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蜷成一团缩在角落里,哪怕身上用厚厚的被子围了两圈,还是在难以遏制地瑟瑟发抖。
他把头埋进双臂里,回想起三天前,本已离开的荆雨回到了教堂,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成人仪式激活、自己被取心头血……整个过程眨眼间便完成,快得不可思议。拥有成人仪式恐惧症的他,连恐惧都没有感觉到,就已经完成了血契的缔结。
可接下来三天的紊乱期才是梦魇的开始,他们这一届的学生受过最充分的成人仪式教学,完全熟悉紊乱期的各种情况,正因为此,大家才组成了反成人仪式同盟。
可是理论知道归知道,真正亲身经历起来,方知从保健医那里听来的,又怎及得上切肤感受万分之一。
这种像是被另一个灵魂入侵体内的感受,彻骨的寒气从骨髓向外溢出,身体随时随地都像是在僵结。
小卧室的门被推开了,荆雨走了进来,把手里的水放在他的旁边。
“喝水。”
凌星斜看下去,那是荆雨第一天来教堂,他为荆雨买的那种运动饮料,因为刚从冰柜中取出来,上面还结满细密晶莹的水珠,在这噬骨严寒中,几乎多看一眼便能将人冻住。
他闭上了眼,扭过头,丝毫没有去动那水的意思。
荆雨还以为是他不渴,“你饿了吗?我去给你拿吃的。”
不一会儿的功夫,荆雨带着一包原味能量面包回来,递到凌星面前要他吃,凌星再也受不了了,抓过面包一把摔了出去。
“我已经吃这个吃了整整三天了,正常人谁会喜欢吃这种东西啊!我不要吃,你拿走!”
荆雨瞪着他的漆黑的眼珠,望着他从未见过的凌星,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大发雷霆。
片刻后,他想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房间里又剩下了一个人,凌星痛苦地抓住胸口,从来没有对荆雨发过火的他居然会对他吼出那种话,明明知道他是孤星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却又要用人类的标准去要求他,这该死的紊乱期让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迁怒于无辜的人。
在他止不住的矛盾与自责中,荆雨去而折返,把另一样东西交给了凌星。
“你想吃的是不是这个?”
凌星拿起来,熟悉的包装袋让他想起多年前他们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粉红色草莓面包包装袋上的小姑娘让凌星破涕而笑,他为什么会对荆雨说那么过分的话呢,他明明做得这么出色。
“嗯,你做得很对,刚才是我不好,”他忍不住向前抱住了荆雨,“我喜欢吃这个。”
荆雨坐回到了一边的椅子上,看凌星裹着棉被在那里吃面包,他眼睛里的灰色很浅,浅到再淡化一点就会消失。
“你为什么没有杀掉我?”凌星见对方一直打量着自己,索性开口问。
“我为什么要杀你?”荆雨反问。
“这不是军方给你的命令吗?”
“军方的命令是要我与你完成成人仪式,我已经完成命令了。”荆雨理所当然地道。
军部不想留他,却无法处死一个雏态,便派孤星前来强制成人仪式,用这个办法既能让他转世,又能让孤星成人,如果凌星处在军方的立场上,也想不出比这更漂亮的解决方式了。
可奇怪的是为什么他没有死,明明跟孤星举行成人仪式的对象必死无疑,为什么他却活了下来?连荆雨本人都不明白,凌星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能量面包还是有一定的好处,起码能为人提供足够的能量,凌星吃完一个面包,身体稍微有了力气,寒冷度似乎也减轻了两分。
但是总有奇怪的感觉在他周围蔓延着,而那种感觉来自于对面坐着的人。
“你在干什么?”
他刚问完这一句,身子陡然向下一陷,若不是及时用双臂撑住床板,他就要这么栽下去。
一种重达千万磅的恐惧自头顶压下,冷汗几乎一瞬间将后背湿透,失血的双唇因为惊恐合不拢地颤抖。
“这是什么?”荆雨无辜地歪了歪脑袋问。
凌星隔了十几秒才重新喘上气来,但并非均匀地喘息,而是每次急促地交换完一次空气就必须停滞好久才能继续下一次,他组织了好几次语言想要开口,却几次三番以失败告终。
最后还是荆雨撤去了威慑,凌星才汗如雨下地摊在了床上。
“你怎么了?”荆雨不明所以地问。
凌星平复了半天,才睁开眼,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极其认真地一字一句对他道:
“我知道,现在对于你来说,就像是孩子拿到一样新玩具,不每个功能尝试一下,你是不会罢休的。”
他又喘了好半天才能继续下去,“但是你答应我,只用今天这一次,今天你可以为所欲为,但是以后,以后再也不要用了,好吗?”
“哦。”荆雨顺从地点了点头。
床上人的呼吸由深转浅,由浅转得绵长,他的眼皮渐渐垂了下去,苍白的脸色上出现了一丝红晕。
荆雨好奇地看着他的变化,随着他加大控制,凌星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的肩部难耐地上扬,头向后仰,下巴的弧度高高扬起,似乎在探寻什么人的触碰。
他的肩膀在抽动,领口裸|露出的锁骨也跟着一起一扶,原本雪白的皮肤,竟染上了一层诱人的浅粉。
有悉悉索索的浅吟声陆陆续续从他唇齿间发出来,他的眼角泛着泪光,眼波流转,风情万种,这是另一种荆雨从未见过的姿态,他把头歪到了另一边,想弄清这回又是什么。
“这个是什么?”在凌星面前,他永远是那样勤学好问。
凌星忍无可忍,向他伸手,“你来。”
荆雨不疑有他,一步从桌前迈到了床边,还躬下身去等待聆听凌星的教诲。
凌星微微提起身子,伸长右臂,勾住荆雨的后颈,一把将他拉了下来。
***
凌星睡了成人仪式以来的第一个好觉,醒来的时候寒冷、孤独、不安全感……全部都烟消云散,他躺在一个温暖的臂弯里,两个人挤在一张窄到不能够更窄的单人床上,衣服被乱七八糟的丢了一地。
但是回想起前一晚发生的事,凌星又忍不住想把头埋进地里再也不要出来,他这个手把手教荆雨做事的长辈,终于手把手教会了他做“每一件事”。
然而孤星与普通人最大的差异,就是他们的动物性本能非常强,一旦天性得到释放,就会完全服从本能而行动,而不受制与任何人类的规则,所以经过了昨天那一宿的折腾,他全身上下都已经散架了。
因为他的头动了动,把抱着他的荆雨也扰醒了,见到凌星已醒,荆雨立刻一个翻身到了上面,准备继续做那种让他浑身舒服的事。
“等等!”凌星忙拦住了他,“停!停!停!”
他连续高呼了三声停,才让荆雨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问。
凌星双掌挡在荆雨胸口,说什么不再让他压下来,“你先等一下,听我说好吗?”
荆雨虽然不太想,但还是忍住了,“你说。”
凌星想了想,“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哪里吗?”
荆雨回想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脸色变得铁青,硬邦邦地反驳:
“我不要跟别人分享你!”
凌星一愣,然后脸涨得通红,“什、什么,你在说什么啊,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怎么可能会……”
荆雨的呼吸起伏得厉害,凌星连忙抱紧他,心中感叹,天哪,孤星居然会生气,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荆雨脸上看到了所谓的表情。
另一方面,他也悔之不迭,人和动物最大的差别在于人懂得分享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课吗,真的没想到荆雨居然记得这么清楚,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等怀中的人呼吸稍微平缓些了,凌星才耐心地向他解释,“我说的不是分享,是克制。动物不会克制自己的欲望,只要发情了就会想要交|配,但是人类能够,这也是人与动物之间显著的不同,之前那样说,是我考虑不周。”
荆雨抬起头,不明白,“为什么要克制?难道有欲望是不对的吗?”
凌星轻抚着他的后背,“欲望当然没有错,我们现在是合法的配偶,你对我有欲望是很正常的,我对你也同样会有欲望。但是你也要考虑到另一半的身体承受能力,像你这样的交|配频率,我真的吃不消,所以,我建议我们应该协商减少一下次数,像昨天那样的一夜七次,真的不能够再来了。”
荆雨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提议,“那就五次。”
凌星简直想撞死,“一次可以吗?我觉得一次已经很多了。”
“三次。”荆雨难得不肯听从凌星的命令。
凌星知道没有办法让他继续妥协了,只好放弃,“那好吧,听你的,三次就三次,但是再多真的不可以,我的身体会挂掉的。”
“你说过天宿人不会生病。”
凌星绝望地捂住了眼睛。
凌星不让荆雨做了,荆雨只好一个人默默地跑去花园种花,瞄准他在前院的功夫,凌霄丢了颗石子到窗户上,凌星强忍着浑身的酸痛下地打开窗户把人放了进来,凌霄带了一大堆食物,一股脑地堆到了凌星的床上。
凌星长吁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抓起其中一样打开咬了几口,囫囵咽下后才长吐一口气。
“偶尔身边还是有个正常人比较好。”
“是吧,只有我懂你需要什么,指望那个人是没可能的。”
凌星边嚼边问,“你好像很了解他嘛。”
“唔,”凌霄揉着鼻子,“还好啦。”
“你是怎么过来的?”
“还说,你这里周围的眼线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去搞了几个魂晶才潜进来。”
“我以为你又是跳过来的,前几天你去哪儿了?”
“在这个时代逛逛,没来过总要了解一下时政。”
“了解得怎么样?”
“外面有点乱。”
“因为树种的事?”
“树种现在已经在你手里了吧。”
凌星笑了,“你了解得还真是很多啊。”
“没办法,谁让我在我那个年代,就已经知道你的光辉事迹了呢。”
凌星垂下眼,“军方想利用荆雨杀掉我,我却活了下来,但我猜他们不会想留我很久,雏态的时候没办法判我死刑,现在总有理由了。”
凌霄沉默了,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凌星吃完一包又拆开一包,“我都快变成你了,你就给我剧透一下呗,在这世上,我没有什么别的牵挂了,就只剩他一个人,让我放心不下。”
“他才终于有了点人的气息,很快又会变成一个人,我很担心……你能跟我讲讲他的将来吗?”
凌霄抿了抿嘴,“你不用担心,他很快也会跟你一起走,不会变成一个人的。”
凌星愣了愣,“真的?”
凌霄扒了扒头,“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不过我和他的转世是同一天苏醒的,想来转世的时间也差不了太多吧。”
听到这样的消息凌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原来我的转世也认识荆雨的转世,真是太巧了……还有吗?”
凌霄眼神飘向一边,嘴边轻抿着,隐约还有些弧度上扬,竟难得的有些害羞。
“我们在一起了。”
凌星提起一口气,表情变换了数个,随这口气落下时,脸上已绽放发自肺腑的笑容。
“这是真的吗?”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他连说了两句,以此来表达他内心此时的激动。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对那家伙那么了解了吧。”
凌星连点头,“信了,你再多给我讲讲他的事呗,我想听。”
凌霄目光扫到桌上一瓶运动饮料,“我紊乱期的时候他也给我买过这个。”
“哈哈那是我给他买的第一瓶水。”凌星乐不可支。
“原来是被你教坏的,你看你起的破头。”
“但是他还给我买了这个。”凌星得意地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张粉红色的草莓面包包装袋。
凌霄一看就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嘁,他给我买过一箱。”
两个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吐槽荆雨与嬴风的种种恶行,最后都笑得不能自己。
凌星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由衷地感慨道,“有俗语说,孤星陨落,三世凉薄,我一直担心荆雨过了这一世,等待他的还有薄情三世,而我又不在他身边,该如何是好。”
他抬起头,“但如果是你的话,我就放心了。”
凌霄抿抿嘴,反倒低下了头。
凌星认真地说,“凌霄,像他们这样的性格,可能只有我们才受得了,就别让他去霍霍别人了。”
凌霄幅度不大地点了点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