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补偿工’这一出现在新埃尔塔帝国建立初年,而随着其改制消亡在第一任看守内阁任期中,仅仅存在了不到十年的群体称谓,其存在确实带给了埃尔塔工业化进程和社会变迁极大的影响。而众所周知,这影响和潮流则以‘城堡公园大道事件’为极致……”
把《埃尔塔通史全集》一书中短暂而一笔带过的描述还原到那一年的“多事之夏”七月二日,两个星球上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已经被绑在了两发子弹上。
“把你的手举起来!”端着五六式半自动步枪的士兵显然还没有完全认为面前这个身着工装裤的工人是他的敌人。紧张的他只是一边用左手握着护木抬高枪口表达出自己的动作,一边大声地命令道。
“啊?”这工人在惊愕中显然没有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明白现在的处境是什么样的。他的手依旧迟疑着没有举起来——但就是这片刻间的迟疑最终却要了他的命。
时间似乎已经凝固在那一瞬间。所有的仇恨在那之前终结,又在那之后重新铺陈开来。对于后世的全宇宙史学家来说,这几秒内发生的事情可以让他们争论一辈子——它就好像宇宙的奇点那样令人着迷。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工人队伍角落里。刚刚还在“带领着革命群众”,现在却摇身一变,变成被炸弹的冲击波弄得灰头土脸惊愕不已的佩兰脸色一变,便从腰间的布包里掏出了枪。
通体白色的解放者在逐渐变得阴沉的云幕下被几丝阳光拂煦之后,已经显得格外地耀眼。佩兰把枪管上的准星粗略地对着目标做好了瞄准——反正是朝着背后开枪,目标一定是不会闪避的吧。
一个圆柱形的黑影摩擦,撕裂着空气冲进了所有人的视野。与在空气中荡漾起激波,借风之力而成风之势的一般圆锥形子弹相对比,它在空气中旋转乃至翻滚的动作粗暴,狂野,毫无美感可言。
但它力量十足,完全可以要走一个人的性命,而且一边要命还一边特别响亮地宣称自己的到来。那和士兵面对面的工人在士兵看来只是身体向前倾了一倾,就不可避免地捂着肚子带着不敢相信的眼神身体前倾。
与此同时,士兵也听到了从人堆里发出的枪声。戒备着对方使用武器的士兵下意识便扣动了扳机,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工人已经露出了痛苦的神情,而且向前渐渐倒下。
士兵按下扳机而感受到枪托传来的强大后坐力之后,他才懊恼地意识到似乎打错了人——因为在他手里的步枪发出子弹打中面前的目标之时,这工人明显已经在倒下的轨迹上行进了有一小段了。
就在士兵动摇,迟疑的那几毫秒内,佩兰站起了身子,再度扣动了解放者的扳机。双管的解放者再度击发,将第二根圆柱怒而喷出,而这一次他瞄准的目标则是刚刚对着工人也射出一发子弹的埃尔塔陆军士兵。
鲍威特为了革命而献身,那也是自己无法避免的命运。佩兰从举着枪站起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决定了——照吴荻檀的描述和他自己的猜测,现如今的埃尔塔只是一个牢门和牢房越变越小的监狱。如果没有人做出抗争,那自己的土地可不会长了脚自行签下地契跑回到自己的手里。
那么,自己的未来如果真的没有希望,那还不如破罐子破摔……不,拼死抗争来得有点意义。自己“不畏强权”的牺牲,大概能让自己的英名和吴荻檀所说一样,被无数的埃尔塔人所铭记吧?
圣洁,伟大,无私的光芒笼罩着他,给了他无限的热情与力量扣动了扳机。那士兵只觉得肚子好似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低头一看自己的军服上却也渗出了一大斑血迹。
不等他亲自开枪回击,他身边的士兵就端着五六式连射多发把佩兰打成了马蜂窝。密集的子弹戳到了佩兰的血肉和骨头里,他本来还想挣扎着喊些什么振奋的口号,可当他刚握着解放者的握把攥起拳头时,密集的射弹就已经让他知觉全无了。
在连续的枪声之后,周遭的环境才重新恢复色彩。混乱与突如其来的剧变中,没有人真正看清楚那三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三枪到底是谁先开的,而目标又是谁?没人知道。
不过在工人们的眼中,被那最混乱的三枪击中的只有那一开始便端墙上膛的埃尔塔陆军士兵,还有一直都手无寸铁,现在倒在血泊里出气多进气少的工人。
正常的逻辑便是——士兵开枪击中手无寸铁工人,而一直暗中持有武器的“革命领袖”工人佩兰“正当反击”,开第二枪击中士兵;而士兵不知为什么开了第三枪依旧打在工人的身上……
本来安分的工人开始狂暴起来。士兵们开始朝天开枪,但依旧没办法镇住开始摇晃铁丝网的工人——到此时,就连最懦弱的土地补偿工们眼中都露出了笼中猛兽一般怨恨的眼神。
“真是该死!”握着电喇叭话筒的旅长手心全是汗,“工人朋友们,请安定下来……我们可以代表中央政府聆听你方有关于……(被吼声盖过)的诉求……前提是你们立刻安定下来,否则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采取一切措施……”
工人彻底失控,而后士兵就可以全部开枪将他们在这里射杀?不,就算是在基层,在一线控制着士兵行为的连排级军官也明白,这件事决然无法如此处理——埃尔塔帝国陆军是一支“从人民当中而来,又为人民而战”的军队,这思想信条已经深深地烙印进了他们的意识深处,现在他们又怎么真正强硬得起来,把这些张牙舞爪却又连铁丝网都突破不了的工人们开枪射杀呢?
“我们不信,我们不信!”这会儿已经有人用工装撕出来的布条围在头上,被血染红了的布条让那位接过佩兰衣钵的工人看上去颇有敢死队的风范。只见他带领着几个工人使劲地推搡着铁丝网以及冲到人群堆里来的士兵,试图阻止他们扛走佩兰的遗体——还有他手中的那支最为关键的“解放者”。
街上看热闹的市民早已被枪声还有工人们的“军队开枪了”的声音吓得无影无踪。而这些工人似乎也看出了他们对手所害怕的关键点,开始不再安分地双手抱头蹲着趴着,而是站起来和那些胆大的工友们一齐抗议,甚至是大胆地去试图夺取士兵手里的武器。
“士兵们,后退!”
满头大汗地对着话筒点了几次头之后,旅长才重新抬起头来,命令士兵从蛇腹铁丝网前撤退。这些铁丝网原本在它们位置的十米之外,现在却被铁丝网内的人群推挤而扩张失去了原本的阻拦功能……
“反动的军队退却了!”
“一定是同情我们的中央政府,皇帝陛下听到了我们的呼声!”
这些沙哑的,声嘶力竭的吼声传到了那旅长的耳边,而他只是惨淡地一笑:他刚刚得到命令,盾城的治安任务彻底升格为“平叛”任务,皇家第二步兵旅余部已经和教官部队一齐进入盾城,封锁各交通要道、出城道路、河流和沟渠来确保全城密闭;而公安档案室和中方的总参相应人员也将投入盾城来负责抓捕行动的指挥以及协调工作。
至于具体负责抓捕执行的,就是他麾下的二旅指战员。而平叛现场的作战部队……旅长想到这里脸都要白了。上面恐怕真是忍无可忍,这一次痛下杀手也真是难以避免啦。
隆隆的双销履带接地声从主干道的远处传来。别人或许还不明白,二旅旅长一想就能搞得清楚:那是陆军训练学校的装甲车。要面对可能有爆药,有枪支的敌人,那只能是派出这支和盾城本就相距不远的“猛旅”来解决问题。
就算是中国一手按照自身模式仿照出来的埃尔塔警方,也不会料到到传送门这一端会这么快地面临着爆药类袭击的威胁,继而配备防爆小组和防爆设备。在处理爆炸物方面,最有经验的依旧还是陆军训练学校里头的工兵,装备最好的则是那些能够扛住反步兵地雷的装甲车……
思绪仍未落地,履带和金属摩擦的声音就已经落在了街口。二旅旅长定睛一看,开在排头的并不是别物,而是那圆头粗矛,浑身布满了阶梯钢板,活活像盘子倒扣的“五队轮”!
而就在同时,五队轮上的高功率喇叭发话了:“所有在城堡公园大道上的非军队所属埃尔塔帝国公民注意了,这里是埃尔塔陆军,请立刻停止一切行动,双手抱头趴在地上!重复一次,我们是……”
突如其来的威慑出现在工人面前,场面突变。不少工人还双手握着条幅,旗帜等杂货,要“雄赳赳气昂昂,见皇帝把事情讲”,而如今在主干道上,这样的怪物却挡住了他们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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