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餐桌,谭茹用最精简直白的话述讲述了自己这近半个月在汾城经历的一切。从自己在上一次回来吃饭后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接到警方电话,到她连夜请假赶赴汾城,再到住进谭蒙的租屋照顾两个孩子,一步步还原谭蒙五年的来的生活轨迹等等。
直到最终,她不仅知道了谭蒙这五年来的人生历程,及她的心路历程。明白她宁愿选择抛弃一切熟知的亲人朋友,让谭蒙“死亡”在从前的人生里,披上别人的身份姓名苟活在别人的阴影下,忍受种种磨难却执意不悔,不回头。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家待她一直很好呀,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咱家一直很和睦,她也向来乐观,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李老太太蹙眉,喃喃念叨着。
“对呀,她和欧阳那么要好,怎么会舍得呢……”母亲谭珍兰也不解地反问。
谭茹当然明白,这时候两老位长辈心里的疑惑远不止说出口的这些,就如同当初自己接收到谭蒙还活着的消息时一样,大脑里堆满问号。不过,她已经不打算一一解释什么,简单明了地用一句话,让她们所有的疑惑不解都收止住。
“没有胁迫,没有勉强,甚至没有任何的利益关系的引诱,一切全是谭蒙自愿选择的路。她会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想这么做。”谭茹冷静的说着,语气平稳,目光直视桌子对面的两位长辈,然后再接着一字一句的清晰补充,说:“她亲口向我承认的,她想摆脱我们,脱离与这个家的一切关联,就像从没在这个家里出生一样。”
说实话,谭茹是有点期待两位长辈的反应。
她想看到她们在得知一直以来心心念念,觉得完美无瑕的谭蒙,其实内心是那么想摆脱这个家庭的真相后,她们将以何面目迎对。而她们在知道,这五年因为谭蒙的“死亡”而对自己产生的那么多不满 ,其实全都是错误的之后,她们是否会对自己有愧疚悔意。
显然,谭茹的期待落了空,两位长辈沉浸在信息思索消化中,甚至无暇多看谭茹一眼,自然也就没有反思过失,向她有任何歉意心理。最后,谭珍兰抬起头再看向谭茹,问出的话也只是关于谭蒙的。
“既然你说警方已经调查清楚,你大姐是无辜的,应该很快就会出来。那你怎么不多等几天,带上她一起回家呢。”
“妈,因为我也还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我请了半个月的假出去,那已经是顶格的特例,再不回来上班报到我就要失业了。而且,大姐自己不想回来,她想留在汾城,甚至都不想离开看守所。”谭茹耐着性子回答。
”为什么呀,这是为什么呀,怎么也想不通她不要这个家了……“
谭珍兰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想不通谭蒙的选择,之后又开始追问谭蒙如今的细节,谭茹听在耳中忽然觉得疲惫极了,微微闭目呼吸,悠悠打断了谭珍兰的追问。
“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知道的,看见的,全都一五一十告诉你们了。很多事情我也不理解,所以一个劲儿的问我也没意义。如果,我是说如果大姐有一天愿意回来了,或许你们能当面问问她吧。”谭茹说着话,从椅子上站起身,顺手拿起放在桌面的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又接着说:“时间不早了,我答应了领导下午就去接班上岗,要走了。”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大姐这么大的事,可是死而复生唉,我多问几句细节都不行吗,这么急着要走?上班,你上班比你大姐不还要重要吗?”谭珍兰不满地抱怨。
“妈。我是真不知道更多的事了,不是不想说。至于上班,我要再不去上岗,就得卷铺盖走人。到时候我真失了业,你又不得说我无所事事,不成器了。”
谭茹耐着性子向谭珍兰解释安抚,谭珍兰虽然心中依旧不满,但也知道事情就是如此,强逼无用,索性别开眼睛不再说话。
“你才赶夜车回来,不休息一天再上班吗,多辛苦。”李老太太出声询问。
终于,终于还是有人在意自己的。谭茹的心头稍稍一暖,语气放缓了一些,解释说自己能撑得住。毕竟她已经休假了太久,虽然今天去多上半天班没什么大区别,但至少在态度上让领导没二话说。
谭茹收拾自己的包与手机离开,林阳敏锐的意识到自己与哥哥是要被留在这所院子了,从椅上跳下来朝着门口追近谭茹,小声询问谭茹什么时候来接他们。
“那是你们的外婆和外曾祖母,你们留在这里什么都有,她们会照顾你,不要担心。”谭茹摸了摸林阳的头安抚。
“小姨,那你还会来接我们吗。”林阳追问,小手抓握上谭茹的手腕。
面对这个问题,谭茹迟疑了两秒,她其实大可以说个好听的谎言说很快会回来,但面对林阳那双真诚又小心谨慎的大眼睛她又不忍欺骗。便只能有些强硬地将自己的手腕抽回,说了句会尽快来探望他们,然后就转身大步出门离开。
谭茹一路紧赶着时间去到超市上班,打完卡,换好工服挂上工卡,做完清点交岗站到收银台前拿开暂停服务的牌子,接待从旁边长队里转过来的顾客扫货买单,麻利娴熟之余还不忘记笑着说一句“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超市经理是个精瘦至皮包骨式的中年男人,戴一副眼镜,格子衬衫扎进裤腰内,挂一串钥匙在腰间,走起路来叮叮作响。他就一直站在不远处观望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抬腕看表,确定谭茹没有超时上岗,找不到理由对她施以处罚后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悻悻离开。
“什么人呐。罚我们的款,他就那么开心吗。这超市又不是他家的,同样打份工而已,犯得着这么一板一眼的吗。”旁边收银台上的同事晓红低声嘟囔着冲谭茹吐槽。
“工作嘛,他还不就是身在其位,要做点成绩交差。大家都相安无事,找不到半点错处由头,那他可不就显得多余了。”谭茹笑着安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