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如死?那当然可怕。坊间早就传说这埃尔塔中央政府负责治安的警察们精通各类酷刑,“不要命但是痛苦至极”,传到双月教会士兵的耳朵里自然是让人听着就发毛。
至于死?这些双月教会的战士和魔法师都是两道铁丝网里逃出来的“怂包”,更在这之后对着举起枪的武然和埃尔塔陆军士兵放下武器投降,他们当然也对死亡怕得瑟瑟发抖。
在这之后,不可信任者自然是竭力想要找出其他人的漏洞以期自己能够博取面前几人的信任,以便能在晚餐时分翻身;而还没有下水的双月教会残兵俘虏则也尽自己所能,努力找出和事实不符的细节来证明自己的诚实。
这就是囚徒困境。倘若某人扯谎之后,其他的人都能信任他们的战友,对此保守秘密而不是当场戳穿,那么所有人都不会受到惩罚。但只要有一人背约,或有可能背约,那么囚徒们的困境就此产生——是等到别人出卖你时你再戳穿别人的谎言,还是你先于对方戳穿,以此换取生存的机会?恐怕所有脑袋正常的人都会断然选择后者。
这自然是俘虏们的噩梦,他们必须坦白回答任何一个问题——从本案的主谋,和提供他们吃喝的幕后方等一切情报,乃至家里几口人,人均几口地,地里几头牛之类无关的小事都会被反复提起,而所有问题的答案不仅会被异世界人横向与其他俘虏的答案相校验,还会纵向和被审问者的“录音历史记录”相对比,一旦有不符且一次警告后再犯,立刻将此人纳入不可信任者的行列。
而不可信任者在下午的遭遇是悲惨的。他们只要有一个回答和其他人有冲突,便会被押出门外跑圈——所有人静悄悄地看着这个俘虏在跑道上挣扎,被鞭打,被辱骂,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没有什么比这羞辱更为可怕,也没有什么比说实话更加轻松。
“武局长,”到傍晚时分,所有的审问终于结束。被武然挑选来进行审问的民警也已经精疲力竭,“这是全部的十八份记录,未做任何删改,其中十二份属于不可信任者……”
也就是说,可信和不可信的比例刚刚好就是预测中的一比二,这份东西应该是可信的。武然想到这里挥了挥手,不无感激地说道:
“今天就这样,你们去用餐,去休息罢。今天你们份的市区巡逻是陆军同志们一肩力挑的,今夜你们好好休息,权当放假,明日这本职工作就依旧挑在你们的肩上了。”
“明白!”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武然这才详尽地开始翻阅起面前的十八份记录。
“道拉商会,道拉商会,道拉商会……”武然对主谋指向何处的结果倒是毫不意外,只不过道拉是怀疑对象之一而已。
道拉商会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旧权力,在有关于动机的逻辑上也说得过去——无非是颠覆埃尔塔中央政府政权,图一时之快而已。沉吟片刻的武然立刻抄起对讲机,对在市区内待机的巡警下了命令,现在他手握完整证据链,没有人再能够阻止他了。
“这里是武然,你们立刻行动,分头控制道拉商会的所有商铺,商馆,地产,取得名册后逮捕一切名册上人员,若无名册便控制地产内所有人。你们有权对拘捕,不服从者使用武力威慑。我这边带队前往道拉总会,以严戒令下达为行动开始指令,保持联系。”
“各位遵纪守法的卡姆拉市市民,从现在开始,城内由于逮捕暴徒的需要,即将进入严戒状态,请所有人尽快返回家中,商户请接纳就近躲避的市民。无法躲避的市民请勿在街上走动,半小时后一旦发现将严惩不贷,从现在开始城门也将关闭。重复一遍,各位遵纪守法的……”
严戒令一发布,埃尔塔陆军士兵便开始荷枪实弹地出现在街头,在各个主要路口拉起折叠的蛇腹铁丝网以阻断行人车辆行动。他们的手指压在扳机护圈上,随时准备警告射击或是直接射击。
“该死,异世界人反应这么快?”道拉商会的二楼房间里,一个中年胖商人正咬牙切齿地捏着手中的笔。“完蛋,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在私下底帮助双月教会的残余势力了。奥尔德里奇,你赶紧去找找现在有无出城的办法……再这样下去,我们很快就要完蛋的,出城了什么都好说……”
“方德罗会长啊,”服饰华美的商会第一会计奥尔德里奇也愁容莫展,“现在出去?您这不是找死,往士兵的枪口上撞吗?外面的士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又是端枪,又是拉网,这哪里出得去哇?我跟您说,今天早些时候您想办法把博里费茨诺送出城去的时候,我劝您要跟着他赶紧跑路去和其他隐藏起来的教会军回合,您不听……”
“少废话了,我还是去地下室里躲一躲罢。”方德罗这时应该庆幸自己的叔父狡兔三窟,在总会第一层的马厩里开挖了一个地下室和相配套的密道,这事情大概只有商会的几个“上层人物”知道,其中还有不少已经入了土。换言之,方德罗相信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当然,比不上出了城去的天高任鸟飞。
“我也下去?”会计指了指桌上的账本,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该死……”方德罗护住了额头骂道,“你也和我一起躲起来吧,记得带上那账本。我说,奥尔德里奇啊,这是你的明账吧,暗账和咱们商会的名册也要记得带上!”
“并没有什么暗账,我的老板。”奥尔德里奇笑得跟枝花儿一样,夹上账本便谦卑地跟在方德罗身后。说没有暗账那是扯淡,那只不过是奥尔德里奇利用记号和不一样的笔触把它们在明账中做了索引,然后把细节记录在大脑当中而已。其实就别说暗账了,就算是人员名册,奥尔德里奇也能一字不漏的默写下来。
“你只要知道,这东西一旦让异世界人找着了,你就是插上翅膀也飞不出这卡姆拉城!”急着下楼梯的方德罗是真急了,平日里他对第一会计的暗账从来不提哪怕一个字。
“没有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他们找到?”奥尔德里奇笑得更明媚了,“这唯一的账本就在这里,就在你忠实的会计手上,我的老板。”
方德罗挑了个平日里无甚人走的台阶,小心翼翼地下到一层。转过几个转角之后,他和奥尔德里奇才溜进了马厩,用角落里包着布的撬棍小心翼翼地把某块地砖撬起。
带着撬棍,他和奥尔德里奇才吹灭了马厩里的灯,把身子装进密道口里,最后才由稍微有点力气的奥尔德里奇在后面把地砖费力地推回原位。
方德罗在黑暗中点亮了自己的魔杖,而奥尔德里奇这边则划亮了一根火柴。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奥尔德里奇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地道与他的想象不同,倒是开凿得十分精致,有石墙和石制的地板,地砖,和天花板。
“魔灯,用魔法封住的水罐,还有干面包与盐,这里都有。”方德罗走在前面,一边点亮着沿途的魔灯,一边自豪不已地介绍着他最后的避难所,“我的叔父和父亲还想把这个避难所一直挖到城外,只可惜这工程量太大,最后没有实施。”
要知道这里离最近的城门可足足有两公里远!奥尔德里奇稍微在脑中模拟了一下卡姆拉城的方位和大小,不免就为此感到吃惊——吃惊于道拉商会自上一代以来就傲视群雄的财力。
“你须想想,只要三天一过,那早该死的千夫长博里费茨诺就能在港口那边制造足够大的骚乱,那么我们不管结果如何,就一定能从这里挣脱出去。现在这偌大的总会里,没有人知道我们去了哪里,异世界人就算把他们骨头嚼碎也审不到哪怕一句话。除非他们把这房子真拆了,从屋顶到地板,一块石头一块木板地拆卸,不然他们绝对不知道我们会藏在这里。”
“方德罗会长,我怎么觉得异世界人恐怕会真的拆会馆……”培里耶的死讯早就传到了这里,而奥尔德里奇对此比方德罗要紧张得多:异世界人给他的印象便是从不吃亏,一旦吃亏便百倍奉还。而这一次他们差点或者已经吃了大亏,这百倍不知道包不包括挖地三尺?
“乌鸦嘴奥尔德里奇,闭上你的臭嘴。”方德罗转过头来瞪了奥尔德里奇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一旦中央政府的异世界人真的发现了这里,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和你的账本烧成灰。”
说话间,这地下室预备的魔粉灯已经全部亮起。奥尔德里奇的心头没由来地掠过一丝恐惧——这里不像是所谓的避难所,有着一张大床的地下室更像是他俩的墓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