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祯二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了白吟霜。
皓祯身边可怜巴巴地之一个小太监亲信,就是小寇子。这小寇子才十八、九岁,是从小就净了身的,换言之,是个小太监。七岁时就跟着皓祯,陪他读书,伴他游戏。所以不得不跟着皓帧,其实他满心的不情愿,要不是雪如福晋赏钱给的多,他早就弃这个没出息的贝勒爷而去了。虽然小寇子本人并不那么心甘情愿,但是他是个比他主子聪明一百倍的人,他深深明白语言的艺术,具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超技艺,使得皓帧一直觉得他对自己是全心全意,忠心耿耿的爱戴着的。
那天,皓祯带着小寇子,出了府,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要去“透透气”。是的,“透透气”!二十年来,在王府中学规矩,学武功,学诗书,学字画,学应对,学琴棋……就不知道怎么有那么多学不完的东西,学来学去,还是七窍只开了六窍——一窍不通。于是,每当实在学得厌烦的时候,皓祯就会摘掉宝石顶戴,打扮成平常贵公子的模样,带着小寇子出去逛逛街。去天桥看看把式,去茶馆喝杯茶,偶尔,也去戏园子听听戏。皓祯把自己这种行动,统称为“透透气”。
那天,他“透气”透到了天桥的龙源楼。 他才走进酒楼,就觉得眼前一亮,耳中听到一片丝竹之声,叮叮咚咚,十分悦耳。他不禁眨了眨眼,定睛看去。于是,他看到一个年若十七、八岁的姑娘,盈盈然的端坐在大厅中,怀抱一把琵琶,正在调弦试音。在姑娘身边,是个拉胡琴的老者。那姑娘试完了音。抬起头来,扫视众人,对大家微微一欠身,用清清脆脆的嗓音说:“我是白吟霜,这是家父白胜龄,我们父女,为各位贵宾,侍候一段,唱得不好,请多多包涵!”
皓祯无法移动身子,他的眼光,情不自禁的就锁在这位白吟霜脸上了。好一个白吟霜!皓祯心里喝着彩。站在楼梯的栏杆旁,仔细打量,越看越加眩惑:怎么,这姑娘好生面熟,难道是前生见过?吟霜似乎感觉到皓祯在目不转睛的看她,悄悄抬起睫毛,她对皓祯这儿迅速的看了一眼。皓祯的心猛的一跳,如此乌黑晶亮的眸子,闪烁着如此清幽的光芳,怎么,一定是前生见过!一阵胡琴前奏过后,吟霜开始唱了起来。 虽然只是把诗词拼凑起来的歌词,但从白吟霜口中唱出来就显得那么地缠绵,幽怨。
皓祯顿时觉得魂不守舍起来。没等他昂扬的小兄弟平静下来,白吟霜就在一片喝彩声中盈盈起立,手拿一个托盘,在席间讨赏。客人们并不踊跃,盘中陆陆续续,落进一些铜板。吟霜走到楼梯角,经过皓祯身边,皓祯想也没想,就放进去一锭五两的银子。吟霜蓦的一惊,慌忙抬头,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绸缎衣料底下有一个突兀的隆起。
小寇子赶紧过来,对吟霜示意:“还不赶快谢过我家少爷!”
被小寇子这样一嚷,白吟霜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亵渎和侮辱。立即闪向一边,同时,白胜龄拦了过来,阻隔皓帧那色迷迷的视线。
皓帧发现就连这对下九流卖唱的父女都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眉头一皱怒气往脑袋里直冲。站起身来跨了一大步,撞开颤颤巍巍的白老爹:“你算什么东西,小爷对你有意思是看得起你,你这是什么眼神!不就是出来卖的还装什么冰清玉洁,这五两银子就当是买的你身子,你收了银子就是小爷的人了。还不赶紧进来伺候小爷!”说着就要把白吟霜往包厢里拉。
小寇子见白吟霜仍然不断挣扎着喊“救命”就狗仗人势地大声嚷着:“你可别有眼不识泰山,这是硕王府的皓帧贝勒,是个小王爷呀!小王爷看得起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白胜龄好不容易爬起来再一拦:“小王爷,贝勒爷!你行行好,这五两银子还给你,放过我的女儿吧!”
皓帧伸手,对白胜龄一掌推去,就把那老人给摔出去了。吟霜大惊失色,扑过去喊着:“爹!爹!你怎样?”
正当皓帧得意洋洋地要把哭泣的白吟霜强行拉近包厢行不轨之事的时候,却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贵为王公子弟,怎可欺压良民?富察皓帧,你就连最起码的羞耻之心都没有了么?!”
皓帧抬起头来,一看是居然是多隆贝子。多隆一直以来都是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虽然看爵位只是个贝子,却着实受到皇帝的宠爱,已经官至正二品八旗副都统,是八旗中人人称道的青年才俊。皓祯只是在许多王室的聚会里见过他,但是由于这多隆还是他庶出弟弟皓祥的至交好友直接导致他阿玛经常训斥他,要他以多隆为榜样,向他学习!
今天碰着他也来了龙源楼,就认为自己抓到了他的把柄,跺着脚大叫了起来:“什么羞耻之心,你在这儿做什么?原来你也看上了这唱曲的小姑娘,是不是呀?没关系!叫上楼去,咱们两个,一人分她一半……”
多隆一拳就挥了上去,正中皓帧的下巴,势道之猛,使皓帧整个人都飞了出去,带翻了好几张桌子,一时间,杯盘碗碟,唏哩哗啦的碎了一地。小寇子立即惊呼起来,但是看了一眼功夫绝妙的多隆就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躲起来了。多隆也没空处理皓帧,把他打翻在地动弹不得也就适时停手了。
这时一直装傻充愣的店小二、店掌柜全跑上来,又作揖,又哈腰,叫苦连天:“别打!别打!大爷们行行好,别砸了我的店呀!”
多隆潇洒地一甩辫子,随手掏出一张银票交给掌柜:“不好意思,本贝子一时按捺不住,打坏许多东西,些许银两作为赔偿。”
啊呀!”掌柜一看银票的面额,喜出望外:“谢谢大爷!您可真是大人大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身手,好功夫,又好气量……”
多隆摆摆手又掏出一张银票给白吟霜,对着被随从扶起的白老爹说:“大清律例,女子不得在酒楼卖唱,本贝子看你们也不容易,拿着这些银子去买些田地,寻个妥当的安身之所,不要再做种营生了,白姑娘如此美丽动人未必没有一个好的前程。”
听着多隆浑厚,低沉的嗓音,接过数额不小的银票,吟霜定定看了多隆两秒钟,眼里有了解,有感激,有沧桑,有无奈,有温柔。她低头垂泪道:“白吟霜自幼和父亲卖曲为生,今天承蒙贝子爷搭救。可是却得罪了另一位贝勒,只怕后患无穷,还望贝子爷您救人救到底,白吟霜愿意去您府上做个丫鬟,今后任劳任怨,做牛做马,终身报效!”说着就拉着重伤的老父亲跪在多隆脚下苦苦哀求。
多隆皱眉,这个白吟霜虽然姿色不错,但是出身太过下贱,嘴上说是要做丫鬟给自己做牛做马,内心还不是想要攀龙附凤,享受荣华富贵,再说自己府中就连小丫头都只要出生清白的良家女子,若自己带了这个风尘女子回府只怕讲规矩礼数的阿玛就要暴跳如雷了。更何况自己和表妹兰馨青梅竹马,眼看皇上就要赐婚,怎么能招惹这样的女人,平白给兰馨添烦恼呢。
于是多隆就说:“本贝子只是为了助人,如果你认为我是贪图你的回报,未免把我看低了。若是你不放心硕王府的人,那么本贝子就让人送你们父女去南边安顿,保证皓帧找不到你们,你们觉得如何?”
白吟霜急了:“虽然你不图回报,可是我却不能不报,假若你嫌弃我们父女,认为我当丫头没资格,那么,就让我们去厨房挑水劈柴,做做粗活也可以!”
多隆无奈地看了被女儿拉着垂死挣扎的白老爹,岔开话题:“什么都别说了,赶紧拿银子去请大夫替你爹疗伤吧!”说完脚底生风,溜之大吉了。
多隆带着随从很是跑了一阵才停下来,回头看看白吟霜没有追上来,松了口气。还没能多隆擦擦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隆,这是怎么了?又被小媳妇大姑娘追着跑了?啧啧,真是艳福不浅呢!”
多隆一看原来是先皇后娘家富察氏的子弟,福灵安、福隆安和福康安三人,哥哥都带着揶揄的笑容,不由得上去锤了他们几下:“什么艳福你们可别胡说,传出去像个什么事儿!”
“大家都知道,多隆贝子只对兰公主一往情深,对于那些莺莺燕燕根本不屑一顾。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白白辜负了佳人一片深情……这会又是个什么样的佳人,说出来也叫大家羡慕羡慕!”
“什么佳人,还不是富察皓帧闹出来的,不过是个歌女硬是要纠缠不清,得陇望蜀啊!”多隆没好气地抱怨。
“唉,怎么回事?那个不成器的富察皓帧又做了什么?”因为同样姓富察,福康安他们更要刨根究底了。寻常百姓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和那个硕王是一脉的,而硕王爷的嫡长子皓帧也不争气每每败坏他们富察家的名声,他们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所以那皓帧做了什么坏事他们都要弄清楚,免得被人泼了脏水。
作者有话要说:小多子,我会保护你的贞操,不然小白花染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