑宁帝的心思细腻,让他不敢掉以轻心,但这么多出生入死,曾经战场说不清谁就谁次数多一些的过命之交,一下子都远了,这令沈岳山很难过。
这些人别看是大老粗,老爷们心思极其敏感,已经隐隐察觉到他的刻意疏离,长久下去,必然会与他离心,更容易被旁人利用。
萧华雍说要安排一个局,目的是让沈羲和能够亲眼看着唯一的兄长大婚,沈岳山当时觉着萧华雍疯了,就为了让沈羲和去看一看沈云安大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且还是一个不慎会万劫不复的大事。
哪怕他有这个能耐,在沈岳山看来仍旧是不值,沈羲和自己也不会允许如此大动干戈。
偏生萧华雍就是固执要促成这件事情,他说:“岳父,我知晓岳父与呦呦都是心如明镜之人,把得失衡量得清清楚楚。我亦知,呦呦渴望看着阿兄大婚,却也会否决我的提议。故而,我只得来先说服岳父。”
“你说服不了我。”当时沈岳山拒绝的十分干脆果断。
萧华雍却一点也不气馁:“岳父,这是个绝佳的时机,一个肃清西北军的时机。”
这句话彻底打动了沈岳山,他开始认真思考可行性,发现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法子,随后听了萧华雍全部的安排,确定他能够保证沈羲和的安危之后,才应允下来。
为了让沈岳山安心,也是自己在这些地带的确不如沈岳山了解,沈岳山到了凉州,一切都是沈岳山自己来安排,包括假扮突厥偷袭,包括藏身在这个村庄。
连这些萧华雍都没有插手,更何况西北军内的情况,萧华雍自然更是一无所知。也不会因好奇就贸然插手,这是对沈岳山的不敬,不过沈岳山现在还不愿离去,那只能是西北军这次真的查出了一些东西,且牵连甚广,连沈岳山都不能轻举妄动。
萧华雍的猜想,沈羲和觉得就是真相,她一刻也坐不住,想要起身去问一问沈岳山,却被萧华雍给抓住了手:“我觉着岳父也未必已经笃定,你现在去问,岳父也不会告知你。不若我们等上一两日,再看形势定夺?”
沈羲和想了想后颔首,复又坐下来。
夕食是去村长家里食用,村长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沈羲和与萧华雍也换上了较为贴近不同百姓的着装,沈羲和看着与村长大口喝酒,满脸快意的沈岳山,心下稍安。
次日,沈羲和醒来,沈岳山已经走了,只留下一个下人告知她晚间便归,沈羲和知道定然是为着西北之事,有些有心。
萧华雍握住她的手,宽慰她:“该来的总会来,阿爹定然不希望你为他忧愁。你我好容易来了这山野间,若是不走一走,岂不是白来一遭?”
“北辰,你有所不知。”沈羲和垂眸道,“若需得阿爹如此谨慎,要再三确认,不敢轻举妄动,怕误判之人。必是与阿爹金戈铁马,浴血奋战,情同手足之人。
能与阿爹到这等地步,他便不是一开始就背叛了阿爹,至少曾经那些生死与共做不得假。那他便是在西北蒸蒸日上之际,因旁的缘故背弃了西北这个故乡,背弃了阿爹和其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挚友。
这样的背叛,不仅是阿爹,还有阿爹身侧的其他人,一旦有了这么一个人出现,他们的心就不再团结……”
那些叔叔伯伯,但凡有一个叛变了,其他人要如何自处?日后要如何面对她阿爹,会不会担忧阿爹因为这个人,不再信任他们。他们日后会不会人人自危,轻而易举被挑拨?
沈羲和真的很想知晓,佑宁帝到底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走了这一步棋,一步对沈岳山而言是极其致命的棋。
哪怕他们先一步察觉到了他的变节,已经将危机降到了最低,可阿爹和这些叔叔伯伯,因为这一个变节,而再也不可能回到齐心协力,深信不疑,生死交托的曾经。
“呦呦,这世间的人极其复杂,活着总是有所需求,当某一份需求无法克制,而亲人、挚友乃至他自己都无法满足。全天下只有另一个人能够满足,哪怕这个人是敌人。哪怕明知这个人会过河拆桥,明知这个人不坏好意,明知他放纵自己的欲望,下场可能是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还是会抱着侥幸心理,飞蛾扑火。”
萧华雍的话沉重、残酷,却又真实,沈羲和无从反驳,她沉默了片刻:“我不是这样的人,你呢?”
“我是。”萧华雍干脆地回答。
沈羲和愕然望向他,正对上他银辉凝聚的黑眸,柔情似水地深深凝视着她。
“我毕生渴求便是你。”萧华雍笑容温柔无比,“若有一日,你的生死存亡系在你我的敌人身上,我也会不惜一切投敌。”
心口一跳,沈羲和抓紧萧华雍:“我,我不允许你如此做,你若如此,我必将自我了结。”
她不允许萧华雍这样做,不是因为利弊权衡,而是在她的心中,任何人行任何事都应该有底线,尤其是他们这样身份的人,往往一个决定系着万千人的生死与安稳。
不是她大义,而是背负着这样深的代价,她的良知会不安,活着或许会比死了更痛苦。
“北辰,我们要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你教我,何为有所为,何为有所不为?我都听你的,只要你在我身侧,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