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冰冷。
但双方都没有在意,因为他们已然被更加绚烂的东西所吸引。
怒涛般的碧蓝色漩涡冲天而起,宛若龙卷一般围绕着他们,发出低沉的咆哮,灵性的光辉蕴含其中,像是一层薄纱覆盖在甲贺忍蛙的体表。
最终,摄入赤色的双瞳之中,释放出骇人的光彩。
可漆黑的身躯和鲜红的长舌未曾消逝,尽管双方都清楚,惊人的变化在发生,外貌却一如其性格般内敛,将所有神秘都隐入无形。
嘭!
水花炸响!
豁然是甲贺忍蛙带着李想脱离海水,回到了空无一人的沿海公路之上。
碧蓝色龙卷漩涡像一双温柔的手,将后者轻轻推了出去,可那耀眼的灵光却没有半点收敛的迹象。
反而和那对赤色双瞳映衬着,显得更为明亮。
变化还在继续。
李想张口,正打算说些什么,恍然间隔着一层水幕看到了朦胧不清的自己。
倒影?
不。
此刻的他似乎拥有了双份视角,一层明亮洁净,仿佛水洗过,另一层镀着薄薄的红膜,缤纷的色彩正在敛去。大脑明显不习惯这种感觉,导致他连如何操纵自己的肢体都快“忘记”了——
共鸣?
是共鸣状态么?
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东方肇的声音。
“共鸣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超越语言、眼神和肢体动作等一切交流,似默契更甚于默契的一种状态。仔细聆听——”
仔细聆听。
『李想、李想,我在这里哟。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是我,在呼唤着你喔。』
李想瞳孔猛缩。
尽管湍急的漩涡一定程度上阻隔了视线,但仍旧无法改变他与甲贺忍蛙“看”到了彼此。
在那之后,抽痛感骤然涌上心头。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骤然扯断,又粗糙着链接了起来一样,令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
“啊!该死!”
『啊!该死!』
嗯???
他骤然抬起头,发现甲贺忍蛙正与自己做出了相同的姿势。
不对,不是它在做,而是自己在做。
李想忽然意识到,他刚刚操纵了两个身体……也不对,是他和甲贺忍蛙一起,操纵了两个身体。
他们现在就相当于面对着面,每个部位都粘连、绑紧的状态。
无论是谁伸脚,对面那个也会跟着伸脚。
这是浅度共鸣状态?
李想只觉得冷汗划过了额角,这分明是先前东方肇所说的深度共鸣状态!
嗯……
或许还差一点。
位于深度共鸣的临界点,至少他们还没有完全融合,他很清楚他们现在是一人一呱驾驭两艘船,而不是变成了整合为一体的呱人驾驭两艘船。
这点从他们还可以“交流”上,能够看出来。
但是,双方的共鸣状态还在继续向上攀升,李想已经有一种融化的感觉了。
而甲贺忍蛙体表的水流漩涡也越转越快,灵光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孵化出来一。
疼痛感加剧,像是有人撬开了他的脑壳,用钩子去勾他的神经似的,几乎难以忍受,想要呐喊并呕吐出来。
好吧。
他已经喊出来了。
李想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仰天大吼,应该是下意识的行为,或者甲贺忍蛙正在操纵自己。
深度共鸣居然是双向的,难怪东方肇会说这很危险。
——这是他在痛觉攀升到极致时最后一个单独的念头,再然后,他就变得不只是他了。
李想这个人类个体,与甲贺忍蛙这个精灵个体,心灵上完全融合成了一个。
也是在这个瞬间,甲贺忍蛙体表的水流漩涡骤然爆开,仿佛破蛹成蝶一般,化作了四瓣华丽的流水羽翼,莹蓝色的光辉胜过了太阳的光芒。
而伴随着它伫立的动作,羽翼开始颤抖,在后背一枚巨大水珠虚影的汇拢下,颜色像侵吞一切的漆黑靠近,最终变成了锋锐黑光巨大水手里剑。
甲贺忍蛙的手肘、大腿、胸腹等位置,皆有绚烂的莹蓝色水纹攀附其上,活水环绕在它的四周,最终化作袅袅烟气,宛若霞衣似的,遮掩住它的身体。
李想仅能看到白雾中的大致形状,以及那亮闪闪的水纹光泽。
猩红的舌头,宛若刀芒——
“这是我的甲贺忍蛙,这就是我。”
他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念头,万千思维像是瞬间活跃起来了似的,一直折磨他的疼痛感骤然褪去。
名为牵绊的无形之物彻底牢固。
念头明朗,让他记起了本该做的重要事情。
【神隐】解除!控制!解除!
单独的意志无法掌握【神隐】的力量,可当他们合二为一,这股力量便不再暴走,能够为他们所用。
再然后。
李想和甲贺忍蛙双双倒地,犹如力竭了一样,也没确认神隐是否解除,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白雾、蓝光与漆黑的巨大水手里剑瞬间消散。
不远处的小树林
路卡利欧、小星云和谢米纷纷探出了它们的小脑袋,眨巴着眼。
“嗷呜?”
好像结束了?
『肯定结束了!咪咪都瞧见阿呱了的说!咱们快过去吧!』
谢米应和。
刚才发生的一切它们自然全部看在了眼里,只是不敢上去打搅。哪怕二者皆被痛苦所折磨,在它们看来表情无比扭曲,也只敢等到其昏厥才冒头。
而此时眼见情况不对,连忙靠了过去。
“嗼咯?”
小星云落到李想胸口,用绵软地双手推了推他的胸口,见他哪怕昏迷中依旧眉头紧皱,露出了忧心的表情。
『没事!有咪咪在的说!』
谢米安慰了泫然欲泣的小星云一句,让路卡利欧把甲贺忍蛙和李想靠在一起。
绿色的光波从它身上飞出,不断汇入二者的体内,紧皱的眉头缓缓放松,呼吸声逐渐匀称,伴随着笛声响起,两个精神上无比疲惫的存在堕入了梦乡。
『嘿嘿,咪咪的治疗永远是一把好手!救死扶伤的说!』
谢米眉开眼笑地说道。
路卡利欧见状,也缓缓地松了口气。
……
李想是在梦境世界里醒来的。
并且混乱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在闻什么?”
他尝试推开捷克罗姆凑过来的大脑袋,这家伙鼻头耸个不停,似乎在闻什么气味。
『你似乎有了点变化。』
黑龙昂起头,虚眯着眼,『气味不一样了,和昨天有点差别。』
“气味……”
李想恍然,随后意识到多半是深层共鸣带来的副作用。
他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捷克罗姆,后者显然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情,略有些惊讶地从头听到了尾。
『原来这就是深度共鸣,倒是出乎了我的预料。看来我以前所接触到的,应该只能算浅度共鸣了。』
“你也和人共鸣过?”
『当然,否则人类为什么把我称为理想的巨龙?自然是因为我和人产生深厚的牵绊了。』
捷克罗姆不太想多聊这方面的事情,双爪抱臂一只爪子托住下巴,探究地看了李想两眼。
『听你刚才那意思,深度共鸣有问题?』
“不能说有问题,主要是深度共鸣会让我和甲贺忍蛙各个方面趋近,性格、习惯乃至表情等等。”
李想揉了揉眉心,相较于被东方肇拿出来当典型案例的85年北美冠军,他的命运或许会好许多。
毕竟甲贺忍蛙的“兽性”不是特别强,这家伙各个方面都挺像人或者说他这个训练家的……爱蹲卫生间吓人、一天到晚乱爬这几点不算。
北美冠军的深度共鸣是以性情凶悍着称的烈咬陆鲨,人类的性格再火爆也不及龙类,因此受到了较为强烈的影响,后续变成了“狂王”。
李想的下场或许会好一点……不过也挺危险的,主要是精神状态会不稳定这一点。
他和甲贺忍蛙到底是不同的个体,融合以后难免产生各种影响。
“或许我得联系一下肇爷,让他帮帮我。”李想拍了拍捷克罗姆的臂膀,随后从梦境之岛的边缘跳了下去。
失重感涌上心头。
然后。
嘭!
他又落回了梦境之岛,与捷克罗姆打了照面。
一次不醒是很正常的事情,李想也没有在意,继续往下跳。
结果足足跳了七八次,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别跳了,看来你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的休眠,梦境之树暂时不会放你出去的。』
黑龙出声道:『深度共鸣对你精神上的影响还挺大,你自己没感觉到特别累吗?哪怕是在梦境世界里。』
“有是有一点……”
李想尴尬地挠挠头,只好乖乖待在梦境之岛摸鱼——怎么可能。
既然出不去,就把甲贺忍蛙给叫进来。
捷克罗姆看着他的背影,叹息道:『天生是个劳碌命啊,整天自己作孽。』
献上五颗树果召唤甲贺忍蛙。
“叩噶!”
表情略有些兴奋的家伙出现在树下,四处张望后扑向李想,硬是让他后脑勺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叩噶!叩噶!”
甲贺忍蛙难得有如此亢奋的时候……
被自己影响了?
他捂着后脑,道:“淡定一点,别跟磕了药一样,我什么时候这么亢奋过?”
“叩噶。”
甲贺忍蛙这才在地上跪坐好。
李想知道它多半是因为深度共鸣,为它带来了些许变化——形态基本没有改变,多的是一些神秘的纹路,就像火神蛾化身太阳时翅膀上的金色花纹。
只不过甲贺忍蛙身上的属于流水似的碧蓝色,像极了浪花卷起的模样。
它的背后,则是水属性能量充盈到极致,汇聚起来的巨大黑水手里剑——这点和小智版甲贺忍蛙差不多,连表现形式都极为相像。
破茧成蝶然后凝聚成型。
具体效果还有待实验,单靠外貌上只是颜色有差别,但他觉得与小智版甲贺忍蛙的莹蓝色手里剑效果或许也不同。
总的来说,李想完全可以将其认为是【李想版·牵绊甲贺忍蛙】,至于种族值上有没有改变,特性是否产生变化,深度共鸣为何会造成这样的结果,那就是之后要研究的问题了。
不是光靠像就能想出来的。
“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啊。”他摸了摸甲贺忍蛙的脑袋。
后者瞳孔眯成一条缝隙,只觉得头脑清明,身体无比轻松。
……
李想从床上醒来。
所处的位置却不是青城的家里,亦或者雾都大的别墅,而是纯白的天花板。
自己好像身处某个病房之中。
“不会是被路人看到了吧?不可能啊,路卡利欧它们一直在哪儿等着的。”
他先是脑袋空白了一下,随后便看到自己眼前多了颗惊喜的狗头。
“嗷呜!”
“狗子……我为什么在这儿?小星云它们呢?”
李想超小声地问了一句,路卡利欧把他扶起来,眉开眼笑地表示小星云它们都在家里。
主要是担心他的身体情况,才把他送到了校医务室。
“原来如此。”
他松了口气,却莫名感觉到身体一阵发虚——有点前两年拼了命练武的味道了,“阿呱呢?它在哪里?”
路卡利欧指了指枕边的一枚精灵球,上面画着长短不一的两把剑,是甲贺忍蛙自己动手做的DIY制品。
“看样子它也没事,那就好。”
李想完全放松下来。
这时。
身穿白大褂的校医进来了,身后跟着略显担忧的宋桀。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校医拿着听诊器,到处摆弄了一下,又看了看他的瞳孔,给出了个最好再观察两天的结论。
各种检查似乎已经做过了。
校医离开后,宋桀才靠了过来,张口问道:
“他们说你是过劳导致的昏厥,身体指标还算正常……你最近这两天做什么了?”
“也没做什么,就发生了一点小情况,我待会儿和你讲,其他人呢?”
“没说,现在知道的只有我和教练,其他人都暂时不清楚。你晕倒可是大事,搞不好要上新闻的。”宋桀见他表情平常,担忧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
白毛少年又问道:“你真的没有在勉强自己?”
“真没有,这半年我什么状态你不知道?训练量少太多了。”
李想挥挥手,也很庆幸目前只有宋桀和徐鹤知晓,这件事知道的人太多终归也是一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