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程过来看你的,”孙三小姐突然说:“果然没叫我失望。”
“啊?”花吟吃惊的瞪圆了眼,一时难辨其意。
孙三小姐意识到自己说的话颇有歧义,红了脸,急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旁的意思,我真心觉得你谱的琴曲太美了,只可惜你没有用心弹,是不是太紧张了?”
花吟上辈子恨透了孙三小姐,因此对她的了解甚至可以说是仅此于凤君默,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花吟越是了解她,越是感到无力。她曾恶毒的想:“但凡完美的人都戴了面具,凤君默不就爱着孙三小姐的简单善良和她的才气么,那我偏要挖出孙三小姐不为人知的一面,揭开她的面纱,将她丑陋的真容毫不留情的摔在凤君默面前!”
只可惜,她错了,这世上就存在那么一种人,因为从小到大被善良呵护的对待,所以天真的以为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善良的。人心险恶,世道艰难什么的,在她眼中都只是传说。
花吟也曾怨恨的想过,像三小姐这般小白花的性子,将来嫁到了烈亲王府一定过不好,当家主母岂是那般好当的?
但事实上,烈亲王府家教严苛,凤君默都到了弱冠之年,王爷和王妃也未曾在他房里放人,而且凤君默又是那般专一痴情的男子,认准了一个就是一个。即使当年凤君默求娶孙三小姐,镇国公府老国公舍不得孙女早嫁,要过了十八才嫁过去,凤君默也答应了。后来还是皇太后找了国公夫人说好话,老夫人过意不去,回家后硬逼着她家老头子答应提前了一年。
烈亲王府人口简单,根本不存在妯娌争斗,姑嫂不和等隐患,就是烈亲王王妃脾气古怪了点儿,但看在儿子的面上,也不可能难为儿媳妇。
凡此种种好处,怎不叫上一世的花吟一门心思的要嫁凤君默,决计不考虑第二人选。
花吟这般想着,不自觉看向了对面,却不料被一双凉飕飕的眼冷不丁的冻了下。
花吟一个激灵,眼睛瞪的又大又圆。
南宫瑾却在这时垂了眼,拿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
花吟吓个半死,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就这么说定了啊。”
“啊?”花吟恍然回神,才发现孙三小姐一直在小声的跟自己说话。
显然的三小姐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朝她温和一笑,不再言语。
花吟知道三小姐也就在琴棋书画上话特别多,其他时候跟个闷葫芦一般,所以时常给那些不了解她的人一种清高孤傲的错觉,从这点来说,与她三弟倒像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姐弟。
又过了一会,皇太后大概感觉差不多了,于是像往年一样,吩咐宫女太监们将姑娘们的坐席错落着摆了开。而后笑着说了道:“你们接着闹吧,我老人家先休息一会。”言毕将小郡主也给拽到了垂帘后头说闲话。
傅新和四皇子是订过婚的,因不干己事则继续坐在原地喝酒说话看热闹。
起先大家都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也不知谁带了头,场面才渐渐火热起来。
花吟与孙三小姐坐在一处,沾了她的光,她们这一桌子倒是往来了不少才俊,不过个个都是脸红脖子粗的,也不敢多说话,上前一拱手,报了自己名姓,府上哪里的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也有酝酿好说了一些其他话的,可是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旁的心急的给打断了。
花吟起先也没管他们,反正就她那半边大鬼脸也不指望有人看得上她了,她双手罩住脸,东瞄瞄西看看,寻找那位所谓的丞相义女。
她想找她说说话,可以聊聊人生啊,也可以谈谈理想呀,研讨研讨佛理也是不错的哦。
花吟胡乱看着,却感觉孙三小姐突然掐住了她的大腿,花吟疼的嘴一龇,拿开罩住眉眼的手,见面前站了好几位男子,各个都是意气风发少年郎啊。但三小姐显然的招架不住,面上赤红一片。
结果三小姐越害羞,那群公子哥们越兴奋,其实他们这些少年郎啊,也都紧张的不行,只不过几人一起,彼此打气,涨了气势而已。
花吟“当”了一下,骤然想起一桩顶顶重要的大事!
凤君默呢?凤君默呢?丫的凤君默呢!
说来上辈子也惨,入席的时候她和三小姐的坐席离的远,但是后来轮到们公子小姐们彼此可以近距离接触重新摆了席后,她竟紧挨在三小姐的旁边。
结果那一晚简直非“诛心”二字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情。
起先虽有些不自量力的公子们来三小姐这儿刷好感,可凤君默后来居上,二人先从书画说起,再聊到各自的独到见解,各种灵魂与思想的碰撞,一晚上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
花吟可以确定自己那一晚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若不然宴会散了后,南宫瑾也不会二话不说就甩了她一个耳光。那一巴掌打的极狠,待她脸颊消了肿能出门见人了,却听到了凤君默和三小姐订婚的消息……
五雷轰顶大概就是她那时的感受了。
唉……顶好!顶好!他二人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愿今生没了我这恶妇作梗,他俩能白首到老,儿孙满堂。
花吟想的圆满,虽白纱蒙了面,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呆呆的看着对面尚不自知,直到陡然发觉凤君默朝这边走来,且嘴角噙着温和的笑,花吟心头大惊,“这就过来了!”当下就准备撤退。
是嘛,是嘛,人家小夫妻二人要来聊心情了,她还杵在这干嘛?
就算自己的心情不管,也要顾忌顾忌旁人的心情嘛,再不能像上辈子那般没有自知之明了!
花吟动了动身子就要走,岂料孙三小姐突然抓住她的手,花吟眼看着凤君默就过来了,急的就去掰三小姐的手。
三小姐转头看她,一脸的不解,却反而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抓牢了。
花吟心头哀嚎,却也无力挣脱,若是动静太大,只怕引得旁人侧目,只得重重一叹,“也罢,也罢,谁叫我欠你们的……”
然而就在花吟做好了心理建设,准备见证凤君默与孙三小姐的爱情时,南宫瑾也不知从哪儿闪过来的,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然后一撩衣摆,侧身坐在二人几案的对面。
花吟直接傻眼,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了。
四周旋即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甚至还惊动了帘子后头的皇太后。
但南宫瑾自带冰冻气场,也就沸腾了那么一小会,旋即众人各自散开,也不敢在他边上围着看笑话。
花吟急寻凤君默,就见到他正站在南宫瑾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怔愣当场,不过很快有人拉了他一把,他便被带到了其他姑娘桌前说话去了。
此刻,花吟的心情很……复杂。
你说,人家小俩口就快接上头了,你这冰渣子过来搅什么局啊!
“以后别这么打扮了,丑!”南宫瑾凉凉的说道。
花吟眼珠子转了转,睨了眼头都埋到胸口的孙三小姐,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南宫瑾,心中拿不准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于是她哀戚戚的捂住有胎记的半张脸,泫然欲泣道:“公子,小女子生的丑这是爹妈给的,我也没办法,您这样说我,就不怕我羞愤的投河死了……”
南宫瑾眼睛一眯,花吟当即就将后面的话给咽回肚子里去了。
这之后的整个晚上,一直到散场,南宫瑾就是没挪开过,既不和花吟与孙三小姐说话,也不给其他人机会。
急的花吟只要趁他不注意,就使劲给他递眼刀子。
虽说上一世凤君默和孙三小姐彼此相中,是在下一年,可是提前一年没什么不好啊,他们早早的成家,花吟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自然此时的花吟是万万没想到,不久之后,京城的闺秀们在议论起琼花宴时都背地里说花郎中家的小姐太没个眼色了,也不知道主动避一避,害的南宫大人与孙小姐干坐了一晚上相顾无言。
宴会结束后,花吟跟着容大太太的马车回去,刚出了宫门,就被大太太赶到另一辆婆子丫鬟们坐的马车,让他们直接送了花小姐回去。
花吟见大太太这态度,心知肚明,花家的大小姐在永安候府这里算是被正式抛弃了……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花吟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虽然因为南宫瑾的搅合,凤君默和孙三小姐没能说上话,白白错过了互相了解的机会,但是她相信,孙三小姐那般的绝才,凤君默肯定是上了心,他一个亲王世子,将来也是要被封王的,不愁没机会约到三小姐谈感情。
他二人的姻缘早就在三生石上定下来的,不可能再出岔子的,关于这方面,花吟放心的很。
只不过南宫瑾那大恶人,真是眼睛要放在他身上一刻都不能懈怠。不是说过保护自己爱的人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缠着恶人,让他没机会做恶的么!
赶紧的,行动起来!
于是花吟很快打包收拾好了一应物品,吃过早饭后,就和爹娘道了别。
花容氏自然是万般不舍,花大义也面有难色,虽说吧,姑娘给丞相夫人治病,这是做善事,可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啊,待在别人家,他这个做爹的怎能放心?况,外头的传言也不好听,说他们花家没脸没皮的巴结丞相府。他也不是真就在意这些流言,可他入京这半年来,关于礼部侍郎南宫大人的种种闲话也听了不少,那样一个聪明诡诈的人物,闺女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事,难保哪天不被发现女儿身啊。到时候,名誉毁了不说,恐怕性命也难保啊。
这头花大义夫妇遣散了下人,一人一句唠叨着,花吟有苦难言,只能干巴巴的应着。后来小厮通报说孙府的老爷领着小姐过来了,花大义这才放了手。
花吟没做停留,直接溜了。
走一路,心里也难过了一路,她也知道她选了一条最难的路,可是唯有这条路才是最无愧于天地良心的。
她也有想过带着父母家人逃离这是非之地,可是一旦南宫瑾坏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又手握大权,战事一起,民不聊生,流寇四窜,要想寻一处世外桃源,度一世安稳,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而她又该用什么借口,哄的家人放弃眼前的一切,离开大周?
到了丞相府,花吟翻身下了毛驴,小厮快步迎了上来,面上带笑,毕恭毕敬道:“花大夫,您老人家可来了,大少爷一大早就吩咐了,若是您来了就请您直接去书房。”
花吟苦笑一声,得,龙门阵已经摆上了,专等着她去接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