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南倒也说到做到。
当年灭族南坞的事情,他的确有参与。
就是当年刺杀沈念,他也有份参与。
并且,他是唯一一个参与了当年那些事情,却还活着的黑衣卫。
“你是怎么成了一个漏网之鱼的?”慕容瑾一脸好奇的问。
既然永昌帝要灭口,自然是要灭的干干净净,没道理还留下一个,给自己徒增隐患。
肆南屏退了其他人,只余下慕容瑾一个人后,方才开口道:“我在南坞族,得到了奇遇,我的身体里,还有另外一种蛊虫。”
“因为那只蛊虫的存在,我才会得以存活下来,成了唯一知道秘密的活口。也因为那只蛊虫,我才能在种下了那么多控心蛊之后,还能好好的活着。”
“而且,我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算起来,我同安国公的年纪差不多……可是,沈国夫人应该没有瞧出来我的真实年纪吧。”
肆南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来:“而这些,都是因为那些蛊虫。”
慕容瑾着实是有些惊讶的,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有瞧出来肆南,这个看起来也不过就二十来岁的男人,居然实际年龄已经四十多了……
还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看出来肆南的身体里还有其他的蛊虫。
且她自认为熟识南坞族的蛊虫,却从来没有听过哪一只蛊虫,能够让人青春永驻……
肆南像是看出来她的疑惑一般,笑了笑道:“沈国夫人应该已经知道,当初皇上他们,之所以会对南坞族下手,为的就是寻求长生不老之术。”
“可是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不老,南坞族的确是有一种蛊,但是它的效果也仅仅是让人青春永驻而已。”
“只可惜,皇上和安国公,根本不愿意相信。他们留下我也无非是因为,想要想办法从我的身上将那只蛊虫提取出来。”
听到这里,慕容瑾不由得皱了皱眉:“既然如此的话,那也就是说明在皇上身边,有懂得驭蛊之人。”
肆南点头道:“没有错。”
他还道:“不仅仅是皇上身边,就是安国公府,也有一位驭蛊高手。”
慕容瑾微惊,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家里居然也有……
明明她爹和哥哥,在发现细作的时候,都是对蛊虫一无所知的样子。
而肆南接下来的话,更是让慕容瑾讶异。
“如果我说,南坞皇族的王并没有死,不知道沈国夫人会作何感想?心中可有猜测的人选?”
慕容瑾闻言,不明所以道:“所以,你口中的这位南坞皇族的王是我所认识的人?”
“唔,沈国夫人是否认识我并不清楚,但是你一定有所耳闻。”肆南温润的笑着,可是在慕容瑾看来却带了几分欠揍的味道。
“想来沈国夫人,应该也会很好奇,沈蓝心为什么会嫁给景王?传闻已经灭族的南坞,他们的王又会活着。”
他的笑容始终保持着一个弧度:“等您为我除了体内的蛊虫,我一定会知无不言一一为您解惑,包括当年南坞灭族的真相。”
他还得寸进尺的追加起条件来:“当然了,还要劳烦您给那几个不大懂事儿又很冲动的小孩儿也一起解了蛊,不管怎么说,他们既然已经愿意留下,也算是您的人了,想来您也不会舍得让自己人吃苦受罪的吧。”
慕容瑾简直就要被他给气笑了:“谁说我不舍得?我非常舍得。”她恨恨的咬牙道,却还是给三堰几个人解了毒。
毕竟,肆南有一句话没有说错,他们几个人既然能够在那种情况下,毫不犹豫的选择与肆南共进退,可见是重情义的。
她也确实是有留用的打算。
只不过被猜中了心思,还被吊了胃口,她心中不爽就是了。
所以,在给肆南解蛊的时候,她刻意的让他多吃了一些苦头。
“沈国夫人……”肆南实在是疼的厉害,忍不住开口道:“您确定没有对我进行打击报复么?刚刚您给其他人解蛊的时候,我可没看出来有这么痛苦……”
刚刚那些人,包括后来的三堰几人,在解蛊的时候,也是轻轻松松的,根本没有多大的痛苦。
怎么到了他这里就变成了剥皮抽筋,万蚁啃咬一样的痛了呢?
“是又如何?”慕容瑾坦坦荡荡,丝毫没有隐藏自己打击报复的心思。
肆南明显感觉到,在她的话音落下之后,他身上的痛感更强烈了一些……
这玩意儿还是可调控的?
终于,在他实在忍受不住,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哇哇大哭之后,他服软了。
“沈国夫人,我错了,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不嘴贱了……”
慕容瑾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肆南活了半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可是慕容瑾这一波操作,他是真的受不住。
每一下都是落在他承受度最薄弱的地方……痛,比当初误打误撞吞了蛊虫,浑身被冰火两重天折磨的时候还要痛。
好像有无数根针在不停的戳他,无数只蚂蚁在咬他,无数只虫子在他的身体里游动穿梭……
“沈国夫人,高抬贵手……”肆南再次求饶道。
他发誓,如果时间能重来的话,他一定管好自己的嘴,这小姑娘未免也太记仇了吧。
他现在不仅仅是后悔,更多的还有委屈。
他明明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不就是吊了吊她的胃口,话说到一半就停么。
“主子……”肆南到了后来,只剩下呜呜咽咽的声音:“求您饶了我吧,真的好疼的……”
“我坦白,我真的全坦白,绝对不会再说话说一半了……”
讲真的,不仅仅是外表上看不出肆南这个人已经四十二岁了,从心智上,慕容瑾觉得他也不像是四十二岁。
她略有些嫌弃的看着肆南,十分怀疑道:“你真的已经四十二岁了?”
肆南哽咽着呜呜嗯嗯:“我真的已经四十二了,也算是一把年纪了,主子,您就高抬贵手吧,好歹也尊老爱幼一下……嘶!”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下,就被突然从脚底窜上来的一股寒意给截住了。
痛,还冷。
但是这一次,除了哭喊,啥也不敢说了。
怕再一次踩雷。
慕容瑾笑着看他紧咬牙关,涕泗横流的样子,也没有在继续难为他。
前面虽然折腾了他很多,但是蛊虫也因此拔除掉了很多。
如果换一种温和的方式,怕是没个三五天是弄不干净的。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只不过是三个时辰,就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
所以这好处还是有的。
如果肆南知道她心中所想,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说,他愿意慢一些,求不痛解蛊!
完全解除控心蛊之后的肆南,已经脱力了。
慕容瑾调配了药浴,让他能够快速的恢复力气。
肆南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拒绝,他一点也不想快速恢复,他只想一觉睡个三天三夜!
然鹅,他已经连开口拒绝的力气都没有了,何况,慕容瑾也不会给他机会拒绝。
加上,还有格外担心他身体,看他有气无力的样子,急得团团转的三堰等人。
肆南只能认命的泡药浴。
“这里一共是三份药材,每一份可以煮一个时辰。”慕容瑾将药材包好之后,叮嘱三堰等人道:“记得一定要在浴桶底下,中火慢煮,火太小,水不够热的话,没有办法完全发挥药效。
火太大,水太热的话,又会破坏药效,你们老大也有可能会被你们给煮熟,所以你们一定要控制好火候,然后把握好时辰,每份药只能用一个时辰,久了就会有毒性。”
三堰等人一脸慎重的点了点头。
肆南此时连眼皮子都睁不开。
但是他意识却是很清楚的。
听到自己要被煮,浑身都透露着抗拒。
可他连声音也发不出来……
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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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活了大半日,天都快黑了,毕竟山中向来天黑的早。
沈念睡了大半日之后,不免觉得头脑有些发沉,且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打从昨个开始,他就没有进食过了……
这会儿,实在是饥饿难忍。
慕容瑾进来的时候,就见他正一脸生无可恋的靠在床上。
“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么?”她赶忙上前询问,并手比嘴快的替他把了个脉。
见脉象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饿了。”沈念其实是想自己下床找东西吃的。
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毫无知觉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伤的是后背和胳膊啊,怎么双腿就不听使唤了呢?
但他撩开被子去看的时候,又发现……自己的双腿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
这就奇了怪。
他本想问一问慕容瑾,但是看她忙来忙去的,便就没有开口……
想着指不定就是躺的久了,腿抽筋或者发麻了。
却不知道,慕容瑾其实就是在回避他的询问,所以才会一直忙来忙去。
两人用过晚饭之后,慕容瑾交代了三堰几句,便早早的歇下了。
沈念后面想要询问的话,就更加没有机会说了。
看着慕容瑾的呼吸很快就平稳下来,想着她大概是真的很累了。
所以就将心里的疑惑压了下来。
想着如果真的有问题,阿瑾不会发现不了。
这么想着,他也就重新躺回去睡觉了。
虽然一开始根本睡不着……且躺的很头疼。
但是躺久了之后,也就稀里糊涂的睡过去了。
慕容瑾这会儿才睁开眼睛,稍稍的松了口气。
真是担心被追问……
也不知道等明个,沈念知道自己的双腿要好长时间都没有知觉,且恢复时间不确定,会不会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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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好眠,慕容瑾早早的就起来了,小心翼翼的下床洗漱,在沈念醒来之前出了屋子。
沈念有没有心理准备,她不清楚,但是她这会儿着实没有想好,该怎么跟他,他要很长时间站不起来这件事。
一出门,她就看到了等在院中,看她的眼神满是愤愤不平的肆南。
“昨晚睡得可好?”慕容瑾恍若没有看见他恨不得要吃人的目光一般,心安理得的问了一句。
肆南恨恨的咬牙,很想大吼一声,我有没有睡好难道你不清楚么!
他可是被煮了整整三个时辰!
那个药浴的效果十分霸道,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他累的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在泡了……不是,是煮了那个药浴之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充满了力量的。
以至于他根本就睡不着,并且还很想出去跑几圈……
于是,在三堰等人都回去休息之后,他独自一个人,去校场跑圈。
从天黑,到天亮!
他一直再跑!
跑的双腿都有些抽抽了……可是身体的振奋,让他根本停不下来。
这会儿,他腿上的肌肉,还一跳一跳的疼呢。
但是,他也清楚,如果他这会儿敢大声跟慕容瑾说话,绝壁还有更惨烈的事情等着他。
他又不蠢,才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没事给自己找不舒坦呢。
“很好,多谢主人关心。”
肆南一副乖巧下属的姿态,语气格外恭敬。
慕容瑾实在是没忍住,噗嗤的笑了出来。
肆南磨了磨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是很快,他就把目光收了回来,换上一副任打任骂,任劳任怨的乖巧笑容。
“行了,你也不必在这跟我装乖巧什么的,我还没有那么小心眼。”慕容瑾道。
她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伸手摸了一下桌上的茶壶,发现是温热的,不由得说了一句:“有心了。”
随后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山中风凉,主人小心着凉才是。”
肆南对她那句没有那么小心眼的话不置可否,依旧保持乖巧顺从的态度,上前替慕容瑾倒了杯热茶,然后才在她的对面坐下。
慕容瑾喝了两口热茶,驱散了一些寒气,然后才开口道:“说说吧,今天想告诉我哪一段事?是先说南坞灭族的原因,还是说景王妃另嫁的原因?”
肆南看了眼屋子的方向,下意识的说道:“主人这么直接询问您婆婆另嫁他人的原因,不会让里面那位不开心么?到底是他的生身母亲……”
话说一半,肆南就意识到,自己又嘴欠了,赶忙止住了话头。
慕容瑾却一本正经的思考起来:“你这么说,倒也不无道理。”
肆南没来由的觉得后背一凉。
然后就见慕容瑾突然起身回屋了。
他顿时觉得菊花也有些紧了……
他抬手在嘴上拍了一巴掌:“怎么就管不住这张破嘴,老是踩雷呢。”
不过,慕容瑾突然回屋,只是去看看沈念有没有醒,想着到底是事关沈蓝心,还是应该让他知道的。
直接听肆南说,也比她到时候重新转述,可能会有遗落要好的多。
慕容瑾进去的时候,沈念刚刚坐起身,正准备下床……嗯,当然,他也发现了,他双腿依旧不能动弹的事实。
“醒了?”慕容瑾走上前道。
在沈念开口之前,她先递了一块湿布巾过去,给他净面。
“早饭怕是还要晚些时候才能用,不如在这之前,先听听故事?”
趁着沈念擦脸的时候,慕容瑾先一步开口道:“黑衣卫的老大,也就是我之前同你说的,姓沈的那个人,他当年参与过灭族南坞和刺杀你与沈蓝心的事。”
沈念没有拒绝,将湿布巾递回给慕容瑾,然后应了一声好。
嗯,没有追问腿的事。
慕容瑾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实际上,沈念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腿出了问题,并且阿瑾不愿意告诉他。
所以,他也就只能暂时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配合着她。
对当年的事情,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好奇。
无论最后是证明了永昌帝的狼子野心,还是他别有苦衷,都难以抚平他童年里的伤痕。
有些伤害一旦发生了,远远不是一句误会,一个有苦衷就能去除的。
他更多的只想同阿瑾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旁的人,说起来也不过是无关的人罢了。
父母也好,孩子也罢,无论关系好与坏,有恩怨还是怎样,终究他们是要离去的。
能与他走完这一生的,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阿瑾一人而已。
所以,他早就已经同过去和解了。
也许年少时,他曾经想过要永昌帝和沈蓝心的一句对不起。
可是无论是经历过前世,还是现如今,他都清楚,那一句对不起,其实毫无用处。
最终他还是要自己同自己和解,自己放过自己才行。
-
慕容瑾不知道沈念在想什么,她出去将肆南叫了进来。
“是你?”
沈念在第一眼看到肆南的时候,也与慕容瑾是同一个反应。
他用目光询问慕容瑾,是否记得前世曾经见过这个人。
慕容瑾点了点头,毫不避讳的说道:“当然记得,也就是因为记得,才会确认他同当年南坞灭族的事情有关系,一定是会知道些什么。”
沈念闻言安心下来,点了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
唯有肆南一头雾水,不明白这两个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似乎同他有些关系的样子。
但是慕容瑾明显没有想要解释的意思。
她道:“好了,现在你可以说了,有关于当年的事情,你知道的全部。”
肆南将心思压下,说起当年的事情来:“说起来,南坞最终会灭族,同景王妃另嫁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原来,当年因为刺杀的事情,沈蓝心撂下话,要同李昶恩断义绝之后,并没有想要置李昶与死地。
到底是曾经爱过的男人,她心里面还是留有旧情的。
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搞错了一个时间点。
沈蓝心真正成为景王妃,是在南坞灭族之后。
不过这件事少有人知也实属正常。
因为无论是永昌帝,还是沈蓝心本人,都有意隐瞒此事。
不为其他,只因当年沈蓝心离开之后,因为旧情难忘,就想着留在南坞族,安心当她的圣女,彻底斩断过去,不再与李昶计较。
并且在此期间,她爱上了当时南坞皇族的王。
许是因为李昶的背叛,给她的伤害太大,让她没忍住生了报复的心思。
也许是南坞皇族的王,无微不至,润物细无声的照顾,让她重觉温暖……
总之,她接受了南坞皇族的王对她的求娶。
然而,就在她决定放下过去,一心一意等着做南坞王后的时候,她以为的良人,却同李昶一样背叛了她。
李昶在沈蓝心放话同他恩断义绝之后,其实已经放弃了再去攻打南坞族,寻找什么长生不老的秘密。
但是当他知道沈蓝心要另嫁他人之后,他却怎么都坐不住了,攻打南坞族的事,也就被他再次提起。
且他并没有直接去攻打南坞族,而是先见了南坞皇族的王,许以重利:“只要你同意我的条件,以后这大周天下,我为皇,你为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南坞皇族在如何荣耀尊贵,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部族的首领,疆土甚至还不及我大周的一个州府大,你在这里称王称霸又有何趣?”
“倒不如归顺于我,我保你日后位极人臣。”
其实永昌帝原本也没有把握能够说服南坞皇族的王,毕竟他的条件是让南坞灭族。
他不觉得一个部族的王,会为了一个口头上承诺的富贵,放弃自己现在拥有的,放弃拥护他的子民。
他也就是来试一试而已,并没有抱有多少希望,甚至强攻的准备他都已经做好了。
他只不过是想看看,沈蓝心离开他之后,重新找的这个男人,对她又有几分真心,凭什么能够娶她。
然而让永昌帝没有想到的是,南坞皇族的王竟然没有考虑多久,就同意了他的条件……
并且为了表示诚心,这位南坞王直接拿自己的皇室宗亲开刀投诚。
永昌帝有些嘲讽的将这些事情告诉给沈蓝心:“离开了朕,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蓝心,别傻了,你想要的所谓爱情,在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好男儿当建功立业,如何能沉醉于儿女情长?
更何况人心易变,谈何忠于一人,一生一世只一人?”
“蓝心,别傻了,只有朕才是最爱你的人,跟朕回宫,你一样可以荣登后位,且大周的皇后,难道不比这小小的部族王后尊贵?你又何苦因一时赌气,同朕……”
永昌帝后面的话并没有机会说完,就被沈蓝心毫不犹豫刺向他胸口的匕首给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