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了数天(?)之后,女审神者终于率领那天夜间随她一起出阵的六位付丧神,回到了本丸。
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本丸井然有序地运转(?)着。烛台切光忠和压切长谷部在维持本丸正常运行这一方面,都是非常值得信赖的。而由清光和安定负责的山顶神社的守备,也没有出任何问题。
看起来女审神者这一趟任务虽然起初是由于半夜时间溯行军偷袭山顶神社而仓促上阵应对,最终得到的结果却颇为成功。
到了晚饭时间,时之政府的联络就已经来了。狐之助接到了通知并且十分热情地宣布,时之政府确认5-4的阿津贺志山之役相关的时空错乱已被修正,并且会在这一季的审神者大会上,表彰这位接手已建立的本丸、却在突发任务上做出杰出贡献的女审神者。
被看似严苛的时之政府这么表彰了,女审神者看上去却好像并不怎么高兴。
晚饭她也吃得很少。和之前的轻松从容、富有活力的姿态相比,她显得有些少言寡语,露出了几分疲惫之色。
她并没有立即让长谷部来汇报这几天本丸的运作状况,而是委托长谷部再作为近侍来代为维持本丸一天的时间,因为她需要休息。
这种情形假如放在别的本丸——所有的刀剑都是审神者一手锻造或在战场上获得——的话,大概长谷部要担心死了,并且立刻紧张万分,绞尽脑汁要让审神者尽早打起精神来,恢复从前的活力。
不过现在这座本丸情况特殊,长谷部虽然主命为上,但个人感情的高低还是微妙地会对他侍奉主人的态度产生影响的——换言之,就是说,他会恪尽职守完成一切公务;然而,这种个人情绪所带来的精神上的抑郁感?抱歉,他衷心希望审神者大人能够早日走出这种不良的影响,但他暂时还没有想好该以何种态度来处理此事、自己又到底该不该介入。
不过其实他这种适度的礼貌、尊重和距离感,倒正是现在的女审神者所需要的。
长期以来,或许是因为习惯了自己需要独自完成任务、而完成任务的时候会产生多少心理压力也需要独自面对和调适,柳泉也并不认为其他人对自己要面对的这种状况有任何的义务来帮忙安慰自己。
何况,想想看,那些虚泛的安慰,也许自己也并不是那么需要。
好比说当初在会津城外,难道副长摸摸她的头说“好可怜啊别伤心了”,她就会擦擦眼泪,很快地把留下来发誓与会津共存亡的小一忘到脑后,欢天喜地地跟着剩下的新选组成员一起继续北行吗。
又或者,在深夜的霍格沃茨城堡里,难道西里斯坐在她身边的阶梯上,拎着一瓶黄油啤酒,一边喝一边替她把顽冥不化的“那个鼻涕精”——斯内普骂得狗血淋头,她所感知到的那种挫败感和焦虑感就会减轻吗。
更不要说,那些奇想出来的脑洞里的那些事情——那些安慰,其实从未发生过。
柳泉也不认为它们实际发生了的话会让状况比现在好多少。
……只要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就好。
深夜,女审神者并没有回房安寝,而是独自坐在廊下。
夜间的本丸十分安静,除了像岩融那样豪迈(?)性格的付丧神,也许会在睡觉时发出吵人的鼾声之外,大家都睡得很香。
柳泉就那么直接坐在走廊上,面朝着静谧的庭院,把脚垂下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悬空晃荡着,手边摆放着的茶杯里冒出袅袅的热气。
她就这么坐在那里,虽然面朝着庭院,但好像庭院里优美的景致也并没有看进眼里。
她只是一边晃荡着双脚,一边微微侧着头,双手在身侧撑着座下的地面,因为这个动作而肩头微微耸起——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懒散而漫不经心的样子。
忽然,走廊上响起了轻轻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来人大概只穿着足袋、并没有穿木屐或草鞋,又因为他的步速并不快,所以脚步落在走廊的木质地板上时只发出几乎轻不可觉的、十分低微的声响。
不过柳泉仍然很快就察觉了。
虽然如此,她却并没有转过头去看看来人是谁,而是继续漫望着眼前夜间的庭院。夜空中月色的清辉洒在庭院中的花木和水池上,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美感。
来人走到她的身边,脚步微微一顿,缓声说道:“啊哈哈哈,原来你在这里啊。”
柳泉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
来人也不以为忤,轻手轻脚地在她身旁坐下来——却并不是紧靠着她坐着的,而是稍微隔开了一点点距离。他们两人中间,还隔着那个冒着热气的茶杯,以及一只放着茶点的小碟子。
那个人也学着她的样子,坐在廊上、双脚垂在廊外,当然他并没有像她那么仪态全无地晃着脚,而是肩背挺直双膝并拢、坐得十分端正,双手放在腿上,完全是一副平常和莺丸一起喝茶赏景时的姿态——假如再往他手里塞个茶杯就更像了。
“……啊,你在看月亮吗。”
顿了一下,他沿着她的目光方向望过去,然后这么问道。
他的嗓音柔和,态度平静,莫名地有一种令人内心觉得安宁和可以信赖之感——这和他平时的那种她已经熟悉了的温和而略带腹黑的画风不太一致;她因而沉默了一霎。
最后,她简单地应道:“……是啊。”
很奇怪地,他也并没有追问,而是低声呵呵一笑,主动转移了话题。
“……在想什么人吗。”
这种试探简直明目张胆,然而又因为三日月宗近的这种语气太理所当然、光风霁月了,反而使得柳泉觉得莫名地有点生气不起来。
转念一想,他不就是这种风格吗。
……喂这种油然而生的【啊这个混乱的世界上总还有一个人是正常的】的谜之安心感到底是肿么回事!
柳泉歪了歪唇角,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然后给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在想总司君。”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滞,似乎并没有想到她给出的人名竟然会是冲田总司。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那种从容淡定的神态,微笑应道:“啊,加州和大和守的前主人吗,哈哈哈。”
柳泉:“……是的。”
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她并没有立即往下絮絮叨叨地诉说心事,而三日月宗近也并没有急于追问;两个人之间出现了短暂的静谧。
然后,柳泉微微叹息了一声。
“总司君,变成了罗刹,这件事你也知道吧。”
三日月宗近顿了一下,和蔼地笑了笑。
“哈哈哈,就这么说出来真的可以吗。”他隐晦地提醒着她,似乎带有一丝关切(?)的意味。
柳泉漫望着银白色月光洒满的庭院,片刻之后,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即使你也知道的话也无所谓了。”她说。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改变他最终的命运。”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没有理会他那种微带一丝兴味的尾音,继续望着庭院,用一种死板的声音平铺直叙似的说道:
“我最后一次见到他,虽然是在江户,然而那个时候,听说他和千鹤酱要一起去陆奥,因为那里的水对改善罗刹的体质有益。”
三日月宗近没有说话,好像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什么时候愿意继续往下述说一样。他平缓的呼吸声,在安静的夜间廊下,仿佛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然后,很多年过去了。”柳泉沉默了一霎,才继续说道。
说完这句话,她又可疑地停了下来,不再说话。
三日月宗近等了一阵子,不见她开口,于是就微微转过脸去,那双内蕴美丽的新月之形的眼眸静静投在她的脸上。
“然后呢?”他轻声问道。
然而听到了这个简单的问题,柳泉却猛地仰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才重新把视线投向庭院里,说道:“我最后一次得知他的消息,甚至不是直接的那种通知,比如‘冲田总司如何如何了’。”
三日月宗近轻声地应了一声。“嗯。”
柳泉蓦地哂然一笑,自嘲似的说道:“……而是偶然得知,我自己才是那个世界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罗刹。”
三日月宗近露出微微了然的表情,无声地哦了一声,轻轻颔首。
柳泉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在陆奥的总司君,后来怎么样了呢。”
“……最后,是怎么离开的呢。”
三日月宗近并没有说话。
然而他却毫无预兆地突然伸过手去,摸了摸她头顶的发心。
这个动作让柳泉一瞬间忽然浑身发起抖来。她猛地低下了头,原本因为双臂撑地而微微耸起的肩头也轻轻地颤抖着。
许久之后,她才猛然又一扬头,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几乎是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气恶狠狠地说道:“……原本我只是想来赏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