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时迟那时快,武然的手速丝毫不比他同事的拳风来得迟滞,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让拳头停在了左哲的面门前。
“别闹,他还不知道事情咋回事呢!”武然一边厉声斥责着已经失去些许理智的林景时,一边向闻声而来的店老板赔笑脸,“老板啊,不要在意,我这朋友遇到了点烦心事,嘿嘿,嘿嘿……”
这反应就对了。左哲对林景时的试探是有意为之,只要他不这么做,那他就多半是设局的戏子——为此,左哲在下决心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打得鼻梁红肿,满脸鼻血的准备。
这样总比被带到局子里喝茶的好。可惜当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之后好长一会,预想中的雷霆一击都没有来——紧接着他才听到武然的斥责声。
“啊?吓死我了。”左哲赶紧张开眼睛喘了口气,“小伙儿,难道你是这里头的林某?失敬失敬……”
话音刚落,左哲就可以看清又一个拳头径直朝着他的额头挥来。这一次的他不打算硬扛,而是赶紧把头缩到桌下装怂。
“景时!你先让我把事情说完!”按耐不住的武然拉也不是,劝也不是,尴尬至极。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他爹他妈有被人挑拨的可能性?”
“对的。”林景时抢答道。
“那‘那封匿名信’呢?”左哲这会儿已经就着羊肉汤把一碟子的煎饼都塞进了肚子里,自然就开始好整以暇地和面前的二人周旋。“你爹有物证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因为新闻上就是这么写的,但你妈……不,你母亲……也不对,就说你娘吧,你怎么知道她是收到了匿名信,而不是自己出去找的私家侦探?”
他妈并不是真正不长眼,聘请过私家侦探调查他老公也是事实。虽说最后这左哲的同行用偷拍敲诈,威胁林建设“如果不给钱就把这些照片发给你老婆”的手段从林建设那里坑了一笔钱,然后又向林太太复命拿了一笔工资,但对于林建设和林建设的儿子来说,他们都对此完全不知情。林建设从此之后收敛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更加谨慎地继续金屋藏娇。
只有第三方知道的信息,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明明好像听着像胡扯,但实际上却让人觉得和真的一样。这就是“九真一假”的威力,就算是专业人员不借助记录手段也难以从其中发现漏洞。
“这……我妈总不至于对我说谎吧?”林景时有些震撼,这人不仅满嘴都是粗鄙之语,而且逻辑十分吊诡。但有一点他不得不服气——现在这人说的话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道理的。
“那——嘿嘿,难说。”左哲抽抽地贱笑了三声,“你爹不就把你娘耍得跟猴儿一样?别说去异世界就去傻了。人类热衷于说谎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句话少说也有五百年了吧?”
“行,那我也不跟您兜圈子。”被说得两颊通红的林景时过了好长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事儿也都跟您交代清楚了,武然应该是……”
左哲歪着嘴看了一眼武然,随即一口气便把豆子全部倒在了他俩面前:“污老司机是想让我帮你们找出到底有没有这封匿名信,还有这封匿名信是谁发出的吧?”
“是。”武然爽快地答道。“我们的上级也说了,最近这些事,不是偶然事件。大量工作于异世界的同事们被卷入了家庭纠纷,搞得工作都有些脱节……”
“有多少?大量是多少?”左哲露出了值得玩味的笑容。
这几个月里,被他成功挖出来的偷腥案也不过十几个而已。十几个够得上“大量”么?左哲好歹也算是知道在异世界工作的中国人数量,那是以万作为配合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计量单位来计算的。
换句话说,要是“大量”指的是超过十几个,而是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的话……他就要考虑和赵海洋做做切割了。这样的客户能量实在是有点大,而能量过大就很容易造成一些后果——例如爆炸。谁都不想站在一言不合就自爆的D.VA旁边,他自然也是一样。
“唔,这么说吧。非直接相关的,少说也有几十个,直接相关的十几个。这其中还不包括因为东窗事发,停职检查和撤职回国的……”
武然说这件事时,刻意压低了声调,在念到数字时还特别小声。这算是半个保密内容,坊间当然有对应的传闻,但要听到真正与异世界开发有关的人为此背书,那是谈何容易的事情!
“沃日,可以,很强势!”左哲也被这个数字吓得惊慌失色,因为他完全可以对着围着他三个堡垒和三个满能量槽的麦克雷先生发誓,自己绝对接不了,更干不来这么多的单子。
“我这要今晚把这个新闻丢给记者同志,这不就成了大新闻嘛?引起舆论关注。那不就解决了?”
“你搞个大新闻,媒体再来个偏差,你我都要负责,到时候你喜欢在监狱里过跑得比谁都要快的生活么?”武然自然也是知道他在开玩笑来缓和气氛,就接着他的话茬把这事儿续下去,然后盘旋到自己的重点上,“不管怎么说,这解决方法不行。”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来协助你查?”
“不,我希望雇佣你查。”武然捏出了钱包,示意老板结账。“处理完这家伙的事儿,我们的休假就结束了。但这家伙放心不下他的爹妈……”
“也罢。”左哲决定先应承下来,对两边都开始有所保留。“这个活儿我算接下了。但林同学,你爹妈复合与否,这我影响不了,这一点你要清楚。”
这句话是大实话,绝无掺假——连林景时自己都清楚,不管是他母亲自己找的私家侦探调查到了他爹偷吃,还是真真正正有一封匿名信塞到了他家的门缝里,他爹林建设的出轨都是无可争辩,连当事人都承认的事实。
很讽刺。自己的异世界奋斗史画上一个大大的逗号,逗号还有可能发展成句号的原因不是因为恶劣的异世界条件,也不是因为摆在他面前的文山牍海,却是因为本该是他后盾的父母。几个小时之前,林景时差点就给了他那不争气的老爹一巴掌——谁知道他当初挥着手帕在火车站送别的时候就已经出轨了呢?
“我只希望,不,我只祈求这事实能让我有一丁点儿的希望。”林景时面对着面前这个让他看不清面容的身影,无奈地低下了头。“城外力战,城中失火,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烦躁的事情。左先生,看在武大哥的份上……”
“生面话就不要再说。”左哲一挥手,看似大度的举动其实只是为了避免尴尬——他本来可以把林景时父亲的出轨按下不表,就和他之前的那个同行一样。但这简单的职业道德到现在却变成了让他进退维谷的,捅在背后的匕首,真是好不讽刺!
“这事既然是武然安排的,那我自然而然会去做。”左哲把手摊开,“但是首先,我们要把几点事情讲清楚。”
“但说无妨。”
“首先。”他把左手食指在二人面前轻轻摇晃,“此事处理完之后,你们是要回到异世界去做本职工作么?”
“是的。”武然回答道。
“那么,你是不是要就处理结果向上面报告?”左哲略一思索,不难就想到武然到这里是为了什么。“要处理什么家务事,林先生一人来足矣,你跟过来要么是为了护卫,要么是为了监督,要么就是为了记录结果,或者皆而有之。”
“对。”武然爽快地点头,“我必须向上面呈明,这怪异的家庭纠纷的原因在哪。数十人,总额可能达到上百人密集地因为这类事情退场,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应该能明白的。”
“是的,我清楚。”左哲点点头,“如果你想让我去调查到底是哪个同行在这件事里兴风作浪,甚至是顺藤摸瓜摸到幕后主使,那么就不要强调‘匿名信’这个说法,而应该强调一下林太太私家聘请侦探的可能性。”
“为什么?”武然和林景时一齐不解地问道。
“其实手段很多的吧。”左哲轻轻推了一下眼镜,“匿名信如果说是推到门缝里,那么要查监控也可以查到,无非是筛选的成本和时间大一些罢了。次之,本地干这行的一般也会在局子里挂个号,略微查一查也可以查处一些蛛丝马迹。”
“但是,”他话锋一转,“用行政力量去追查不是不可以,问题在于,这事情是一件什么性质的案件?我知道你想说有人在借用我同行的力量去干预异世界的发展,但你们是警察,该有的程序正义,执法程序正义该得有吧?万一又出了公众事件,谁要顶锅?没人愿意吧。”
“而你想说,你行走在灰色地带,这些对你来说都不是事。”武然的脸这时候也变得像左哲一样抽抽,“你丫挺的,还真是一点没变,贱到骨头底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