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自己的手被再度放开,也不能抹消从那双曾经紧握自己的手的宽大掌心所传来的温暖。
现在已经是没什么事或者人可以威胁得到他的了吧……?他,应该可以平安地活下去,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以自己的生命延续这个世界继续成长的力量和基础,让这个世界成为牢不可破、会永续发展的新世界,是吧?
干涸在脸上的血迹令她感到肌肤一阵紧绷。
……土方先生,还有迄今为止在新选组里并肩战斗过,一起欢笑过的那些人们……
因为遇见了你们,我的人生才会变得更加具有意义。
我才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啊。
咔嘣。
她右手的大拇指轻轻扳动了击锤。
其实这只手/枪看上去应该是最新式的吧,也不知道用不用得着这一步了。她觉得以九条道清这种人,不使用最新式的手/枪简直说不过去呢。
不过不知为何,她就是想要这么来上一下。
“这个世界……会变好的。”
透过沾满血迹的眼睑和睫毛,她注视着气息奄奄的他,平静地说道。
“现在只是……黎明到来前最后、也是最深的黑暗而已。”
“假如连接受这一点的勇气都没有的话,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啊。”
“在这种乱世里,信念最重要是没错,但是为信念指引而走入歧路,不是一样会令人悲伤吗……?”
他呆愣愣地仰望着她平静的脸,突然扑哧一声失笑了出来。
“你、你在说我……?还是……山南……?!”
他用虚弱的语气低声问道。
“真、真不想……让你好过啊……”他喃喃道,突然用尽最后一口气,提高了一点点声音。
“喂……土方……!这、这个家伙……刚、刚才说……她、对山南……”
她勾在扳机上的那只手指轻微地跳动了一下,险些就用力把扳机扣下去。
“……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在逞能,不觉得无聊吗!”
土方冷静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她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九条道清同时一惊。
“你啊……这么看起来,有时候跟芹泽先生有点像呢。”虽然刚刚才得知了对他而言也许了不得的震撼**实,并且又经过一番生死激斗,然而土方的语调还是那么冷静。
“九条君。”
“和那个人一样……活着的时候不总是搞出点什么轰轰烈烈的东西来,就好像自己没有活过似的。”
“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虽然多,也没有几个是真心追随你的……想真心商量问题的时候找不到几个可以信赖的人……那样的感觉一定很可悲吧。”
“那种人活着的时候不在意伤害别人,就算是临死的时候还不忘记最后再狠狠刺对手一刀……这种不想让别人好过的心情,你们两人还真是很相似啊。”
“既然你这么希望这样,我就好好告诉你。”
“我啊,当初发觉雪叶对我的心情的时候,一度觉得很不可思议……因为我当时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为什么是我呢?……难道,不应该是山南君吗……?”
“……而且,山南君的想法,我也隐约有点察觉呢……”
“不过,后来我就明白了。去追究这些事情,只能徒然令自己和别人困扰。”
“重要的是,她把自己那重要的、真实的心情,好好地传递给我了——我也都接收到了。并且,我认为那些都是真的。是值得珍惜的事情……”
“在芹泽先生过世之后,我在想……尽管他确实胡来了很多事情,不过,他同时也传达给我了一些东西……那些事,是不经由他这个人的所作所为,我就很难体会得到的事情……”
“我想,对于雪叶来说,你也是一样。”
“你给她带来过深重的黑暗和痛苦……但你也教会了她一些事情。不管是丑陋的也好,扭曲的也好……那是假如没有你的磨炼,她就会很难学到的事……”
“所以,藉由这一点,芹泽先生在我的回忆里占有一个位置。你也会因为这个,而在雪叶的回忆里占有一个位置的吧。”
“还有……虽然我们可能都看不到这个国家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但是,这个世界一定是为了变得更好而持续存在着的。”
“并且……也一直有着为了推动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存在着、努力着的人们……”
“我是这样想的。”
九条道清那双几乎已经像是玻璃球一般透明而毫无焦距了的眼眸,慢吞吞地从土方的脸上移开,望向自己头顶的天空。
“原来……到了最后……我也只不过……就是和……芹泽鸭……一样的人吗?!”
此刻已经恢复了黑发黑眸的普通人模样的柳泉突然出声了,冷冷地说了一句话。
“……芹泽鸭也是历史上有名的一代枭雄呢。”
她俯视着他即将临终的脸,说出了最后几个字。
“你何不这样想呢?”
九条道清微微一愕。
然后,他微笑起来。
没有再说一个字,他就那样闭上了眼睛,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一切都结束了。
善后的事情有点麻烦。除了九条道清之外,其他被解决掉的打手们也不是可以任意丢弃在那里不管的事情。于是只靠柳泉和土方两人,一直忙碌到了黄昏时分,幸而并没有什么人再找来;在森林的深处,最后还是好好地将九条道清埋葬了。
共同完成了这件事,丢下铲子,回过头来,两个人四目相视,视线在半空中一碰,就各自转移开来——应该是一时间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尴尬吧。
到这一刻为止,应该是那所有的连系着黑暗从前的羁绊……全部都已经切断了。
虽然最后一切的真相仍然是以这样一种残酷野蛮、丑陋而令人难堪的方式揭开在两个人眼前,但最终能够拼着一死,斩断了自己和过去的最后连系,柳泉仍然觉得有丝庆幸。
……这样就再也不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而连累到他了吧……
在完成这个——不,这许多奇迹一般的任务之后,竟然还能够两个人都平安活着,就不应该再奢求别的东西了啊……
尽管这座坟墓里埋葬着的人,自始至终以反派**oss的面孔出现、也最终将那个足以摧毁柳泉与土方之间信任和羁绊的秘密野蛮地揭穿在两人面前,但是现在……一切,都理应结束了吧?!不会再发生更糟糕的事情来危害副长的生命,也不会再有更坏的人来意图伤害他了吧?!
这样的念头刚刚在她的脑海之中浮现,系统菌那冰冷而毫无一丝起伏的语气随即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本世界主线任务——[向死而生]完成。本世界全部任务已完成。】
柳泉:!!!
虽然那一瞬间她仍然保持着仿佛在墓前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的姿态,然而心头早已波涛汹涌、百味杂陈!
系统菌的这句宣告,在她苦苦奋斗了六年之后终于降临了。然而,在它真的降临的这一刻,她却又没来由地觉得它来得太快了。
她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想借此稍微平复一下自己心头涌动着的震惊、激动、难过、庆幸、欣慰、不舍等等混杂了许多不同感受的情绪。
副长……这就代表,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平安活下去了吧?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这个世界都平安无虞、再无崩坏之忧了吧?!
那么,理应还活在这世上的小一和新八,甚至在游戏原作剧情的最后吐便当的原田,还有和千鹤远走陆奥的总司,以及像是岛田这样幸免于难的新选组成员们,今后也可以好好地在这个平稳发展的世界里前行了吧?!
柳泉长长呼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转过头来。她看到土方默默地伫立在她身后。
在五棱郭陷落之后,他的穿着就又改回了日式和服的样式。
那件沾满她血迹的、和他自己的那件一模一样的外衣,也被她抛弃在一本木关门附近,通往弁天台场的森林中了。
……这样就可以让大家都以为他是死去了吧。在战乱中遗体下落不明什么的,和历史记载也合得上啊。
他们的视线再度在半空相遇。这一次没有人先逃避似的移开视线。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她试探着轻声问了一句。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的视线离开了她的脸,斜斜向着上方飘过去,穿透森林里浓密的树冠,遥望着远处被枝叶纵横凌乱分割成许多小块的天空。
“完全,不知道呢……”他低声说道。
“好像什么事情都终于结束了一样……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迫切地拼命去办的了……”
出乎她意料的,他并没有一上来就疾言厉色地质问她关于九条道清所说、她当初并未打算营救近藤的真相,而是以一种平静而感慨的口吻,叙述似的说道:
“其实我也隐约有所察觉……自从箱馆战役以败战终结以来,你似乎就一直在为九条君的事情隐隐担忧着……你的忧虑感染了我,使得我也不由自主地开始为这个从未谋面的人会做出的事情困扰起来了……”
他的视线收回来,落在眼前新立的墓碑上,露出一丝苦笑。
“果然,是个非常任性的人呢……到了快要死的时候,反而表露出小孩子一般的脾气来……拿着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像是拿着不趁手的小刀一般向着对手胡乱戳刺……以为这样做就可以重重地伤害对方——”
“不过,他也确实说了很不得了的事实啊。”他突然下了个结语,目光转向一旁的柳泉。
柳泉一愣,完全没想到他会如此突如其来地把棘手的话题就这样干脆利落地抛给自己,下意识猛地低下了头,张口结舌了一阵子,压根不敢看他,结结巴巴地应道:“呃……这个……我……”
这始终都是无法逃避的话题啊……她在心底苦笑了一声。
正在她犹豫着该如何措辞的时候,系统菌平静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在她脑海中响起了。
【本世界即将修复完成。现在开始结局前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