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倒在地的海防官彼得森自然不会知道,自己的红外影像在复眼魔鬼面前有多么唐突。他抬抬头看了看包围在他身旁的黑色魔鬼们,心想自己的生命估计是已经走到了尽头。
其中一个魔鬼刚拿起自己手中的奇怪武器对准自己,而旁边另外一个魔鬼则对着他摇了摇头,说了几句自己不太懂的语言,比了几个自己不太懂的手势,这才让前头的那个魔鬼把那短剑一样却有着黑洞洞管口的武器抬高了些许,不再对准自己。
“如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双月教会所属的军事人员?”
其中的一个魔鬼发话了。彼得森这会儿早就吓得屁滚尿流,心里一万个声音怨自己刚刚还作死来这个海滩看这些什么魔鬼,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对教会的忠诚啊?
“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海防官,在这附近履行巡海的职责……”
带队上岸的中方队长点了点头。这个情形在他们的预料之内——如果双月教会没有在海岸上搞点什么常态化的巡查体系,那才是见鬼了。
看一眼彼得森的着装,通过欧费蒙德里奇得以熟悉双月教会各级人员着装规范的他们基本上也就能**不离十地确定彼得森的大致身份和出身背景,只需要再和口供那么轻轻地一碰,那彼得森这样的小人物就逃不出中国人的手掌心。
“勤抓舌头”向来是中**队的好传统,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为首的蛙人队长和几个勘测的蛙人队员对了对眼色,当即就决定把这彼得森带回去当舌头审——反正像他这样的小角色不知去处也没有几个人会关心,难民们看似人间蒸发但实际上搭上前往埃尔塔的航船,而以为消息断绝的两方却在异国他乡重逢,这样的事情在难民们劫后余生的埃尔塔大陆已经是屡屡上演,以至于埃尔塔的几个主要广播电台都为此推出了帮助失散亲属重聚的广播节目……
另据逃难而来的双月教会下层官员报告,教会本就不甚严密的基层官员结构早就毁在了连绵不断的西征军兵灾、空舰大难、贸易封锁当中,所以现在兰卡斯群岛上的人口进出监督和废纸一般无二,丢个什么人只会有家属们干着急,报了官却是一点儿都不会有人上点心的。
这彼得森只是半叶岛当地教会政府(连中央任命的都够不上)任命的一个海防官,算不上什么要紧部门的官吏,从地位上更是高贵不到哪里去,甚至可以说根本算不上教会权利体系当中的基石,是的,连基石都算不上。
若是他莫名其妙走丢了,他那些尸位素餐的上级教士们急着侵吞他账上的那些魔粉和薪水还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人把这件事情往上捅?这双月教会若是在顺风顺水的年间倒还大家笑哈哈,但一旦有了眼下的这种变数,便是要墙倒众人推,大家一起玩推锅乐,头上生疮脚下流脓从头坏到脚了。
天数如此,这双月教会自然是注定也要亡了。这海防官彼得森虽然已经被这些通体黑色的魔鬼五花大绑往水里带,却是心里想的比谁都要亮堂。
他倔,倔到了几乎要用性命来证明自己报告正确的地步,但是他自己也十分清楚双月教会的教士和主教们现在绝大多数都是些什么货色——所以他才会让自己的老妻一旦等不到自己回来立刻就去主岛逃难,不要和那些冠冕堂皇的教士们纠缠,那些人全都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虎豹……
真不知道现在的现世神大人们是怎么了,怎么会让这种货色爬上高位,让他们来欺负这些和自己一样的虔诚信徒?海防官彼得森看着自己从沙滩上被一点一点拖到水里,除了犹如堕入地狱无法回头一般的绝望之外,居然活生生地对眼下的双月教会生出了不少怨恨。
这些拖着他在水面上前行的魔鬼脸上都戴着奇形怪状的面罩(其实还没上呼吸器,只是泅渡而已),在彼得森的想象中肯定是可以在水里畅游不至于被水淹没的。
那自己呢?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只会在河水湖水以及浅滩浅海里扑腾的小角色,憋个半分钟都够呛,更何况自己还被五花大绑呢?这下自己却就是要没命啦。
彼得森当然不会知道面朝天的自己背后用魔术贴粘着俩泡沫浮具——这些“魔鬼”压根儿就没想要他的命,就算是要命也得等他交代清楚半叶岛的情况之后,根本就不会如他所想一般直接在海上把他淹死喂鱼……
果不其然,他被那些“魔鬼”抱团拖着游了不过几百米之后,彼得森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抬了起来——重新脚朝下头朝上的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完全地被惊呆了。
本该是空无一物的海面上,此时却多了一块能够让十几人立足的黑色地块——若要说这和什么相像,那兰卡斯主岛上渔人码头上有时能够捕获的大鲸鱼,那黑乎乎反不起光的背就和这个完全一个样。
但这东西着实比鲸鱼要大,比自己上司的那游艇恐怕都要大些!彼得森倒吸一口凉气,又用余光望了望海岸线,从距离来看,刚刚阳台上的自己没有理由看不见这立起一面短墙的大鲸鱼!
那这东西真莫非和鲸鱼一样,能够在海上自由沉浮?!彼得森细想了一下,冷汗却是浑身不停地冒,也顾不得自己被抬上了那堵同样在月光下没有多少反色的矮墙。
那正是96艇的指挥塔围壳,和96艇的袖珍潜艇身份不太相配的是它的围壳。要考虑到人员和模块搭载武器进出的96艇拥有几乎相配于小型近海常规潜艇的围壳(但相对的,96艇没有发射管)。
围壳的水密盖一打开,这几个完成了海岸初步勘测任务外带抓了一个舌头的队员们便架着那吓得不轻的彼得森进了潜艇。
在没有任何人会注意的月夜海面上,96艇再一次下潜,藏住了自己的身形——即使是在能见度良好的现在,光凭肉眼必须接近到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才能够发现这沉浮自如的浅海鬼魅,那些航行在航道上只观测前方的货船们根本就没有可能看得到96艇在半叶岛近海活动的那几十秒。
没有任何的危险与悬念,96艇在次日的清晨回到了敖广号的斜船坞轨道上。任务圆满完成,半叶岛的这处沙滩也适合作为未来转运港口的建设地址,但敖广号接下来另有更重要的任务——好难得从半叶岛上送了这么一个岛上海防军事部门所属的原住民舌头上来,这人的存在可要比那些本从半叶岛上逃难而来的难民要有价值得多了。
敖广号的后甲板是向海面下作业的区域,而直升机甲板便是在科考舰艇上常见的前甲板位置。彼得森这会儿刚在清晨上从水下上浮到他一直在观察的敖广舰上,稍事停顿之后就又被中**人们押着上了直升机甲板。
除却已经对彼得森搜身和绑住双手之外,中国人特意地不遮住那海防官彼得森的眼睛——从他自96艇的指挥台围壳里进到这二十一世纪的尖端舰船内部之后,彼得森睁大了的眼睛和嘴巴就从来没合上过。
他本以为这条纯黑的鲸鱼里是血与肉,骨头与肌腱构成的世界——就像教典里和宗教绘画中描述的地狱那样,可是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却完全是那他从来没见识过的世界。
他有点开始怀疑现世神们一直以来宣扬的那些调调了。在双月教会近年来的描述中,异世界“魔鬼”们使用的兵器都要以人命作为代价,其构造更是以血肉和骨骼为主调,总之怎么恐怖怎么来——
什么以教徒之人血骨肉拼接的血帆船,以人血作为黑魔法原料的攻城魔法阵,彼得森一直以来对这些宣传坚信不疑。其实杜撰它们的主教们压根儿就没和异世界人乃至埃尔塔军正面作战过,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完全就是和红龙之乱中污蔑对手的宣传方式系出同门……
双月教会的人民们会对这些宣传表示反感和恶心,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相信这些是真的——教会是权威,是无上的权威,是信现世神才让兰卡斯群岛的人民吃饱饭,从他们出生开始这些教育就从社会的每一个角落对他们无孔不入地进行洗脑,但非常遗憾,最关键的一环被中国人用海上交通线的钳制打碎了。
彼得森想起来了。几个月前那艘许久没有到达半叶岛的运输舰再来时,其桅杆上已经没有了双月教会那代表着教会之名和荣耀的旗帜。那时候的双月教会早就不能兑现它作为现世代言人的承诺,给其子民予以饱腹和活下去的能力与希望,就连那些好不容易运进来的粮食也要以航船摘掉那双月教会的旗帜为代价。
彼得森看了看那些架着他来到这龙宫里,摘下面罩的“魔鬼”——和他虔诚的信仰与教会的宣传所不相称的是,他们除了有着乌黑的头发和瞳孔,却也和普通人无异,会说话,能交流,还能谈笑风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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