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开门的老妇人露出和蔼的笑容,挽着手招呼他进屋。嗯,除却测量员这个有点敏感的身份外,他身上的这一套服装还是很受埃尔塔群众欢迎和敬仰的。
简简单单的文员服装布料稀疏平常,颜色也显得很素净。但它却不是普通的埃尔塔人能够拥有。穿上它就证明了你的能力已经被异世界来的能人们所认可,是“新生的埃尔塔帝国里不可或缺的新鲜血液。”
“是妮莉尔撒茨女士吧?”测量员走进屋内第一件事就是张开活页夹,“我现在奉西埃尔塔行政区盾城政府临时市政拆迁办的命令,前来对您的住宅进行建筑面积评定。请阅读这张纸上的条款和内容,如确认无误的话在这里签字。”
“哎,小伙儿,我老了已经看不清字了,早上的布,布告还是邻居给我读的。”妮莉尔撒茨颤颤巍巍地拿出垫在桌上的地契,“这是地契,还是麻烦你把条款内容念一遍我听听吧,需要我给你倒一杯水么?……”
而这一边,鲍威特正豪迈地端起自己的酒杯,享受低度数的果酒和肉片在舌苔上舞动的快感。嗯,天天要都能享受这个,这才是生活!
之前的自己虽然拥有着什么印染坊的股份,却也只能家务和日常之中很偶尔地挤出一点闲钱,到这些富人几乎是每日光顾的饭馆酒店去潇洒一把。但只要今天一过,自己想要来多少次就来多少次,从此挤进盾城富人圈不是梦!
想到这里,鲍威特愤愤地把叉子捅进了另一块沾满酱汁的肉片。虽然他的家族是平民当中的嚼舌头高频词,但谁能满足于只被忙碌于三餐的平民所谈论呢?更何况他们讨论的是这个家族,而不是鲍威特本人。
想成为衣冠华丽的“上层人士”,想要和“上层人士”们交上朋友,成为这盾城当中真正的核心之一,想要更多的名望,更多的赞许,更多的舞会,更多的……
鲍威特情不自禁就要沉浸在美味和幻想当中飘飘然就地飞升。无他,只因为这餐厅里现在确实就洋溢着一股“上层人士”的浓郁味道。虽然这浓郁气味不足以把他立刻浸染成真正的“上层人士”,但是起码这足够他自嗨——当然,还是以一个小市民的身份自嗨。
现在的时间虽说比正午稍微晚了一点,这家开设在马奇石街附近的高级餐厅却依旧人声鼎沸。由于东城区更早地接受了拆迁改造,间接地导致了几家更著名更老牌的餐厅被迫休业搬迁。而相比现阶段还未在盾城打出名声且都是异界人和新埃尔塔职工前往的几家中国菜餐厅,更多留在盾城的“上层人士”还是更喜欢这些传统的老地方。那些新潮的去处偶尔去一去还是不错的……常去就免不了有些水土不服。
而更深层的原因是,不同于全由移民构成的门东市,盾城是一座有根基的古城。而对于这些不约而同到同一点吃午饭的“上层人士”来说,用餐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社会生活的一部分。就恰好旧的安卓机突然失去功能,一般人会果断拿出另一台安卓插卡接着用(如果有的话,有一般也是备用机。),只有甚少新潮用户才会去选择苹果,挪鸡鸭,去接触别的可能性。
靠近楼梯的那一桌坐着的一家人应该是盾城的新晋名人,从南方来到这里的海货商人吧?鲍威特只要略微用眼光扫射一下就能看到那些他梦寐以求的社交圈内名人。再往右看看,享受了专有座椅却依旧把桌椅之间的空隙塞满的胖子不正是珠宝行的少爷么?
那胖少爷脖子上挂着的珍珠项链可是把鲍威特看得直流口水——要是他脖子上也挂着那种东西,还愁没有半城的美女倒贴?嗯,首饰店里的珍珠一个个都只是歪瓜裂枣的才适合做项链,好的全被工匠拿去嵌戒指。至于这少爷脖子上挂的货色可比他见过的珍珠戒指还要好,个个珠大色圆,看上去就光彩照人。至于其中蕴含着多少财力,无论是懂或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来吧。
“戴在那样的肥猪身上,那还真是浪费。那东西也一定很憋屈吧?看那样儿,都快被满是肥肉的脖子撑爆了呦!”鲍威特心里一边默念,一边恨恨地把肉片咬碎吞咽,仿佛那就是自己的怨念一样。那条项链的价格估计就支付自己的补偿款了吧?不,可能还不止哩。这些该死的家伙还真是有钱……
“呐,我们在东城的那家珠宝门面,最后还是没保住其中一半?这样想来还是有点美中不足啊。”被鲍威特注视了许久的胖子压根就没把这个小人物当回事,而是一边用刀切着混了汤汁的腌鱼片,一边问坐在桌侧毕恭毕敬地用餐的分店掌柜。
“是的,老板。”虽然胖子只是随意一问,并未流露出极为责怪的神情,但是他依旧抬起头来正视对方。“异界人坚持只能按地契的大小更换店铺,不论我们是谁都必须按照规矩来。所以我根据您的事前安排垫付了购买剩余地块的钱,您看是不是……”
“嗯,门面总之是要做大的。不过这一次你能想到借这个机会和异界人搭上桥,我应该好好地奖赏你一番才是,至于钱,待会你跟我去对个账。鱼都已经钓上来了,我怎么可能不交给你鱼饵的钱呢?”
“多谢老板。”掌柜放下刀叉,重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要没有和异界人搭上代售和包销的快船,这所珠宝行早晚要被异界人各式各样层出不穷的珠宝砸死。同样成色同样重量的金子,异界人送来的样品堪称金丝相叠,巧夺天工。这还不算完,异界人送来的各种变色珠,水晶戒,都是送到别处就可大卖,甚至送到海外提价数百倍之后还有人想要倾家荡产只求这一物的……
就连这新老板的脖子上那条珍珠项链,从珠宝行上到老板他爹,下到负责门面护卫的打手都没有见过这般奇珍。这得多大的蚌?为什么会这么白这么圆?而这样的珍宝,却只是代售协议达成之后异界人向他赠送的礼物而已……从他们的口气来看,好像这条项链上的珠子不要钱似得。
而在外人看来,拥有这条项链的自然也是挥金如土的巨富——从胖子脖子上的项链看到另一桌贵妇人的丝巾,鲍威特确确实实开始感到了些许无力。觉得常在这间餐厅用餐就跨进了“上层人士”的他是不是有点过于天真了?但只要他想起还在染缸和臭粘液之间折腾的大哥们,还有行走商路一股怪味的弟弟,他就会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已经足够——也就我运气好,起码拿到了上层社会的入场券!而你们这些为了争夺几桶染料,几匹破布的庸夫俗子只能一辈子仰视我的荣光,期望我对你们丢出宝贵的邀请函!
沉浸在飘飘欲仙的口感与味觉,真实夹杂着幻想之中的鲍威特就好似踏着午后的云彩,一步两步三步之后他已经站在自己的家门前。
转动钥匙,打开挂锁,这门好像并不是家门。激动的鲍威特双眼放光地直喘气——这分明是上天送给他的惊天大礼,而且还是只为他一人所造的惊天大礼!转动钥匙打开的挂锁当然也就不仅仅是锁,而是绑住大礼包装的蝴蝶结!
**裹挟着更深的**,一点点侵蚀着他的理性。要拿出地契?要准备好招待现在还刚走出另一栋矮屋,离自己还远得很的测量员?进门高兴得直跳的鲍威特似乎都把这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傻子一样的狂欢当中。
从马奇石街的这一端走到卢兰夏街的那一端,鲍威特反复地用脚步丈量着他的财产。对的,他早就这么做过了,还做过不止一次,不止十次,恐怕也不下一百次。为了侧准一米到底多长他还特意用米尺粘在卢兰夏街这边的入口地上,每一次丈量之前都用张开的步伐去对比,为的就是让自己每一步都接近一米。
从桥头到桥尾一共三十七步,至于整个桥屋上的宽度都一样,八步有余。鲍威特并不是强迫症,而是他每一次算这道有点难度的乘法时都会觉得有莫名的快感——这一步与八步构成的八个平方米能买到什么让自己变得伟大的华服呢?这五步与八步见方里的燃料原料桶,自己以后就再也不用碰了!那个自己最讨厌的木桥开眼,还有周围被废料浸染得乱七八糟的地方看着心烦,但是不仅今后可以不再为它们操碎了心,还可以把它们换成钱!白花花,银闪闪的银币!或者是寒光可鉴的异界钢镚!金灿灿的金币,还有异界人的大红票子!
这么丈量自己未来的财富确实很爽,只可惜有一点美中不足——鲍威特的房子在长度方面有点过大了。要是自己刚好走到卢兰夏街的入口,或是在桥屋上听不见那边的敲门声,那岂不是又要在等待的狂喜中煎熬上更长的时间?
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内心,鲍威特又安坐回前门会客室里的躺椅,拿出买了舍不得吃的异界糖果塞进嘴中,然后摇晃着身子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