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张嬷嬷回来的时候路赶的急,到了府里后又忙不迭的寻了花容氏来,且一口气说了一箩筐话,早就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忙缓了一口气,而众人正听到关键处,见嬷嬷突然止住了话只顾喘气,岂有不着急的。
花吟早白了脸,上前拉住张嬷嬷的手就摇,“好嬷嬷,你快说呀,接下来怎么样了?急死个人了!”
“哎呦,小祖宗哦,你要晃死嬷嬷了……”
花容氏上前一把拉住花吟将她拽开,道:“还不快些住手,你这样还让嬷嬷怎么说?”
翠红趁这空儿忙将早就倒好的水递给了张嬷嬷。
张嬷嬷胡乱灌了一口,继续道:“虽然吧,云裳小姐撵了我出来,可我就站在门口和管事的媳妇们说话,耳根子细听着里面的动静。虽然听的模糊,可就听云小姐一条声儿,我们家哥儿了不起嗯一声,半多句废话也没有。后来那管家嫂子因有事劳烦我要拉我走,我思量着我们家哥儿比我们家这位真小姐还像千金大小姐,也便放了心随了她去。可没多大一会,听人喊到二奶奶屋里打起来了,我唬了一跳,老命都快吓去了一半。跟那管家媳妇跑去一看,原是那家的二爷回来了,和云小姐一言不合打上了。我们家哥儿都绝了,他身边都打翻了天,茶杯瓷器摔了一地,就他跟没事人似的,一动不动的看着手中的一幅画……”
众人一听这话又联想到三郎平时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后来那家的老太太、太太带着一众姨娘们都过来了,又是喊,又是拉,我和我们哥儿就趁乱回来了。唉……回来的路上我就在想,还是我们花府好,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就这满大家子的婆子丫鬟小厮也极少有红过脸,拌个嘴的。这日子要是天天过的就跟打仗似的,那还有个什么劲哦。”
花容氏闻言忙道了声佛,又说:“古人有云,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既然你二人无事,宁府的所见所闻就此揭过,休要再往别处说了。”
张嬷嬷忙笑着应了声是。
只是经此一事,大家到底受了惊,只道往后更应该谨慎小心,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
言毕,众人各自散去,花吟直接去了三弟的住处,只见他已换了衣裳,散了头发,合了眼正靠在榻上歇息。
乍然看去,真个肤光如雪,清秀绝俗,直看的花吟这个真女人都嫉妒了。她几步上前,双手已经掐上了三郎的如玉脸颊,“真是嫉妒死我了,你怎么可以长的这么好看。我扮男人还常常有人说我像女人,你扮女人却不曾有一人怀疑过。”
“快了,”花三郎嘟囔一句。
“什么?”花吟并未听清。
三郎这才撑起身子,大声说了句,“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快瞒不住了,你要是还有点自知之明,就该安心待在家里少往外面跑。”
花吟听三郎声音虽然亦然温润,却较之前粗噶许多,不觉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三郎穿了鞋子,往她跟前一站,花吟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本姐弟俩相差无几的身高,现在三郎居然比她高出了一个头顶,又见三郎指着自己的脖子,竟不知何时凸起了一块。
花吟反应过来后,心思惶惶,半日没有言语。
待花大义回来,一家人团坐一处吃了便饭,天已擦黑,花容氏留花吟歇在家里,花吟又道:“我临走的时候只说自己去去就回,不成想就待了大半日,要是再耽搁一夜,恐怕那头以为出了什么事。”
正说着话,门房报,丞相府来了人,问三郎可在家中?花吟忙走了出去,问:“何事?”那小厮打着千儿行了礼,这才说道:“兰珠嬷嬷不放心,派小的来看看爷,要是在家中就放心了,怕是来的路上走丢了。”
众人笑说兰珠嬷嬷真个把三郎放在了心坎里,便也不再挽留。又喊了平安、福气和那小厮一同将花吟送去相府。
天黑夜凉,花吟拢着袖子骑在毛驴上,一路上心事忡忡。倒也没发生旁的事,就是偶遇了好几波官兵,被盘查了数次,官兵又说:“近日无事便歇在家中,夜里不要出来乱跑。”待他们走后,花吟问两个小厮,“最近巡逻的官兵怎么这么多?”小厮都道:“近一月来都是这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
花吟也没放在心上,乃至到了相府,一人牵了毛驴去了马圈,平安则原路返回。花吟也没耽搁直接去了夫人的院子。
到了正房,见小丫头守在外头,花吟冲她使了个眼色,小丫头说:“你可回来了,都还没歇着,里头说话呢。”
花吟也没细问,走的近了,果听兰珠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花吟站在门口说了声,“夫人可歇下了?”
里头传来笑声,道:“快进来吧。”
花吟这才抬脚进去,一进门没看到旁人,倒先瞧见了南宫瑾正坐在他惯坐的窗下喝茶,花吟一愣,南宫瑾也看见了她,眸子动了下,在她身上停了下,转瞬便无声息的收回了视线。花吟反应很快,忙堆笑冲他喊,“瑾大哥,你怎么还在这啊?”
花吟刚说完就自觉失言了,果然,见南宫瑾表情不悦的看了她一眼,花吟自动翻译成:我来看我娘,干你屁事!
下一刻就见他拿起桌上的精钢软扇,辞了丞相夫人,退出房来。
花吟生怕南宫瑾小心眼就这么记恨上了自己,忙跟个大尾巴看家犬一般,一路尾随着他出了院门,刚一跨出门槛,一股凉风袭来,南宫瑾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岂料一脚踩到花吟的脚尖上。
那滋味……花吟登时虎躯为之一震,眼泪旋即就飙出来了。
南宫瑾尚不自知,甚至还脚跟用力,踩实了。
“哥……”花吟颤着声儿,从他的后腰推了他一把。
南宫瑾生平最恨人碰他,迅捷如电,反手就钳住了她的手腕,下一刻,似心有所感,眉头一动,松了手,移开了脚。
花吟脸上都是泪,又怕南宫瑾看了不高兴,忙擦了泪,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悬着一条腿道:“我没事的,你别过意不去,我心胸很宽阔的,你捅我一刀我都不会和你计较的,何况只轻轻的踩了我一下……”
南宫瑾只盯着她的眼睛看,看的花吟全身的血液都快被冻住了,生怕南宫瑾真就面不改色的给了她一刀。好一会,才见他回过神一般,眸色变了下,似有些不爽,当即别过头,大步离去。
花吟见他走远了,这才一屁股坐在院门口,抱着脚,哭了个够本。
哭过后,折身回了院内,走去正房时,见几个小丫头正排排坐在一处交头接耳,用气声儿互相传着话,“花大夫被少爷欺负哭啦。”见她来了,一人咳了一声,面上的笑意未褪,却都安静了下来。
花吟并未听见,随口问了句,“南宫大人今日回来的迟?”
“申时就回来了,一回来就给夫人请了安,之后又忙去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前才又过来的,一直坐到您回来才离开的。”
花吟奇怪,不觉顿了步子,道:“可说了什么要紧的事?”
“跟往常一样,请过安后,就一直坐在东边那窗户边上喝茶,夫人问一声,才回一句,我进去添过两次茶,也没听到什么。”
花吟“哦”了声,心中奇怪,按照往日,南宫瑾只例行公事般请一回安,且只待一盏茶的时间,今日怎么就耗了这么久,难道有……什么阴谋?
次日早起,花吟照旧看诊配药煎药针灸,又说自学了套推拿的手艺,待夫人身体好些后给她捏捏。
下午因想着府里缺了两味药,也没遣下人,从账房领了钱自去抓去了。
包好了药,正要出门,突然见一小丫头迎面朝她走来,张口就道:“请问可是花三郎?”
花吟不认识她,笑问道:“在下正是,敢问这位姐姐找我何事?”
那小丫头有些不好意思,面上飞红,低了头道:“请公子随我来。”
对街就是一家戏院,里头缠绵悱恻的正唱着。大周人好歌舞,这样的地方在京城内很常见,时常那久居深闺的夫人小姐们也会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包了个雅间,在里头听曲解闷儿。
花吟随着那丫头就进了一家名叫“挽春风”的戏院,从后门的楼梯上的。花吟深知这些楼梯的设置就是为了方便官家的小姐夫人们来往专门修建的,心中正奇怪,已到了门口。
推门进去,内里又设了几层纱幔,隐约中内里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
小丫头禀报,“人带来了。”
那女子便笑了,道:“帘子外头站着干嘛,进里头来。”
花吟一听那声就顿住了,“云裳姐姐?”
说话间,丫鬟掀开帘子,见里头端坐着的可不就是云裳。
云裳见她,面上又是一扯,笑容带着几分古怪。热情过分的拉了她过来,说道:“都快是一家人了,还叫什么云裳姐姐啊,干脆叫我姐姐不就得了。”
那小丫头已经退到了外面,屋子里头还站着两个大丫头,花吟认得,那二人是打小就伺候云裳的,可以说是她的心腹。
帘子内空间很大,里头还摆放了一张桌子,上头各色糕点、瓜果、茶水。那桌子正朝着戏台的方向,那正面墙都是大开的,没有走廊,只有齐腰的围栏,上头也垂了纱幔珠帘。下头是喧闹的大厅,隐约中能看到对面二楼一格一格的也坐了好些人。只不过帘子没掀起的都看不真切,一些大老爷们嫌帘子碍事,撩开的,倒是看的分明。
“云裳姐姐,好久没见了。”花吟也不敢坐下,只谨守本分站在一边。
“你是许久没见我,我倒是昨儿才见过你姐姐,你应该听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