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房里点了两根婴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烛光将整个卧室照得一室亮堂,满目喜庆的红色。
曲潋忍不住打量烛光中一身大红色礼服的少年,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穿上如此色泽浓艳的衣裳,有别于以往的清淡润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华艳之色,却又不让人感觉到俗艳,反而是一种惊艳之感。
果然皮相好的人,穿什么都好看。
“哎呀,今天的新娘子好俊俏,新郎官也是玉树临风。”一道带笑的声音响起。
曲潋望过去,见是纪二夫人,不禁有些赧然地朝她笑了下。
镇国公府的全福太太过来,接过了红盖头铺在曲潋身边的位置上,示意新郎官坐下,然后妙语连珠,说了一连串的祝福之语,又让新郎官将新娘子头上簪的那朵大红色绒花摘下来。
曲潋羞涩地坐在那里,眼角余光瞄见倾身过来的少年手有些颤抖,取下了她头发上簪的绒花,交给了全福太太,全福太太让人将之插到了房里的高处。
“恭喜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全福太太恭贺道。
然后新房里响起了一阵善意的笑声。
在这种气氛下特别地能感染人,至少曲潋觉得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她的手也有些发颤,总担心自己会犯错,不过今日是他们的婚礼,人们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总会对新人有着更宽容的心,只是善意地笑了几声。
接着是夫妻喝交杯酒,吃子孙饺子,最后全福太太将两人的喜服下摆绑在一起,终于完成了婚礼所有的仪式。
完成了婚礼的仪式,轮到新郎官到外面去敬酒招待客人了。
纪凛磨磨蹭蹭地起身,眼角余光一直瞄着坐在旁边的新娘子,两人并排而坐时,让他感觉到她的娇小柔软,特别是那张难得上了妆的小脸,比以往不施脂粉时多了抹艳色,整个人看起来美艳不可方物,勾得人心都要酥了。
他终于将她娶回家了。
从六岁那年初见到现在,等了整整十一年,终于将人娶了回来。
他记忆最深的是六岁那年,他躺在地上,看到湛蓝的晴空下,是她的笑容,还有那句:“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我误会你了。你饿了么?我请你吃糖糕好不好?”
她小小的模样,灿烂的笑容,却成了心里最明亮的记忆。
直到十四岁那年,他去常州府时,终于再次见到了她。
面上不觉露出柔和的笑容,这一刻,他的声音也温柔得不可思议,“潋妹妹,我先出去招待客人,会尽快回来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旁边还未离开的纪家女眷们都忍不住噗地笑起来,甚至有人笑说新郎官等不及了之类的。
纪凛难得有些脸红,又道:“我让宫心她们过来陪你,你若是饿了便吩咐她们一声,如果累了的话,也先歇息,别累着自己……”
絮絮叨叨的一通叮嘱,让曲潋又窝心又甜蜜,更让几位纪家过来看新娘子的女眷好笑不已,都道:“暄和一直是个体贴人的,没想到今儿特别地体贴。”
“那是他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自然要体贴一些了。”
“哎哟,这么漂亮的媳妇,看着就让人喜欢,是我都要体贴。”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她们都知道今儿的新娘子虽然家势不显,却是淑宜大长公主抬举的,只要淑宜大长公主喜欢,旁人无论什么心思,自然都会给一二分薄面。而这群三姑六婆的话说得两人面上都红了起来,视线碰到一起,又飞快地移开。
最后还是纪二夫人过来赶人,又将磨蹭着不太想离开的纪凛给赶了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新房变得静悄悄的时候,曲潋终于松了口气。
虽然刚才的气氛够喜庆,也够热闹,但是作为今日婚礼主角,那样的热闹总让她有种不真实感,甚至脑袋都被闹得嗡嗡响,很是难受,此刻终于清净了,不禁庆幸镇国公府规矩严谨,连婚礼也多是遵循古礼,不会有闹洞房的事情,不然她绝对要崩溃。
正当她规规矩矩地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坐着时,听见敲门声响起,然后是纪语的声音欢快地传来。
“大嫂,我来看你啦。”
曲潋脸上露出了笑容,忙让她进来。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她成功地和纪语成了好姐妹,也算是给自己在镇国公府培养了一个小眼钱,这一年多来,镇国公府发生点什么事情她都知道。
如今她嫁过来了,纪语也从好姐妹变成了小姑子,不过曲潋觉得自己应该能和她继续做好姐妹的,不会有姑嫂间的矛盾。
纪语笑盈盈地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宫心等丫鬟,这些丫鬟今日都穿上了新衣裳,脸上略施了薄妆,眉稍眼角透露出来的喜悦,看起来十分喜庆。显然,暄风院里的下人是十分乐意见到他们主子成亲的。
纪语进来便朝她促狭地道,“刚才我看到大哥了,他让我过来陪你说说话,省得你无聊。”
曲潋脸皮很厚地道:“既然如此,语妹妹就过来坐陪我说说话。”然后又让丫鬟搬了张锦杌过来放到床前。
纪语坐在锦杌上,将曲潋上下打量,赞叹道:“果然当了新娘子比平时更漂亮,真是人比花娇,我看了都要嫉妒了。恭喜大嫂了,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曲潋朝她抿嘴微笑。
接着纪语又和她说起了今儿纪家今儿过来喝喜酒的宾客,“……来了好多的人,京中有头有脸的王孙贵族多数都来喝喜酒了,就是外院就开了三百桌还不够,大伯母忙得脚不点地,我娘也过去帮忙了,还有朝中的很多官员也来了,看那仗势,比公主出阁还要热闹。”
曲潋虽然也咋舌,却并不奇怪,以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份,如今她最心爱的孙子成亲,连皇家都要给面子,皇上发了话了,谁敢不来?所以镇国公府这次的喜事,几乎整个京城的上流社会的圈子都惊动了。
怨不得先前拜堂时会那么吵闹,曲潋心有戚戚,再次庆幸当时盖头遮住了她的脸,不用面对那恐怖的目光。
纪语说着又吃吃地笑起来,“今儿来的客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要闹到几时,大哥许是要很晚才回来。”
曲潋心道,那更好了,说不定能混过去。
纪语笑了一回,终于又说到了正事上去了。作为新妇,新婚第二天,会是十分忙碌,首先是要去祠堂给祖宗磕头上香,其次便是认亲,怕是忙上一天也使得。纪语便和她说了明天认亲时会遇到的人,都是纪家的族人,除了在京城的,还有一些从老家平阳特地过来参加婚礼的族人、亲眷。
“对了,忘记告诉你了,姑母平宁郡主前些天也进京了,明天认亲时,你应该可以看到她。姑母是祖母唯一的女儿,嫁进忠靖伯府,这几年因为忠靖伯府的老太爷仙逊,和沈姑父回老家守制,如今期满,在老家也没什么意思,便和沈姑父带着两个表哥表姐一起回京了。”
曲潋安静地听着,淑宜大长公主的女儿,不知道是什么模样的,是不是也像淑宜大长公主这般强势尊贵的。等又听纪语说,平宁郡主和她大嫂感情不错时,曲潋心头打了个突。
纪语将要说的都说得差不多后,看看时间,便起身离开了,不好在新房待太久。
曲潋让琉心去送她。
等纪语离开后,宫心过来笑着道:“少夫人可是饿了,奴婢让厨房给您送些吃的过来。”
曲潋点头,笑着道了谢。
宫心又是抿嘴一笑,神色愉悦,说道:“少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您是主子,伺候您是奴婢们的本份。”
说着,她便出去吩咐外面守着的小丫头去厨房取些吃食过来,然后又去打了盆清水过来,和琉心一起帮曲潋卸妆,取下头上的钗环。曲潋听全福太太叮嘱过,新郎官未回来之前,新娘子不能让脚沾着地,会被带走福气的。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礼仪要遵守,所以只好坐在床上,由着宫心她们伺候。
等终于将妆卸了,头上的钗环解了,让头发半披散下来,曲潋神色也轻松了几分。
很快小丫头便端了吃食过来,曲潋看罢,不禁有些惊讶,这些都是她平时吃惯的。
宫心拿了张小案几放到床上,将食盒里的百合粥和几样清爽小菜摆上,对曲潋道:“想来姑娘今儿是吃不下太油腻的东西,所以奴婢便吩咐厨房做了一些清爽的小菜。”
宫心素来是个细心的,对于她能将自己的喜好摸清也不奇怪,当初在常州府时她便有感了。宫心简直就是个全能的丫头,这种体贴确实让人感觉到熨帖。
她边伺候曲潋用膳边道:“碧春几位妹妹正由厉嬷嬷陪着在一处吃喜酒,等明日认完亲,让她们给世子磕过头后,就可以让她们过来关当差伺候您了。”
曲潋听罢,又朝她笑了下,看来有个能干的丫鬟确实少很多事情,都不用担心其他,只需舒舒服服地坐着给人伺候,便能将一切打理得妥妥帖帖的。想到宫心今年也十八岁了,怕是过一两年就要放出去配人,曲潋心里就觉得可惜。如果宫心能留久一点,让她帮着调.教碧春等丫鬟,对她以后在镇国公府生活能更自在一些。
用完膳后,曲潋漱了口,便靠在床头歇息会儿。
也不知道纪凛什么时候回来,这种时候新娘子只能枯坐着等了。虽然纪凛说了让她累了就先歇息,但是今儿出门前全福太太可是特地交待过了,千万别干这种事情,如果教夫家的人知道新娘子干这种事情,会被人笑话的。
所以,曲潋只好靠着床头无聊得只能让自己眯下眼睛。
就在她的意识渐渐地陷入昏沉时,突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马上惊醒,第一时间便想可能是纪凛回来了,忙正襟危坐,双手平放在膝盖上,一副规矩得不行的模样。
等门帘被人掀起时,曲潋看过去,意外地看到了一张美丽冷艳的脸,顿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虽然回来的不是纪凛,但是看到和纪凛有几分相似的婆婆,也算是一种安慰吧。
曲潋不能下床,便坐在那里,笑盈盈地朝进来的镇国公夫人叫道:“娘~~”
镇国公夫人显然被这声“娘”给震住了,脸上的冷淡破功,添了几分异样感,仿佛很是纠结,不过她最后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往新房看了一眼,对她道:“我过来瞧瞧,暄和等会就回来了。”
曲潋乖巧地应了一声,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瞅着她。
镇国公夫人这样冷艳高贵的人,很明显地受不了这种小白花的攻击眼神,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便离开了。
她来这里做什么?
曲潋正奇怪中,见宫心探头进来,见她坐得规规矩矩的,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曲潋便明白了。怕是她这婆婆一定是听到先前过来观礼的纪家女眷说了纪凛的体贴之举,所以特地过来瞧瞧的。
总有一种婆婆特地过来抓她把柄的感觉,不然都忙得脚不点地了,哪里有时间过新房来看儿媳妇的?
曲潋早就知道婆婆不喜欢她,所以她如今做这种事情也没让她太难受。
反正,她有淑宜大长公主喜欢,还有纪凛这个体贴的丈夫,怕她不成?这一年多来,她可不是在镇国公府白混的,女眷中争取的人也争取得差不多了。
曲潋很快便心平气和,这回倒是没了睡意。
幸好,没坐多久,外面又响起了声音,这回真的是纪凛回来了。
宫心打起帘子,便见穿着一袭大红色礼袍的少年走进来,他白玉般的肤色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却十分清明,看起来并没有喝醉的样子。而让曲潋开心的是,他现在仍是那个煦和温润的少年,那清润温和的目光,望着人时,简直让人要溺毙其中。
她又有些脸红,一时间甚至不敢和他直视。
“潋妹妹,让你久等了。”他微笑着说道,坐到她身边的位置。
曲潋这才朝他微微一笑,“也没多久,你没有喝醉?”她想起去年镇国公府的年酒宴时,因为喝了些酒,他的性格便转换的事情,如今看他依然保持着主人格的样子,心里有些奇怪。
纪凛有些赧然地道:“我让人将酒都换成了白水,倒是喝了一肚子的水,都喝饱了。”
曲潋噗地笑出声来,笑得他越发的不好意思,但是一双眸子却不离她的脸,带着一种莫名的炙热,仿佛连空气都要烧起来。
见他回来了,宫心等丫鬟进来分别伺候两人去洗漱。
净房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水,曲潋被扶过去净身。
如今已是四月底,临近初夏,京城白天的气温已经变得极高了,今儿折腾了半天,曲潋身上沁出了一层汗,总感觉不净个身睡不着。
她脱了衣服,将自己缩到浴桶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宫心等人,她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宽衣解带洗漱,只是因为今儿是新婚,不好自主作张。很快她又发现丫鬟们都涌过来伺候她洗漱了,纪凛那边根本没人伺候。
宫心等人伺候她沐浴后,又给她身上抹上了护肤的香脂,曲潋差点忍不住蹲下身将自己缩成团。
这、这、这也太羞耻了,涂这个东西做什么?甚至连那地方都涂了……
很快她便知道这是做什么了。
当她被丫鬟们打扮得像一颗新鲜甜美的水蜜桃后,便被扶回了新房,看到已经穿着一件宽松的绸衣坐在那儿的少年时,曲潋不禁头皮发麻。
这是曲潋第一次见到他私下如此轻松写意的一面,平时他总是穿戴得整整齐齐,像一位严谨考究的君子,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露出他失礼的一面。此时敞开的衣襟露出白晳结实的胸膛,看起来十分有料,不像平时衣饰整齐时那种精瘦的样子,乌黑的长发披散而下,更是衬得那张脸像泼墨水彩般精致难言,那种率性之感很快又被他脸上那样煦和的神色冲淡,形成了一种矛盾的气息。
曲潋差点看直了眼睛。
宫心等丫鬟也不敢多看床上的少年一眼,低眉顺眼地下去了。
曲潋站在那儿,目光往他胸膛上溜了下,然后又抵下头。
“潋妹妹,该歇息了。”他温声说道,走过来将她抱起。
曲潋身体僵得厉害,直到被他放到床上,想要说点什么,对上那倾身压下来的少年幽暗的眼神,顿时思索都被抽空。
刚才还那样温和的少年,在此刻眼神已经变了,变成了一种雄性特有的侵略占有。
曲潋开始感觉到害怕了。
“暄、暄和哥哥。”她结结巴巴地推着他覆压下来的胸膛。
然后她的手被他执起放到唇边亲了下,就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道:“害怕?”
曲潋很诚实地点头,甚至此时产生了一种逃避的想法,吭哧地道:“要不、要不……咱们睡觉吧?”说完,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可是心里还是带着些不可能的期盼。
她真的很害怕,听说第一次会很痛。
纪凛没有出声,而是躺在她身边,然后将她搂进怀里,亲昵地揉了下,将脸凑到她发间深深地吸了口气,沙哑的声音道:“潋妹妹,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说着,他又抬起她的脸,在她脸上烙下轻柔的吻。
曲潋微微闭上眼睛,只觉得他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透着一种挑逗的味道,让她脸红心跳,明明心里害怕,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放松。
然后她摸到了他结实的胸膛,像裹着一块绒布的铁一般,烫得她差点想要缩回手。她惊得睁开眼睛,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时,差点不争气地喷鼻血。
此时他身上的那件宽松的绸衣已经半褪到手臂中,半遮半掩,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胸膛上,形成一种视觉的震撼,一双眼睛越发的深邃,眼神像要吃人一样,一寸一寸地细细地落到她脸上、身上。
她呆呆地看着他,仿佛被盅惑了一般,直到唇上传来一个柔软的触觉,陌生的气息侵入她的口中,唇舌被含住,彼此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
她被吻得脑袋空白,身子无力地躺在大红色的锦被子,脸蛋潮红。
他看着她,眼神变得更可怕了。
“潋妹妹。”他又吻了她好一会儿,低沉的声音像醇香的美酒一般,诱惑着她顺从他。
曲潋满脸通红,最后闭上眼睛,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将自己埋在他的颈项中,与他肌肤相贴时那种触感让她几乎忍不住战栗起来,脑袋已经不听使唤,只觉得身上的这个人主宰了自己的全部。
当剧烈的疼痛袭卷而来时,她疼得眼泪直掉,搂着他呜咽起来。
“潋妹妹……”
压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身上出了层薄汗,贴着她娇小的身体,柔柔的吻落在她脸上,是一种无言的安慰。
曲潋心里委屈得不行,看了他一眼,心里觉得平时那么温和的人,为什么这种时候那么具侵略性?让她觉得自己被骗了。
他脸上一片隐忍的神色,微微上挑的眼尾有些泛红,看她的眼神像一只凶兽,就要将她吞吃尽殆,将她吓理不敢再看他,赶紧将脸缩到他颈窝边,驼鸟地当一切都不存在。
只是眼睛可以闭上,但是感觉更加鲜明,甚至让她知道,原来平时那么阳光煦和的少年,在床上的暴发力……简直可怕。
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身体和心灵的双重伤害!
曲潋愤恨地挠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