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追逐着我得不到的东西吗?”
李振嘲笑着自己,准备挥下武器。
但他看见了有个小小的人影正爬着石阶上来。
是夏青。
终于爬完石阶进到庙里的夏青,像是要保护江炎和宁宁一样张开双手大叫。
失去听力的李振应该是听不到夏青的叫声。
但李振却痛苦地、清楚地听到了
(不要杀了爸爸!)
少女用尽全力的叫喊。
那不是夏青的叫声,而是小夜的叫声。
他把夏青看成小夜了。
天生孱弱的小夜。
那个说变得坚强后要学习剑术、要一直和爸爸在一起的小夜。
比起被背在背上更喜欢爸爸抱、最喜欢红花的小夜。
他无法守护的,女儿小夜。
记忆的奔流在李振心中乍然苏醒。
被那个男人封起的记忆全数解开。
「小夜」
剑被挥下,不,是他无意识地挥下了剑。
鸟一声鸣叫后,拍动着红莲烈焰的羽翼向下俯冲而去。
「不可以!住手!」
如果鸟就这么降落在地上,小夜就会死掉。
李振对鸟下达了中止攻击的命令,但对召唤神鸟时就已经几乎失去所有力量的李振而言,他已经无法阻止神鸟。也无法消灭它。
「小夜不准你杀了小夜!」
李振咬紧牙根飞起,追着神鸟飞去。
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再也不会让小夜死去!
神鸟的速度并不很快,追上神鸟的李振在它背上剌下大剑。
刹那之间,它由火焰而构成的身体在高空中大爆发。
吞噬了阵内。
很多年以前,李振最爱的女儿被[那个男人]所派出的杀手杀害了。
『那个男人]为了达成自己的愿望,封印了李振过去的记忆。
女儿被杀掉的事不,连他曾经有过女儿的事,都不复存在于李振的记忆之中。
而[那个男人』更以术在李振的脑中放进了另一个强迫意念。
为了得到无限的强大力量而战斗。
那就是被植入李振脑中的强迫意念。
魔族原本就是个不喜欢战斗的民族。
也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
李振是一个学武的人,而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
但是为了要得到无限的强大力量,就必须不断战斗。
他那和稳的性格对『那个男人]而言是不利的。
而且女儿被杀害的愤怒也只会造成阻碍。
若是女儿被杀的记忆留下,李振就算知道自己打不过[那个男人』,也会挺身战斗吧?或者会对生命绝望,选择自杀也说不定,而且如果憎恶之心过于强烈,强迫意念也无法植入。
因此『那个男人]便藉由消去李振的记忆来阻止这些事发生。记忆被封锁、并且被植入强迫意念的李振,被封印在拥有魔力的[镜]里。
在百年的岁月流逝后,[那个男人]将李振从[镜]里解出来。
这是四年前的事。
遵从强迫意念的李振便开始为了得到无限的强大力量而追求战斗。
这是江炎从拥有金褐色头发和瞳孔的少年那里听到的一切。
「如果大哥哥你打赢了李振,[那个男人]或许就会看上你喔,我会帮你祈祷,让这种事不会发生的。」
少年留下这句话后便离开了,其后,空间隔离术便被解开。
鸟的爆发在夜空中燃起一片火焰,将寒冷的夜化为盛夏般的热,火花和火块如雨般降
如果江炎没有用咆哮冲击波吹熄火焰,恐怕会引起一场恐怖的山林火灾吧。
幸好这里远离市区,如果鸟是在市区上空爆发,那就等于是在市区上空进行空袭一样。
解开变身的江炎靠着宁宁搀扶,拖着断掉的那只脚走。
只要轻轻的吸气,肋骨断裂的胸口就开始抽痛。
李振脸朝上的倒在路上,夏青在他身旁。
现在的李振惨到让人不忍卒睹。
他全身烧得焦黑。
「夏青,你最好不要看。」
江炎说。但夏青没听见。
虽然李振还有呼吸,但他们已经束手无策。
宁宁的治愈能力无法治疗他的伤,而且就算所有的伤都痊愈了,他大概也无法活下去吧。连续的转生已经用尽了他所有的生命。
「我本来可以救你的,如果我能阻止这场战斗的话」
宁宁和夏青凝视着苦涩低吟的江炎。
她们脸上都写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无措。
「听着,江炎」
嘶哑的声音让江炎抬起脸,李振闭起的双眼微微打开。
江炎知道他是要告诉自己重要的事,沉默地点了点头。
「你身体沉眠着无尽的力量,那是超越黄金狼的力量。[那个男人]狼人园的长着一定会选上你的。」
突如其来的意外消息让江炎瞪大了双眼。
「[那个男人』是『长者],少年最后并没有告诉他[那个男人]是谁。
「如果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就战斗打[那个男人]。你即将消耗殆尽的生命,我的血应该能让你延长一些生命,你还能战斗。」
江炎点了点头,宁宁忍不住追问江炎这是怎么一回事,要他说明。
魔族的血拥有治愈的力量,宁宁在咬李振时偶然喝进了血。
他在和李振战斗时发现了魔族的血能够抑制病的活动。
如果病没有被压下的话,他刚刚大概也无法全力战斗。
说完后,宁宁的脸亮起,也许是期待江炎能就此活下去吧。
虽然江炎明明知道这会打碎宁宁的期待,但他还是照实而言
「他的血的确能抑制病,但并不能让病消失。」
「这样啊」
宁宁垂下眼,满脸失望。
「小夜」
李振的手突然动了动,他那似乎想抓住什么的手向夏青伸去。
夏青一脸惊讶地看着江炎。
「他把夏青当成他死去的女儿了。」
聪明的夏青听到这一句话后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小夜,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喔。」
夏青蹲在李振身旁,用双手握住李振如炭般的手微笑。
「对不起爸爸,没能守护你。」
「不会的,没有这种事,没有这种事的。」
夏青微笑着摇了摇头。虽然李振没办法听到夏青的声音,但他一定还是听到了吧。
当做是小夜的声音。
「坚强有一天,你一定能变得跟那朵花一样坚强」
「嗯,我会变得坚强的,变得和那朵花一样坚强。」
「小夜」
从李振眼角落下的泪水染进他焦黑的脸颊。
慢慢地,最后的魔族李振永远的闭上双眼。
在他的生命气息消失之后,他不再转生。
曼陀罗花正摇曳着。
李响忍一边抓着一只手一边哼着歌。
他的眼睛虽然眯起,但眼神并没有在笑。
不知道哼着歌的他是不是真的心情很好。
响走在车站后面的寂静道路上,这边只有空地和没有人使用的杂草茂盛的荒废网球场而已,没有半个人影。
如果有行人经过的话,大概会被响吓到软腿吧。
他身上满满的血,手上还拎着一只被银色体毛覆住的手。
冷风咻地吹起,响颤抖了一下。
他解开绑起的头发,异常烦躁,发量多的自然卷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不过那家伙真的变厉害了啊,只砍下他一只手而已。」
原本打算断了他双手的。
江森招式的锐利度及威力和六年前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六年前,江森的御剑和李响的区武器交错时,一瞬间就削断御剑,压倒性地强。但在刚刚的对决中,不管武器再怎么和御剑冲突,都无法劈断御剑。
看来六年来的实战和在深山修行让江森的兽气更上一层楼了。
「真是惹人厌啊。」
李响按住侧腹皱起脸,被雷刀砍到的伤发热地抽痛,虽然他已经用兽气覆住伤口、止住出血,但他仍旧无法抑制痛戚
「我还是不要随便跟他打比较好,只要一打,就忍不住想杀了他。」
李响对江森并没有真正的杀意,至少现在没有。
杀了江森,丽丽会生气的。明明就是个小矮子,但丽丽生起气来却非常恐怖。
反正他都已经完成了任务,[长者』和琳应该也不会有意见吧。呃就算有意见也不管他的事了。
「只杀了他一个人的话没有意义。」
束手旁观丽丽被杀的,就是江森。但真正杀死丽丽的,却是别人。
李响举起江森的手,滴下来的血让他戚到嫌恶。
真是不知分寸啊,响想着。他扭曲眼角。
「血的颜色和人一样,可是」
他把手丢在贩卖机旁的垃圾桶里。
「我不要了。」
没错,他不要。
这样的血我才不要。」
李响忍看着狼人族的血,丢下这一句话。
江森靠在篱笆上看着火焰在夜空中散开的那一幕。
他立刻知道这是宣告战斗结束的光景。
江森现在仍站在李响对决的废弃建筑物上。
变身已经解开,身上穿着大衣,但右边袖子里是空的。他的手从手肘处被断带走,右脚也被刺伤了。
虽然已经用兽气暂时止住出血,但他还是动也不能动。
修行好不容易才有了成果,不过在实战中还是派不上用场啊,但御剑没有输给李响的长刀,这样应该就够了吧
在深山所进行的修行主要是为了强化攻击力。
和李响之间的战斗以剑技决胜负,他的剑技比六年前更难看穿。
从修行时代开始,江森就从来没有在比剑技时赢过响。
看着身上的伤,看来这次也是败北。
「接下来呢,要是被姐姐大人发现我一直在这边打混的话就恐怖了,我还是赶去老家那」
「你说谁很恐怖?」
江森皱着脸试着站起身来,有个人从旁边出声。
一匹红狼站在逃生梯前,它似乎受了伤。
「会让我觉得恐怖的,就只有没给她备份钥匙也能擅自闯入我家换壁纸的女性,和姐姐大人你而已。」
「不要拿我跟那种女人比。」
江画来到身边,转头看向燃起的天空。
「看来我们两个都在开场戏就输了呢。」
「是啊,不过看来江炎那边已经完全结束了喔。」
即使这边离老家还有一段距离,但由于他们位在下风处,所以能以气味判断江炎还活着。
明明就已经告诉江炎说要他待在家里,讲都讲到嘴酸了,结果他还是跑来凑热闹。宁宁和夏青的气味也跟着传来。
「啧!这算是满壮烈的开场戏嘛,算一算这是你今年第二次丢了手喔。」
江画拉着江森摇曳的袖子说。
「是的,虽然我可以在狼人园里接受治疗,但我已经不能这么做了。」
从阿桂那时开始,他就已经连续违背了『长者』的意思,去狼人园里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他有可能会被当作污秽者通缉,或者有可能早就已经成了被通缉的污秽者了。
「那你要怎么做?」
「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要城里都拜托橘先生。」
「也只能这么做了,好啊,你现在就去城里吧,我等会再打电话跟他解释。」
江画讲完后走向逃生梯,对江画边走边摇着尾巴的动作厌到好奇的江森忍不住问道:「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江画回过头来:「我要好好教训夏青和宁宁,我要让她们刻骨铭心地记住,让姑奶奶我担心会有什么下场。」
红狼轻轻地扬起嘴角,如果她现在是人的姿态,那个笑容看起来一定很狡猾。
「唉呀唉呀。」
江森微微的苦笑,戴上从大衣口袋里拿出的眼镜。
......
黑暗散开。
琳身处于只靠黑暗形成的空间里。
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有的只是黑暗。琳坐在黑暗里,用双手覆住水晶球,水晶球和她身上的衣服一样,散发出无数的淡淡光辉。
磷苍蓝如天空的瞳孔认出水晶球里的两名青年。
一个是江炎,他抱着宁宁和夏青目送着化成灰烬散去的李振。
另一个人是阿桂,他在石道延续的河边,紫色的眼里布满血丝,不断用拳头殴打着大石头。拳头破开,每殴打一次,鲜血就随之进出。
「伤了自己也得不到什么啊」
淡淡的担心在苍蓝眼底摇曳。
阿桂总是用满溢着悲伤的紫色双瞳凝视着自己,这是为什么?
当他的眼神和自己的眼神交会时,总有一道痛楚划过心口深处,为什么呢?
「你在想什么啊,琳?」
一道清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琳并没有动,只是转过了头。
『长者』站在那里。
空间中的黑暗在刹那问发出如风般的唰一声,染成鲜红。
那是与[长者』的头发及瞳孔相同的颜色。
[长者』是一个美丽如画的男人,他穿着和琳相似的衣服,肌肤则是可称为纯白的白皙。
「『长者』」
「你可以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夜鹰的白皙手指抚着琳褐色的脸颊。
「是的,樱大人」
夜鹰,这就是长者的名字。他并没有所谓的姓。
琳牵起夜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过了一会后,夜鹰的手轻轻拉起琳的手,琳像是被引导似的站起身,夜鹰将手环上琳的腰,将她拉近。
「李振,灭亡了吗?」
夜鹰靠近琳的耳边,低声细语。
「是的,他没能拥有您所期望的无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