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笨拙的大铁鸟切入对地攻击航线之前,几乎所有才来到西埃尔塔前线才不久的魔法师们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跑出室内往外观望的。只有少数聪明人紧紧地关上房门,从房间里的窗口往外张望。
“乖乖,这么多人……我还真下不去手。”122榴弹炮的炮手有些于心不忍。在西域他们轰上天的都是些乌龟壳,非法车队,还有各种武装据点。面前的“据点”看起来就是一个小村庄,无非就是周围绕上了一圈比人高的墙……远比他们在西域看到过的那些恐怖组织的工事来的简陋得多。空中甚至还飘扬着竖琴声,颇有几分和平的气氛在内。
眼前的人,都呆立在地面上看着全身漆黑的炮艇机,好像那些几十年前国内呆立看着飞机的农民。哪怕有一个人掏出AK或是AR,FAL也行,向上扫射几发——要不炮手还真没开炮的勇气。
炮艇机摧毁一个目标的航线,是在这个目标上空以一个固定的半径绕圈。可已经切入圆圈将近周长四分之一,三个炮位都没有动静。
“你们一定觉得下面的人不是恐怖分子吧?”机长首先反应过来了。“你们也一定在想他们都有老婆孩子,和你们一样远征他乡……”
无线电频道里一片沉默。
“开火吧,这是我的命令。”已经是不惑之年的机长叹了口气,用手势提醒旁边坐在正驾驶座上的的飞行员注意角度。“不要追杀那些逃兵,其他按照威胁程度各自射击。”
“干完这一班,我就去申请退休……”这一句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几乎是一瞬间。榴弹炮,机关炮开始狂吼。
十六号据点上空本来悠扬的竖琴声瞬间被枪炮齐鸣的交响乐覆盖。不,与其说是覆盖,不如说是撕裂。
二十公斤有余的榴弹重重砸在土房上,还没来得及一头钻进房屋就爆裂开来——掀起的沙土几乎覆盖了半个据点。
这种大型的钢铁巨鸟在埃尔塔西征军的眼界里并不多见。漫传在军中的最可信消息是——看起来凶狠的,声音很大的,速度很快的具备很强的杀伤力——见到一定要躲。
而面前这种飘乎乎的,一看就是傻样儿,不会打人,只会往下吐东西。顶多也就是撒传单——这还是从埃尔塔戡乱军那里听到的情报。
“该死的欧费蒙德里奇!”据点指挥官第一个气得大叫。“你果然通敌!通敌!敢算计老子我!敢算计神大人的军队!”
还没吼完,第二发榴弹爆炸打断了他的吼声——眼见得在外面大胆围观的人群一下就没了一半,血肉横飞,他也呆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躲起来!”第二发榴弹着地,这位不称职的指挥官才反应过来。“玛瑟,组织飞龙骑兵去反击,起码也要给这只大鸟点颜色看看!”
机炮弹药一发接一发地灌进炮身,十字线准准地压住任何敢于冒头的人群。那个矮小城楼上的两个魔法师根本来不及下楼躲避,就和城楼一起被密集的弹药打碎,土块飞溅。
土质的建筑物除了能够给其内部的人员一种虚伪的安全感之外,毫无用处。好些人已经躲进了地窖,其他人的房间的地窖或已经被挤占一空,或者想要进入地窖的魔法师早就和他原本的房子一起炸上了天,或者他已经倒在了前进的路上。
那些漂亮一些的房子,特别是有木质结构的,总是会成为榴弹炮的重点照顾对象。每一发榴弹总是能够彻底刨空木质结构房屋的底层。甚至有一个地窖也在强烈的爆炸下塌方,毅然决然地成为了底下十几号人的共葬墓。
“与其说这是一场战斗,不如说这是一场屠杀哇。”尽管已经确认机下那些精神崩溃地从建筑物中奔逃出来的,和建筑物一起化为漫天飞沙的,呆立在地上被开膛破肚的家伙是自己的敌人……但是在机上看着屏幕的中尉依旧还是边标记屏幕边发牢骚。不过操纵杆微微划过一片区域,也就是光电探头对准那块地方时,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北侧,数头飞龙。我已经标记过,建议使用高爆弹。”
“上啊,闪电猎手,向那个大黑暗邪恶堡垒进击!”
“展开你的双翼,让那个大傻猪见识一下空中之王的堂堂实力!”
这个据点仅有的几个飞龙骑士总算骑上了他们有些受惊的坐骑。刚拉动手中的绳索,安抚了零售的心思,踌躇满志地想要担当这个据点的救世主时——
只见黑翼下的白架子微微一抖,一枚白色的导弹从天上猛扑下来。这个角度确实不适合任何一个炮位花费大量时间重新定位并炮击——取而代之的是直接由中尉操控的小型导弹。
动态视力得到强化的飞龙骑士又怎么能看不见呢?然而视力强化,神经反应却也要时间啊。而这从眼球再到大脑,大脑再到手脚再到飞龙的短短时间,就成了骑手和坐骑之间的最后时刻。
导弹径直地砸进了还未起飞的飞龙群之间的泥土里。这个据点的最后希望,至此烟消云散。
“混蛋!”指挥官从躲藏处的二层窗户目睹了这一惨象。没有了飞龙骑兵,任谁都够不着天上的大怪物了。“传令下去,能躲的就躲,能跑的就跑吧,我们都让欧费蒙德里奇这个龟孙子给卖啦!”
说完这句话,他便按住一楼的楼梯飞身躲进了地窖。然而他的脚尖刚刚触及地窖的地板,而他的传令使阴奉阳违地刚要出门到别处躲避,另一发榴弹就重重地砸在了屋顶。
三层的土木屋顿时散架。上面的木板在空中四处乱飞,土墙整个的碎开,砸在地板上。幸好地窖的支架足够坚硬,否则这个地窖就要成为指挥官先生的墓室咯。
然而指挥官已经死了。他的脸上每一个洞都在流淌着鲜血。他能躲过实体的压迫,却难以躲过冲击波的打击。
“呼……”年轻的魔法师心脏高速跳动着。刚刚探出头去的两个同伴刚刚没跑出几步就被闪电击碎了身体,现在肠子还露在一边引流着血液呢。天上的那东西不停地在沿着圆弧轨迹移动,只要永远和它之间隔着厚厚的房子就没有事。
这是少年在总结了多位同伴丧命的原因之后得出的结论。来不及庆幸和给自己点赞,他急忙又贴着墙壁支起身子,猫着腰往另外一个墙角飞速挪动。
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幸运能够多次避开可见光、红外线的双重索命。而隔着一堵墙也未必保险,榴弹炮发射的弹丸能一次性摧毁一座房屋。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声惊天的爆炸之后,就连少年的耳蜗里也嗡嗡作响。爆炸还未平息,他听见了据点里他认识的魔弓手的哀嚎。
“血!谁来帮我止住!混蛋!臭虫!……”
听这样的声音——或者是说他还能感知到疼痛,应该不是被打断了腿,或是更严重的伤吧。估计也就是被划开了大口子,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他狂叫着“血……”,估计是血管破裂了……。
“对不起,大叔,我救不了你了。”少年精通的正是治疗魔法,哪怕是被刀斩断了的手指交给他也能救回——但是他若要接近那里,便一定会被发现。“对不起。”他双手合十,似乎在祈祷着现世神通达上天,希望让他认识的人不要如此痛苦的离去。
就算是神灵,也没办法让天上的怪物坠下,更没办法凭空地救回一个人。少年坚信着。
或许是响应了少年的祈祷,那哀嚎声很快趋于平静。然而那并不是少年在祈祷里期望的疼痛真的停止,而是鲜血流尽的结果。
指挥官呢?最高的那座三层土木屋早就在几分钟之前——或是一分钟之前?就被整个抹去了。下面的指挥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至于谁还活着,谁死了,这种事情在这个时候根本没人关心。求生的**终于战胜了一切理智,成为此刻他们存在的意义。
“我们,逃出来了?”扯断了法袍的中年人这样问着身旁丢弃了一切——包括法杖,魔粉,书籍等的同伴。“他们狂奔得丢弃了鞋子,满脸尘土,衣衫不整。
“对的……”他的同伴上气不接下气。自出生以来他似乎还没有这样奔逃过。“但是我们逃出来了!”
“别高兴,继续跑……”中年法师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拉住他的同伴,就开始继续狂奔,生怕背后的魔鬼再次转过身来。
不,那魔鬼满身都是眼睛。他感觉得到。
出乎他们的意料,几个往东逃去的人炮艇机倒是没有继续追击。因为根本没必要。
短短几分钟,依托在旧村镇下的小据点已经是一片狼藉。
“辛苦大家了,休息下——我们待会还有任务呢。”
炮艇机逆着下午慵懒的阳光,全当刚刚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前进着。地上的尘土,地上的鲜血,地上飞溅的肉片与碎骨,一丝一毫都够不到这个看似飞在低空,触手可及的死亡天使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