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桥这一片是难得的热闹地方,且这里并不会宵禁,说是夜夜笙歌也不为过。
春江桥这一片却也是个凶险地,时常有人在这里落水,因为来不及施救或者是根本无法施救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一来呢是因为这个地方,他的河水流域并不规则,就连涨潮时间也经常变换。
二来呢,这个地方的河两岸并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除了河中段的地方,余下的地方连灯火都不怎么多。
时常会有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跌落水中,甚至还流传了各种女鬼索命的话本子,在京城中广为流传。
但即便是这个样子,依旧不能够阻挡人们对春江桥的热衷,仿佛不来这里通宵一次,都枉活了余生一样。
“这么说来,在春江桥这里设立救援点,的确是件好事。”永昌帝道。
说话那人喝了一大口豆浆,一拍大腿道:“可不是嘛!这也算是皇上为咱们老百姓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只希望这件事能够一直坚持下去才是。”
他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旁的事情,也能够如这件事一样,便民利民,一切行动都是想民之所想,那可就好喽!”
永昌帝想要问问他,旁的事是什么事,可是那人已经结账起身走人了。
永昌帝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见他似乎是在同路边的一个人说些什么,过了一阵子之后,他将那人身边的行李扛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贩顺着永昌帝的目光望了过去,以为他是好奇,所以就主动的解释起来:“这人叫胡三,是在春江桥这里给人跑腿搬货的,他们一家子都是做这个的。”
小贩可是听说那些富贵人家出去吃饭,碰到机灵懂事的小二,总会给几两银子打赏的。
所以他说的时候,格外的认真,就想着能不能也赚点打赏。
见永昌帝果然将目光挪向他,看起来很是感兴趣的样子,他立马继续道:“不过前两年呢,胡三儿的阿爹和大哥,在给人搬货的时候,被码头突然卷起来的浪给拍走了。”
“当时胡三儿的爹还算反应快,抓住了码头上的木桩子,原本是可以留下一条命的。”
小贩叹了一口气,十分惋惜的样子:“可是胡老爹不忍儿子就这么丢了命,愣是松开了手要去救儿子,可以连儿子的影子都没有瞧见一片,就被紧接着来的浪给卷走了。”
“当时这件事还闹得挺大,官府派来的人在胡老爹出事的地方打捞了两天也都没有捞到人,怕是早就给冲到别的地方去了。”
小二再次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可惜了胡老爹那么好的人,就这么的没了,连尸体都没有打捞上来。听说当时那个雇胡老爹父子搬货的行商身边,是有两个会水的人的。”
“但是那个行商不愿意去救,觉得这事儿晦气,而且在咱们这边,能雇佣到两个会水的人,那可都是花了大价钱的,当时的浪潮汹涌,行商老板也担心自己好不容易雇来的两个人折在里头。”
小贩看着胡三扛着货已经远去的身影,感慨道:“当时春江桥救援点刚设立的时候,胡三儿就是在我的店里头大哭了一场,七尺男儿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若是这个救援点早点建起来,胡老爹父子也就不用死了。”
众人听着小贩念叨,皆是心情沉重的吃完了这顿饭。
他们谁都没有说的是,浪潮之下,就算是有人去救援,怕也是很难将人救上来。
付了银子走人,永昌帝脸色难看了一路。
等他远远的能瞧见一处救援点的时候,才开口道:“假借朕的名义办事,谁给你们的胆子?”
这要是救援点没有得民心,到时候挨骂的岂不是他这个皇帝?
天字班的学生齐齐跪下,皆说是自己的主意,不关其他人的事情。
这段时日因为这件事,他们已经格外的默契,也已经将彼此视为一个整体。
慕容瑾瞧了觉得十分欣慰。
她瞥了一眼永昌帝的脸色,然后才对天字班的学生道:“一个个的胆子倒是大,还不赶紧说实话,想挨板子不成?”
天字班的学生抬头看了慕容瑾一眼,心想着这可是欺君之罪,能是打板子就揭过去的么?
不过他们见永昌帝也并没有反驳,所以也就大胆了几分。
还是李绕开口解释道:“这还要从我同吏部侍郎高大人见面的事情说起……”
原来,高曜不知道怎么的知道了李绕几个人在春江桥设立救援点的事情。
他偷偷的跑过来观察了几天,觉得这几个人做的事,如果呈报给永昌帝的话,一定会是大功一件。
吏部尚书年纪已经不小了,在过上一年半载的就该致仕了,这段时间吏部的两个侍郎斗争的十分严重。
他本来也不是个多有本事的人,之所以能够当上这个吏部侍郎,也是因为运气好,或者说……捡便宜捡的好。
高曜在科举的时候,同一个人成绩相当,主考官本来是更加属意另外一个人的,结果在成绩敲定之前,那个人到春江桥同百花楼的花娘风花雪月去了。
当天那个人喝了点酒,不慎失足落水了。
最后主考官就决定与其把名额给最后一个人,还不如给他了。
但是这件事后来传进了永昌帝的耳朵里,所以从那之后,所有科举的试卷都必须封名之后再进行审阅。
所以,高曜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幸运吧。
虽然他的幸运基本都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上。
而他当上吏部侍郎,更是因为上一个侍郎十分不幸,在春江桥喝酒的时候,同邻桌的人发生了几句口角。
两边的人都是火爆脾气,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
那一任吏部侍郎在推搡中,不慎掉进了春江桥里,因为没有人施救,挣扎到脱力之后淹死了。
高曜当时是作为候补,且当时只有他一个候补。
毕竟搁谁也想不到,新的吏部侍郎会才上任一天不到就出了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曜人生中的两件大事,都是同春江桥有关系,以至于他在升任吏部侍郎以后,格外的喜欢在春江桥晃悠。
更是因为这样,他在春江桥这里遇见了现在的妻子……安阳郡主的嫡长女。
算起来也是一出英雄救美了。
安阳郡主府的那位嫡长女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独自一人在春江桥边走,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下游人少的地方。
当时也许是因为天色暗,所以没有看清脚下,整个人就栽进了河水里。
好在那一片算是浅水区,所以她被救了上来,而救她的人正是高曜。
之后的剧情就跟话本子上的差不多,这位嫡长女一颗放心暗许,非高曜不嫁。
但是高曜这个人的能力,真的不是一般的平平,即使有安阳郡主一家不遗余力的帮忙,他也始终都是在吏部侍郎的位置上不升不降。
就是吏部尚书,这都已经是换的第三任了。
另一位同他平级的侍郎,也是换了几次。
现如今与他竞争最激烈的,就是刚刚上任半年的一个新侍郎。
所以他在看到春江桥救援点的时候,就觉得看到了希望,也就更加相信了,春江桥这个地方就是他的风水宝地。
“高大人当时要用银子买断我们关于春江桥救援点的一切事宜,也坦言是为了邀功。”李绕摸了摸鼻子道,也不知道这位高侍郎究竟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们像是缺钱的主。
虽然那个时候,他们几个人兜里的钱全部加起来,也不过十两。
可能是因为安阳郡主的夫家除了有钱,就还是有钱吧,所以他们的姑爷也是喜欢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想要强行占有关于春江桥救援点的一切功劳。
李绕道:“当时我们是被烦的不行,才撒了一个谎说这事是皇上您让我们做的,就算高大人拿着这件事去邀功,也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连累自个被皇上责骂,说不定还会因此丢官。”
李绕一脸我知道错了的样子看着永昌帝道:“我知道不该说谎,更不该假借皇上您的名义……无论是怎样惩罚,我都接受,但这些真的同他们没有关系。”
他怕永昌帝不信,还拖了韩让下水,道:“不信您问韩大人,高侍郎真的就只同我一个人见过面……”
天字班其他的学生此时恨不能上去堵住他的嘴,怎么就一不留神让他把罪名给扛下了呢?
他们只好一起看向慕容瑾,希望慕容瑾能为李绕求求情。
慕容瑾没好气的瞪了他们一眼,然后道:“皇上,李绕这件事做的固然有错,但也是迫不得已……”
永昌帝摆了摆手,道:“行了,朕知道你们的心思,不就是怕朕一气之下砍了李绕的脑袋么?”
别说安西将军府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了,就单说这件事李绕也的确是做了好事,功过相抵,他也不能杀了他啊。
他冷着脸说了句:“下不为例。”
沈念突然笑了笑,在一旁补充道:“光是下不为例可不行,也该给他点教训,才能记得住下次不要犯。”
慕容瑾和李绕等人皆是一脸惊讶的看着沈念。
连永昌帝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好奇,不知道这个始终跟透明人一样的人,怎么就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念摸了摸鼻子,道:“皇上难道忘了那个戏班子?那戏班主说的事情若是真的,这件事也得想办法解决了才是,若不然指不定那一天春江桥这里的救援点就要被砸了。”
他可没有忘前世一群人聚集到一起砸了顺天府的事情。
慕容瑾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显然也是想到了同一桩事,于是她跟着符合道:“是啊,皇上,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他们个教训也好,也就当时考核一下他们的成绩了。”
永昌帝狐疑的看了这两人一眼,倒也没有反对,直接道:“那就依你们夫子所言。”
李绕一副要哭了的表情,但是倒也并没有多少慌张。
一来呢,是因为这件事情,他的确只是细细的想过。
二来呢,他也清楚,这是慕容瑾在给他铺路。
春江桥设立救援点这件事,虽说是功劳一件,但却是他们天字班的功劳,更别说这个主意最开始是慕容瑾给他们提的。
而他要继承安西将军的位置,仅凭这一件事是远远不够的。
旁人或许不知道,甚至也只以为安西将军不过就是挂个虚职,混混日子的皇室宗亲。
就连李绕自己,从前也一直都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前不久慕容瑾让他进宫一趟的时候,却也偷偷塞了张纸条,告诉了他关于安西将军的一个秘密。
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在他眼中一事无成的父亲,其实一直从事着那么危险的事情。
也怪不得每个月他总要有几日不在府里。
安西将军是皇上的人,或者说是先帝的人。
当初皇上能够离宫安全长大,后来回宫顺利登基,安西将军同他手底下带的那一队专属于皇上的私卫功不可没。
这才是安西将军府最大的资本。
而李绕想要继承这些,必须要有过硬的本事才行,不然即使是永昌帝承认了,那些私卫也不会认可他的。
斟酌了片刻之后,李绕谨慎的开口道:“我觉得可以给百姓们提供一站式服务,设一个专门的站点,对这些行商许可办理,暂居暂住的办理等能够一次性办齐,不必再四处的跑,简化办事程序,不仅能够提高办事效率,还能够方便百姓,解决这种不知道该去哪该怎么办的困境。”
永昌帝思索了许久方才开口道:“可。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做,办好了朕有赏,办的不好也有惩罚。”
李绕应下,道:“是,我一定尽力而为,不负皇上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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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让的人将消息和证据送来的时候,还带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林家大小姐今个儿被发现死在了房里,一起出事的还有安国公世子,不过世子命大留了一口气,在丫鬟的惊叫中吓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府,不过这会儿情况不是很好。”
那人还道:“听见到慕容世子的路人说,世子似乎有些疯癫,一直在说娇娇你不要这样,用蛊是杀头大罪,你不能用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