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看一看,那个人似乎是个清瘦的年轻男人,因为趴伏在方向盘上的姿态,反而凸显出他的一段肩胛骨部位的瘦削线条;他穿着一件现在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连帽卫衣,帽子也戴在头上,然而卷翘的刘海和略长的发尾还是从帽子的边缘钻了出来——虽然发梢上也同样沾满了碎屑和尘污,然而还能勉强分辨得出来他原始的发色是金色。
柳泉感到有点惊讶。
“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学校里的学生?只看这种打扮的话似乎有点奇怪啊……”她喃喃自语道。
现在仍然是部活时间,学生们绝大多数还在参加社团活动。即使是归宅部,现在应该做的事情也是回家,而不是开着一辆车在校园里偏僻的小路上横冲直撞——何况,他到底有没有到法定开车年龄啊?!而且更不要说他穿着的是便服!
十束被她挡在身后,而他们两个人相去不远的身高差无疑给十束越过柳泉肩头张望现场的尝试增添了难度。听到柳泉的这句话,他沉默了一下,突然问道:“那个人……他死了吗?”
柳泉默了片刻,很诚实地回答道:“……不知道。”
她当然对那个开车的年轻男人持有怀疑和戒心,然而当然也对他怀有某种近似于怜悯的不忍。无论如何,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失去生命,都是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体验。然而现在系统菌还没有冒出来宣布第三个任务完成,所以她还不能掉以轻心。
幸好周防尊来得很快——宗像礼司也是一样。
柳泉最后还是决定用自己的终端给宗像礼司打电话,报告这里发生的事情。反正最后青部也是要到这里来处理这种糟糕事件的,她知情不报也好、或者只把赤部的老大叫过来保护他手下的部员也好,都不是什么作为青部一员应该有的举动。她当然没忘记自己第二个任务【加入青部】也并没有完成,要是在这个时候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被宣判出局的话,那也太……太让人不甘心了。
“宗像前辈,在接近学生宿舍楼附近的一条小路上发生了交通肇事事件,一辆汽车失控撞上了路旁的大树并爆炸了,请尽快到这里来。”电话接通后,她尽量言辞简洁地把将要面临的状况向宗像礼司汇报了一下。
“我在这附近追上了十束多多良君,刚要把他带回去就发生了这种事件……现在我们都在现场,并没有被波及。然而那辆汽车的驾车人看上去不太好,我是否应该立即找医生过来?”
电话对面的人停顿了片刻,然后居然发出一声轻笑。
“做得不错,柳泉君。”那种低沉醇厚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说道,“而且假如你再晚来电话几分钟,我大概就已经跟着周防尊赶到现场了。”
柳泉一凛。
……果然,她就知道!周防尊突然从双方紧张对峙的homra酒吧落跑,会引起宗像礼司的注意和疑心!假如宗像礼司不跟来看个究竟的话那么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呢……幸好她决定在最后关头向他报告!
“不过……”他含笑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在最后一分钟还是打电话给我,说明你心里还是忠于青部的。这么说来,你就不算是有什么罪过了。”
柳泉一口气险些梗在胸口!
这种【大方宽恕险些立场不坚定反水的部下的宽宏大量好上司】的既视感是肿么回事!!
总之,这位【大方宽恕险些立场不坚定反水的部下的宽宏大量好上司】,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几分钟之后就与他今天试图铲平的敌对社团老大一起赶到了。
宗像礼司一到现场,就发挥了他无与伦比的领导力和控场技能,拿出终端,一边打电话叫人、分派任务,一边走到那辆汽车的旁边去察看事发第一现场。
而周防尊则是径直走向十束多多良这边,站在十束面前,一言不发,目光却如同x光一般在十束身上来回扫视了两遍。
站在十束身旁的柳泉被那种有如具备赤部特殊能力一样的目光顺带烧灼了几分钟,实在是觉得如坐针毡,只好出言打断:“那个……周防前辈,看到你来真是太好了……那么,十束前辈就交给你了。放心,十束前辈一点事都没有……啊,也许有点擦破皮的外伤,回去上点药应该就没事了……”
结果不说还好,她一说这个,周防尊那两道火焰一般灼人的视线径直扫向她的脸上。
柳泉更加尴尬了——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尴尬,然而这种忐忑感在周防尊面前简直是无时不刻都挥之不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还没继续说话来稍解一下这种沉凝的氛围,就听见周防尊总算开了尊口。
“多谢。”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个词,也足够柳泉惊喜的了——当然不是为了赤部老大居然向她这个青部新成员道谢,而是因为随着周防尊的这句道谢,已经潜水了好一阵子的系统菌再度出现了。
【本世界第三个任务——[十束多多良支线任务之二:拯救十束多多良]完成。】
然而它只吱了这么一声,就继续沉下去了。
……喂喂?莫西莫西?你好?伟大的系统菌,你莫不是忘记了我身上还背着任务no.2吧?!
然而现在不是吐槽这个喜好“无为之治”的系统菌的好时候。
柳泉左右为难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解决赤部这边的问题。她冲着周防尊挤出一丝有点不知所措的笑意,人设不由自主地瞬间从【面对十束多多良时的气场满满】萎缩到了【面对周防尊时的小心翼翼】,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叮嘱了周防尊一句。
“周防前辈,那个、我想……短时间内,还是尽量多跟十束前辈呆在一起比较好吧……?”
周防尊默了片刻。
十束多多良也默了片刻。
甚至刚刚把一群青部成员叫到现场来做苦力、准备走过来详细询问一下事发经过的宗像礼司,也同样默了片刻。
柳泉一脑袋【???】的回望着这几个居然听过她的忠告之后没有吱一个字的人。
最后,还是十束扑哧一声失笑出来,打破了这种令人迷惑而尴尬(?)的沉默。
“啊啦,放心吧。这只是偶发事件……是个巧合啊。”他居然抬起手来,像是摩挲一只猫似的随意揉了揉柳泉的头发——虽然碍于身高差不甚理想,他揉乱的是柳泉后脑的头发,这个举动仍然瞬间让柳泉僵掉了——“所以,不用这么郑重其事地嘱咐king跟着我啊。在king睡觉的时候,难道我也得一直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吗。”
他居然还有闲心开了个玩笑。“但是,我觉得……男人的睡颜可并不可爱啊?”
周防尊脸上一瞬间就木了下来,似乎对十束的玩笑完全无语似的。
宗像礼司咳嗽了一声,似乎对这种短暂的、青部部员弱气于赤部部员的事实感到有点不满似的。
“好了。下面我要询问一下事发时的详细状况。针对赤部今天部活时间因为太过喧闹而触犯风纪条例的处罚,暂时押后。”他严肃地宣布道。
看了一眼十束多多良,他好像作出了选择。
“柳泉君,请你跟我到这边来。”
他居然这么抬抬手,轻轻松松就暂时放过了赤部,柳泉感到十分意外,“诶?!”了一声。
宗像礼司站在原地,身姿凛冽挺拔,左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似乎在等着她迈开脚步跟上自己。
柳泉一瞬间就作出了决定:不管是不是有肉吃,都要跟着部长走。
于是她向着周防尊和十束多多良点了点头,就跟在了宗像礼司身后,颇有一点垂头丧气、猫耳都向下耷拉着塌在头上的既视感,惹得站在她身后目送她离去的十束不由得微微一笑。
当然十束的这个笑容,柳泉并没有看见。
她跟着宗像礼司来到那辆已经有一半被燎黑的汽车旁边,刚巧伏见猿比古正在那里监督着校医和助手率领着其他几个人,小心翼翼地把那位从汽车撞上大树之后就一直脸朝下伏倒在方向盘上的驾车人,从已经略微变形了的车里抬出来。
校医蹲下身去检查了一阵,抬起头来冲着宗像礼司摇了摇头,说道:“……已经死亡了。”
柳泉跟在宗像礼司身旁,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看清了那个驾车人的脸。
是一张意外年轻的、少年的脸庞。看上去和这间学校里的学生处于同一年龄段,也难怪他混入超苇中学园,却并没有受到任何特殊的注意。
宗像礼司短暂沉吟了一霎,然后转过头来直视着柳泉。
“对这件事,你怎么看,柳泉君?”
……我、我不是元芳啊尊敬的部长大人……!柳泉一瞬间下意识地就想这么说。
不过她及时忍回了那种不合时宜的吐槽冲动,低头思索了一下稍微整理了自己的想法,才慢慢答道:“我认为……这件事有点可疑,不太像是单纯的意外……”
“哦~?!”宗像礼司又用那种一咏三叹的语气,意味深长地吐出一个语气助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