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先帖木儿经历了这么多,从最初的怨恨,暴怒,再到现在的无奈,失望……他已经是对大元朝没有什么感情可言,累了,毁灭吧!
至于他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想法,没有什么目标,在不在战俘营,也无所谓了,能看到别人倒霉,他就很高兴了。
刘伯温这种人一旦放出去,好玩的事情肯定不会少,战俘营的贵客也不会少,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不过张希孟显然不想这样,他想了想,这才道:“也先,你会点什么不?我是说,你有什么独特的才能,手艺?”
也先翻了翻眼皮,“葱丝雕花算不算?”
张希孟气得笑了,“说正经的,医术呢?手艺活儿,书画?反正你得会点什么吧?”
这时候雪雪突然开口了,“他会给畜生接生!”
“什么?”张希孟惊道:“你会兽医?”
也先帖木儿这才想起来,他还真有这门手艺。
“是这样的,原来我的府上好马很多,有几百匹吧,不少都是西域波斯那边送来的,神骏异常,我怕手下人不会照料。我就自己来,配种,接生,治病,修马掌,上马蹄铁,我还会做马鞍子,论起养马,我可是行家,这也不算辱没了蒙古祖宗啊!”
“呸!你个臭不要脸的……蒙古祖宗会打仗,你就会送人头!”雪雪毫不客气吐槽。
也先帖木儿气得咬牙切齿,“你,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十岁前,就喜欢玩鸽子,家里头养了上千鸽子,每天看着鸽子满天飞,你高兴坏了。后来朝廷要给你个官做,你为了养鸽子,竟然要推辞,把你爹气坏了,将所有鸽子都给放飞了。你还痛哭了好几天,大病一场!”
这俩人疯狂揭对方伤疤,那叫一个不客气,秃坚、福寿、阿鲁灰等人都把脑袋扭到一边,跟这俩货同朝为官,又同在一个战俘营,是真的丢死了人!
张希孟倒是听得津津有味,因为他发现小小的战俘营,还真是人才辈出。
“也先,你看这样行不,我聘请你去管军中的牲口。说实话,牛马牲口,该怎么养,有病了怎么治,我们这边确实缺少人才。你暂时还算在战俘营这边,但是我可以给你安排专门的住处,待遇也按照总旗来算,你看怎么样?”
也先帖木儿怔了良久,这才缓缓道:“让我养马养牛?”
“对!”
“然后用这些牛马,对付大元朝?”
“这个……也不一定,还要保护家园吗!”张希孟斟酌着说道。
哪知道瞬间也先帖木儿就乐开了花,“行啊!太好了!我这总算是有事做了!什么时候过去,我随时愿意赴任啊!”
还挺积极的!
张希孟笑道:“过正月十五怎么样?先陪大家伙过个年!”
“不!事不宜迟,牲口得病了,几天不管就会死的,我,我过了初五就去!”也先帖木儿还挑衅似的看了看其他人,怎么样?羡慕不?
咱算是脱离苦海,有事情可做了!
也先帖木儿倒是不在乎位置如何,关键是他这大半生,已经够失败了,官没当好,把国家弄得快要亡了。
结果还被国家抛弃,背负冤屈。
他固然是狗,可元廷更狗,他恨大元,可以说是狗咬狗了。
这个牛马啊,我非要养好不可!
眼瞧着也先斗志昂扬,跟他斗了这么长时间的雪雪受不了了,我也要找点事情干!
“对了,张经历,你们要不要用信鸽?”
张希孟略微沉吟,就道:“自然是需要的,只是我们这边没几个会养的,鸽子瘦弱,不健飞,胆子还小……”
听张希孟这么一说,雪雪立刻来了精神,“张经历,一点也不怪那些养鸽子的,我跟你说,这鸽子啊,要从一颗蛋开始选择,父母要好,蛋形要好,孵化也要精心……等小鸽子出来,喂什么吃的,怎么训练,都是有规矩的,最最关键的,要舍得下本,要给好料!这样喂出来的鸽子才够大,擅飞,胆子大,还聪明……好些农户养鸽子,就扔一把秕谷,那怎么行呢!好的鸽子跟千里马一样,一定要上心,要吃过见过,要知道什么是好的……”
雪雪滔滔不断,就差直接说让我来吧!
张希孟也忍不住笑了,“既然如此,你就试试吧!不过养鸽子可没有正式编制,我也没法给你个官衔。”
“不用!”雪雪信心满满,“只要给我点时间,把鸽子养好了,从大都到金陵,三天之内,消息就能送到。别看大江宽阔,架不住鸽子会飞,你就等着瞧好吧!”
这俩位是找到了新生,战俘营的其他人无不羡慕,可问题是他们没有这些特殊的本事,早知道纨绔子弟也有春天,他们年轻的时候,就该好好折腾了,把乱七八糟的本事多学一点,也好有备无患啊!
张希孟看了看其他人,把目光落在了秃坚身上,“你是元廷宗室,这黄金家族开枝散叶,人员众多,又分成了好些国家,外人只怕说不清楚……要不你辛苦一下,修订下黄金家族世系,算是帮我们了解一些蒙古的情况。”
秃坚怔了怔,终于点头,“好吧,我看得出来,这大元朝早晚非亡国不可,我们这些不肖子孙,也该做点什么了。”
转眼大家伙都有事情了,就剩下纳哈出,还有阿鲁灰等人,他们能干什么?
张希孟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我们现在筹建了军校,主公亲自给不少将领讲课……你们都领过骑兵,有什么心得体会,要不要也去讲讲?”
“讲课?”纳哈出都听傻了,他一个败军之将,跑去上课,谁会听啊?
“不能这么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更何况我们这边也不善于使用骑兵向你们学习,也是情理之中。回头我跟主公说说,让主公坐镇课堂,没人敢不听的。”
听张希孟这么一说,这几个人都冒出了光彩,也不错啊,虽然战场上输了,但是在课堂上还能找回来!
尤其是太平路,集庆路的战斗,他们被老朱打得没脾气,说实话,真不是他们不行,而是军心士气早就崩溃了,换上神仙也难救啊!
一定要在课堂上好好复盘一下,当成经典战例。
这边兴致勃勃聊着,那边刘伯温捧着一份谏言,走了出来。
足足十八条建议,送到了张希孟的面前。
“罪人惶恐,不知道如何报答上位恩典,只有一点愚见,若是能帮到上位万一,罪人死了也得好处!”
说完,刘伯温恭恭敬敬,把这份东西交给了张希孟!
老刘倾尽心力的作品,自然是老神仙放屁,不同凡响啊!
张希孟接在手里,郑重点头,“回头我就交给主公,仔细研读。伯温先生也不要太执着了,这是个天崩地裂,改换乾坤的大时代,我们的格局一定要大,要看得更远,更久,要放开个人,多想想天下!”
刘伯温深深吸口气,躬身施礼,“多谢经历,罪人晓得!”
张希孟又跟大家伙聊了几句,这才离去。
当天夜里,战俘营鞭炮齐鸣,饺子飘香,一群心情各异的老男人,坐在一起,品着杯中的苦酒,心思各异。
身为达官显贵,藏美酒何其之多,但何曾放肆醉过?
今日大醉一场,明天重新做人!
而在另一边,张希孟去了朱元璋的帅府,马氏准备了年夜饭,朱英,李文忠,朱文正,包括老朱的大嫂,姐夫李贞,全都在列。
阖家团圆,还不到几个月的朱标也在。
这个名字可不是张希孟起的,而是老朱自己起的,也不知道他翻了多少本古书,竟然找出了这个字!
标从木从示,有天象范式之意。
也就是说,这孩子既是朱家军的少主,又是日后诸子的大哥哥,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仅仅这么个名字,就能看出老朱对这个孩子的心思之重。
“张先生,标儿的老师,非你莫属!等过两三年,就让他跟着你读书吧!”老朱又一次提出了这事。
张希孟微微一笑,“主公瞧得起我,自然是我的福气。但是要我说想让大公子承袭基业之重,读书远远不够……书上写的东西,就放在那里,随时可以拿过来,记不记得,并不重要。只有亲身经历过的,才是真的属于自己的。作为主公的儿子,什么经史子集,诗词歌赋,愿意学就学,不愿意学,也用不着勉强,有太多值得他下功夫的地方,全都不在书本之上。”
老朱吃了一惊,这种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过他又思索了一阵子,发现自己能有今天,那三年多的流浪,还真是一段不可或缺的财富。
倒不是说受苦有什么值得推崇的,而是在那个绝境之下,磨砺出来的坚韧性格,生存智慧,还有识人之明,审时度势……这些特质随着老朱地位越来越高,实力越来越强大,发挥的作用就越重要,而且这些都不是从书本学来的。
“先生这么说,反而让咱不知道该怎么教这个小东西了!”老朱说着,伸手小心翼翼,把朱标抱在了怀里,宛如珍宝一般。
在孩子的脖子上,还有个美玉的坠子……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说句实话,从咱这个当爹的来看,能让孩子平平安安,长命百岁就好,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