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河只是懒懒的扫了眼他手里的玉佩,却在看到上面那个“洛”字时,脸色一震。
禁卫见此,小心的抬头,看了眼太监总管变了的脸色,心里有些忐忑。
孟河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低颤着声音问了一句,“谁交给你的?”
禁卫谨慎道,“外面一个少年郎。”
他接过玉佩,看着上面的字,脸色有些忧愁。
思索了半晌,孟河终是决定,攥着玉佩走进龙殿之内。
推开龙殿的龙门,晌午的光线投射进来,将清冷的龙殿撒上了一层光晕。
孟河轻着脚步,走上台阶,走到皇帝身边,手里攥着玉佩,正不知怎么开口。
皇帝眉眼未抬,略微沙哑威严的声音问了一句,“外面所为何事?”
孟河微微蹙眉,他微躬着身子,将手里的玉佩呈上来,“回皇上,宫外有个少年郎要奴才们将这块玉佩交给皇上。”
皇帝眉心不耐拢起,摆了摆手,“什么东西都拿到朕眼前,你们是怎么办事的?滚下去!”
言罢,他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紧蹙的眉心愈发的紧拢,皱成一个川字。
孟河没有离开,依旧双手呈着玉佩,思索了半晌,继续开口,“皇上,这块玉佩非同凡响,您还是看下吧。”
“大胆!”皇帝扔掉手里的奏章,孟河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身躯微颤。
皇帝冷眉,转头看向抖成一团的孟河,目光所及,落在他双手呈着的玉佩时,彻底愣在了那里。
这玉佩……
他不敢相信,眨了眨双眸,那玉佩还在。
僵硬的伸出手,拿起玉佩,感受着凉凉的寒意从掌心沁透。
指尖摩挲着玉佩上的那个字,熟悉的感觉滑至心头,也刺痛了封闭已久的心。
一抹熟悉的声音响彻在脑海里。
“襄戊,这玉佩是送我的吗?”
“自然是的。”
女子笑颜如花,脚底踩着滑轮车不停的在他周身旋转,红色衣裙在微风中荡起优美的弧度。
芊芊玉指握着玉佩,身在半空,看着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的洛字,很是醒目。
女子被一只长臂紧紧抱在怀里,低斥道,“做什么滑这么快,忘了你有身孕吗?”
洛妃笑的幸福,看着脚下的木质滑板,挑眉一脸的傲娇,“这是我们家乡最好玩的东西,刚做出来,还不准我多玩一会吗?”
男人轻笑,搂着她的腰肢裹在怀里,“你的家乡不是在祁安城吗?朕怎么没听过这玩意?”
他笑了笑,“你若想玩,我带你飞到上面玩。”
言罢,男人果真抱着她,利用轻功带着她在皇宫上飞行而过。
洛妃笑的开怀,直接抱住男人的脖颈,在他侧颜上落下一吻,“襄戊,你真好。”
男人龙颜大悦,抱着她落在藏经阁之上,低头吻上她的唇。
她靠在他怀里,问了一句,“襄戊,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人似是犹豫了继续,说了一句,“男孩。”
女人脸色微变,沉默在她怀里没有言语。
慕容襄戊轻笑,他想要男孩,到时他们父子两一起守护江山,守护她。
等老了,他们的孩子继承皇位,他带着她游历天下山水,隐居山林。
攥着手里的玉佩,皇帝脸色沉痛。
当时他不过是去了趟普清寺祈福,回来后洛霞宫已经被大火吞噬,里面被烧焦的尸骨很多,很多。
那一刻他也想死,想陪着她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死,可是他若死了,整个南戎该怎么办?
那场大火他调查了很久,没有任何谋杀,只是那晚大风,吹倒了洛霞宫里的烛火,发生了大火。
当晚风很大,救火的趋势根本赶不上大风的趋势。
整个洛霞宫被大火吞噬,无一幸免。
孟河看着皇上微微佝偻着身子,眸底划过一抹心疼。
当年皇宫的一对佳人他也是看在眼里,可惜了那么好的洛妃,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没了。
指尖再次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皇帝的黑眸泛着微红,薄唇紧紧的抿着。
半晌,他似是想起什么,转头沉沉的看着孟河,“你方才说这玉佩是一个少年郎的?”
一抹不敢深想的念头浮现脑海,攥着玉佩的手都有些薄颤。
孟河恭敬道,“是,皇上。”
皇帝心起起伏伏,将玉佩紧攥在手里,压抑着激动的心,沉声道,“将那少年郎宣进来。”
孟河笑了笑,“是,皇上。”
他起身走出去,没走多久,却又拐回来,在龙殿外道,“皇上,二王爷求见。”
龙殿内,传来皇上略有些焦急,却又如往常冰冷无情的声音传出,“今日朕谁也不见。”
龙殿外,孟河恭敬一笑,“二王爷,要不您明个再来?”
慕容燕肖微微凛眸,再抬眸,笑容温润朗朗,“大总管,父皇可是有什么忧心的事?”
孟河低垂着眼帘,毕恭毕敬,“二王爷真是折煞奴才了,皇上的心思岂是奴才们可以随意揣测的。”
慕容燕肖抿唇,微微颔首,拂袖离开。
身形修长,气宇轩昂,墨发轻垂,周身的气息永远是沉稳温润般。
孟河收回视线,朝着宫外极步而去。
其实他也想知道,那个少年郎,究竟和洛妃娘娘是什么关系。
*
皇宫外,一袭蓝衣少年靠在墙壁上,头微微扬着,眉目轻阖,感受着春日的暖阳打在脸上。
如今将近四个月过去了,她筹谋了许多,准备了许多。
为的就是回到皇宫,做回慕容芫,夺回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前段时间,整个祁安城的春节当真是热闹的紧,只有她孤身一人,看着别人阖家欢乐。
她的秦家寨,她所在意的人,全都没了。
她再一次变成了和前世一样的下场,孤身一人。
韩九忱站在一侧,手里轻挥着扇子,在她肩头敲了敲,“今日一旦踏入皇宫,可再没有回头之路了,你想好了?”
秦陌芫嘲讽挑唇,微微转身,眉眼轻挑,“在你算计我的那日,在你设计所有一切,只为了让我恢复记忆时,可想过给我留一条回头路?”
韩九忱轻咳一声,眸光微闪,“你这人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秦陌芫冷嗤,双臂环绕在身前,“你究竟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如今还不能告诉我?”
韩九忱看向别处,合起扇子在掌心敲打着,眉眼却是深凝望着远处。
半晌,他轻笑一声,转身笑看着他,“不论我是谁,我都不会害你。”
他撑起扇子,扫了眼皇宫内,“时机到了,你自然知道我是谁,他们来了,我先走了。”
收起扇子,韩九忱转身离开,抬手在空中摆了摆,“接下来的事,你自己小心。”
她低头轻笑,笑意凉薄清冷。
双手将微微褶皱的衣袍抚平,举手投足间,优雅矜贵,清风淡雅。
宫门外,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而来,车轱辘碾压在青石砖上,发出丝丝沉闷的声音。
马车内,一只纤白藕臂轻挑起车帘,水眸扫了眼皇城外。
目光所及,蓦然看到皇城之下一抹湖蓝色身影,长身玉立,面容俊逸清秀。
微低着头,白皙指尖轻轻抚平着袖袍的褶皱,俊眉微拢,似乎很不悦这一丝瑕疵。
似是她的目光过于专注,少年骤然抬头,看向她这边。
两道实现在空中相撞,她心神一颤,在那双清冷漠然,却又藏匿着万千情绪的瞳眸里失了神。
少年只是淡淡一撇便移开了视线,仅仅只是一个路人的冷漠而视罢了。
马车走到宫门口,不是皇家马车不可进去。
车帘挑开,她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宫内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孟河看了眼女子,微微颔首,“景二小姐。”
景泠月淡淡一笑,娴雅温柔,双手交合放在身前,紫榴裙将她衬得愈发美艳动人。
藕臂上挽着紫色轻纱,飘逸的垂在身侧,细腰身段,黛眉水眸。
她看着孟河走到少年身边,弓着身子不是在说什么。
只见少年身形修长笔直,清冷俊秀的容颜只是微微颔首,举手投足间,矜贵优雅。
“小姐,您看什么呢?再晚点皇后娘娘该等急了。”
一旁的丫鬟催促着,狐疑的看了眼那边。
景泠月脸色一红,收回视线,清雅道,“我们走。”
*
“不知这位公子贵姓?”
孟河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郎,若说方才是狐疑的,那现在便是肯定。
这模样,这一眉一眼,和逝去的洛妃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看来,那场大火一直没有找到孩童的尸体,小殿下真的活着。
当时所有人以为小殿下的骨头都被烧化了,原来,她没有死。
秦陌芫淡淡一笑,笑容清冷疏离,“公公带我去见了皇上,自然知道我的贵姓。”
她微躬着身子,眉眼低垂,笑意淡然。
太像了!
孟河微微一愣,当年,洛妃刚进宫时,与她现在的一言一行,一模一样。
他收了心绪,转身手臂往前一伸,语气莫名多了几分恭敬,“这位小公子,随咱家来。”
秦陌芫颔首,单手负后,脚步翩诀的随着孟河走进皇宫,姿态翩翩,俨然一副矜贵公子哥的气态。
她始终低垂着眼脸,看着冰冷的地面,心绪万千。
恍惚间,对面一道冰冷的视线骤然袭来,带着众多参杂莫名的情绪。
刚一抬头,孟河率先颔首,恭敬的队对面人幸行了一礼,“奴才参见二王爷。”
二王爷?
她的视线落在对面男人身上,气宇轩昂,俊美无匹,和一张脸有些熟悉,眉宇间却多了沉稳温润的气息。
她想起来了,这二王爷和慕容燕璃有些相似。
这一刻,她竟然从男人瞳眸里看到了一丝极快闪过的震惊和诧异。
他在震惊什么?
又在诧异什么?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微微敛眸,她随着孟河一起行礼,姿态不卑不亢,“参见二王爷。”
慕容燕肖俊眉紧拢,目光始终凝着微低着头的少年,话却是问向孟河,“孟总管,可是父皇让你带这个少年进去的?”
秦陌芫微抿着唇,听着两人的谈话。
孟河恭敬垂眸,回道,“回二王爷,正是。”
慕容燕肖眸色骤然凛然,只是一瞬,凌厉的神色淡去,再次恢复以往的温润清朗。
“孟总管忙吧。”
男人颔首,欣长的身影越过他们离开。
直到对方走远了,孟河这才领着她继续往皇宫深处而去。
晌午的日头渐渐散去,冰冷的天再一次袭来。
龙殿周围戒备森严,禁卫军严防把手,层层白色台阶之上,威严森冷。
秦陌芫跟随着孟河一层一层的踏上台阶,每走一步,心里的沉郁便多一分。
她试问自己,怕吗?悔吗?
能回头吗?
可是,还如何回得了头?
宫殿外,森然庄严的气息扑面而来,孟河挥着拂尘,笑道,“小公子在这等着,咱家进去禀报一声。”
秦陌芫双手拱起在身前,身子微躬,姿态不卑不亢,“有劳孟总管了。”
孟河眉眼扫了眼少年的举止言行,倒是个矜贵的公子哥,也不知这些年在哪里。
龙殿门打开,孟河走了进去,皇帝在看到他那一刻,放在龙椅上的大手蓦然一紧,“他人呢?”
孟河一笑,恭敬道,“正在殿外等候。”
皇帝眉心有些跳跃,压抑着薄颤的声音,“快宣她进来。”
孟河颔首,奸细的声音洪亮,“宣小公子觐见。”
外面的禁卫为秦陌芫打开宫殿大门,两扇宫殿门缓缓打开,一抹欣长的身形渐渐露了出来。
宫殿大门中间,少年低垂着眉眼,湖蓝色袍子被冷风吹拂,墨发飞扬。
她拾步走进大殿内,头顶前方,能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迫切,等待,悸动,心疼,还有太多的情绪。
她微敛了神色,走到大殿中央,缓缓跪在地上。
刚要伏地,眼前骤然一暗,手臂一紧,下一刻便被一股力道提了起来。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男人薄颤威严的声音响彻头顶,带着急切。
攥着她手臂的大掌有些薄汗,即便隔着几层衣衫,她依旧能察觉的出来。
缓缓抬头,神情清冷,唇畔轻抿,毫无畏惧地对上一双黑眸。
那双黑眸在见到她这张脸时,呼吸一紧,脚下踉跄了了两步。
真的是他们的孩子。
这眉这眼,和洛儿一模一样。
明明是个男儿,却和她母亲生相一样,仿佛当年那个笑颜如花地心上人此刻就站在眼前。
孟河忽然上前搀扶住皇上,担忧道,“皇上小心。”
皇上挥开孟河,双手攥住秦陌芫的双肩,激动的眉眼不停的看着这张神似爱人的面容。
他的掌心在抖,身子在抖,心也在抖。
好半晌,他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声问了一句,“芫儿,是你吗?”
秦陌芫反应冷漠,不仅是她对这个父亲没有亲情,而是由心深处,对这个男人有一丝恨意。
也许这是原主最真实的心境,即便死了,对这个间接害的他们母女惨死的男人依旧存着恨意。
她静静的看着皇帝,有些苍白的唇畔溢出一声很淡的“嗯”。
慕容襄戊低头,浓厚的眉眼低垂了片刻,似在可以压抑着什么。
他抬头,一把将秦陌芫捞在怀里,浓黑的眉眼终于红了一圈。
什么也不必再问,这张脸足以证明一切。
他紧紧抱着她,低沉的嗓音流泻殿内,“芫儿,十年前那日,你去了哪里?”
秦陌芫冷漠的被他抱着,唇畔凉薄的吐出一句,“跳进了湖里,流到了护城河外,失去了记忆,流浪至今才恢复记忆。”
平淡的叙述,冷漠的语气,却让慕容襄戊心痛至极。
若是那日他将洛儿一同带去普清寺,也不会发生这些事。
若是那日他能留下来陪她,她也许还不会死。
可一切都晚了。
还好,还好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慕容襄戊松开她,握着她的双臂,低头便见少年红着双眸,低垂着眼敛,静默不语。
这副摸样,简直和洛妃如出一辙。
他心绪大动,想问问这十年她怎么过来的,却怎么也问不出。
将她再次抱在怀里,沉痛一声,“回来了就好,你母妃不在了还有父皇,从今以后父皇带着母妃的那份爱一起宠着你,可好?”
秦陌芫眼睫轻颤,清泪划过眼敛落在唇边,很是苦涩。
她低低哭泣,伸手回抱住慕容襄戊,无助的哭泣,悲痛的哭泣。
那哭声,仿佛将这几个月囤积在心底的痛苦一并哭了出来。
慕容襄戊愈发心疼,爱恋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哭吧孩子,哭出来心里好受点。”
秦陌芫不想哭,可忍不住心底的自然感觉。
她知道,一半是她做戏,想要彻底赢得皇帝的疼爱。
另一半则是心底内心而发的真实情感,那是原主残留的意识。
这单纯的女子终究狠不下心。
秦陌芫退开他的怀抱,双眸通红泛着泪光,忽然跪地对他磕了三个头,“父皇,孩儿回来了。”
慕容襄戊身躯微颤,薄唇溢出久违的笑意。
这是自从洛妃死后,皇帝第一次这般笑过。
他弯身,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来,爽朗一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男人脸上都是遮挡不住的笑意,拉着她走向龙椅上。
坐在龙椅上,大手始终抓着秦陌芫的手,苍老的眉眼泛着喜悦,将清冷的大殿晕染的多了几许暖意。
孟河看着这一幕,眸子了都染了几分真诚的笑意。
他仿佛觉得,十年前的皇帝又回来了。
秦陌芫始终低敛着眸光,不咸不淡,看着桌上的奏折。
其中有一份奏折写着,求皇上给五王爷诸葛燕璃在祁安城批一座府邸。
所有王爷都在宫外自立了王府,四王爷为南戎也付出了很多。
在北凉做了十年质子,维持了十年的两朝和平,也有功劳。
诸葛燕璃,四王爷,那便是她的四哥。
收回视线,看向一侧,听着皇帝正在一条一条的吩咐孟河。
皇帝语气里染了喜色,“还有最后两条,在祁安城为芫儿批一座最好的府邸,昭告天下,朕的孩子失而复得,与天同庆三日,让各城各县今年不要再征税粮草,给北凉和大齐发送帖子,邀请他们参加芫儿的生辰,下月中旬,正是芫儿的十九岁生辰。”
秦陌芫眼睫轻颤,内心不感动是假的。
但她怕,怕这一切又是虚幻。
原来下月中旬便是她十九岁生辰,原来十年前的慕容芫遭遇这一切时,才九岁。
交代完一切,孟河走了出去。
大殿之中,剩下他们二人。
秦陌芫侧眸,目光落在一袭明黄龙袍的男人身上。
他还沉浸在喜悦里,依旧握着她的手。
她抿唇,一抹笑意浮现唇边,弧光点点,霎那间让龙殿内的琉璃盏都失去了芳华。
慕容襄戊抬眸间便看到她唇角的那抹笑意,那熟悉的眉眼,心头狠狠一痛。
他双手紧紧包裹着秦陌芫的手背,低沉的嗓音道不尽的温柔,“芫儿,你想要什么尽管告诉父皇,父皇能办到的都会为你去做。”
秦陌芫眸光清凉,落在那个摊开的奏折上。
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指向上面的名字,“父皇,四哥与我一样,同是可怜人,可否也给他批一座府邸?”
握着她的双手有一瞬的僵硬,慕容襄戊轻笑摇头,“你与你母妃一样,都是那么心善。”
秦陌芫微抿着唇,敛去唇角的一抹苦笑。
并非是她心善,而是有种同命相连的感觉。
十年前,他被当作质子送到北凉,承受非人的待遇,无人疼爱,煎熬度日。
十年前,她被皇后所害,被秦裴炎带着逃出皇宫,有人疼爱,起码不受打骂煎熬。
如今,她回到了皇宫,有当朝天子疼爱,而那个男人,依旧被人冷落,欺辱。
她想,能帮一把便帮一把。
*
皇宫里发生的一件大事让整个南戎震惊了。
所有百姓听到今年不再征缴粮税,顿时家家户户笑开怀,都在感谢那个死了十年却忽然复活,而且回到皇宫的五王爷。
连同跟着幸运的还有从北凉回来的四王爷诸葛燕璃。
当朝大臣说了几个月皇上都不批的奏折,仅仅因为死而复生回来的五王爷一句话,便批了奏折。
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一点,洛妃的儿子,五王爷没有死,十年后完好无损的回来了。
而且朝堂怕是要变了,太子之位不保,依照此法来看,皇上很有可能将太子之位再次传给五王爷。
毕竟十年前,五王爷便是当场太子,北凉的小殿下。
*
晨曦的光,冰冷刺骨。
一辆马车渐渐驶向皇城外的溢出偏僻院落。
车帘被挑起,外面的侍卫恭敬道,“四爷,到了。”
车内,男人一掀袍角走出马车,修长的身影笔直的站在府邸外。
墨发轻扬,头微抬着,漆黑的眸淡淡凝着府邸上的匾额,四王爷。
周围的景物,乃至朱漆大门内,略微萧条的景物,都是那么的讽刺。
诸葛燕璃拾步走向府邸,神情冷淡,剑眉下,幽深的凤眸裹着暗沉的阴冷。
因为最疼爱的儿子一句话,将他从冰冷的后宫院落遣送出来。
因为最疼爱的儿子一句话,赏了他一座如此萧条的王府!
他倒真是要好好感谢那个曾经是凤城土匪,现在是他五弟的好兄弟!
当初查了她的身份,只查出她与慕容家有关系,却不曾想,这土匪头子竟然是他的五弟!
竟然是——洛妃的儿子!
洛妃——
二十年前若非是这个女人,她的母妃怎会沦落至此,他又怎会沦落十年的质子生涯,受尽欺辱冷落。
*
龙殿内,琉璃灯盏通明,里面的气息比起以往好了许多。
慕容襄戊批阅着奏折,往日里紧紧拢起的眉心此刻舒心舒展。
孟河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欣慰了许多。
大殿外,蓦然传来一道厉色却又刻意温柔的声音,“皇上在吗?”
孟河眉心一跳,是皇后娘娘!
他看了眼批阅奏折的皇上,见那原本舒展的眉心瞬间拢起,心也沉重了几分。
孟河上前,恭敬道,“皇上,要奴才去回了皇后娘娘吗?”
慕容襄戊放下笔,伸手捏了捏眉心,敛去眸底的倦意。
摆了摆手,声音有些苍老低沉,“让她进来。”
孟河恭敬应声,转身出去。
宫殿们打开,女人一袭锦衣华袍,束着精致的发髻和妆容。
黛眉紧促,水眸不悦,红唇紧抿,身上的气息都带着浓浓的不悦。
她走向宫殿中,双手隆起放在腹前,抬头,很是不悦的凝着上方矜贵无比的男人。
慕容襄戊看着她,敛起眉心的倦意,嗓音透着一抹暖意问道,“这么晚了皇后怎么还未休息?”
皇后凛眸,下一瞬,她眸色微红,眉心处都是担忧,“皇上,听说洛妃的孩子回来了?”
皇上点头,提到洛妃,漆黑的眉眼里都多了几分真挚的笑意。
皇后脸色有些阴婺,顷刻间便散去。
她轻步走向台阶,明亮的地面映着女人眼敛下的阴冷。
走到皇帝身边,芊芊玉指放在他的额角,轻缓地为他缓解疲乏。
“皇上,臣妾听说您免了百姓们今年的粮草税,可万一发生个战乱,边关战士没有粮草,这可如何是好?”
她轻笑,语气里都是忧心,“若是真到了那一日,咱们南戎边城失守,到时百姓和将士们可会对老五有怨言,甚至会弹劾老五。”
慕容襄戊淡笑,丝毫不惧,“朕的江山岂是那般轻易被攻占地?该发愁地是北凉边关才是,去年北凉边关干旱,粮草短缺,今年还未到收成之时,若是打起仗来,咱们的粮草足够撑过他们北凉。”
皇后眉心微拧,“可若是大齐攻打呢?大齐这两年日益壮大,不能小觑。”
慕容襄戊抬手,安抚地拍了拍皇后的手背,“朕与大齐皇帝去年曾经谈过一个协议,三年之内是不会发生战乱的。”
皇后脸色微变,红唇轻抿,黛眉下的水眸阴狠而过。
她怎么不清楚皇上的做法,大赦天下的粮草税,提早为慕容芫做好拉拢民心的准备。
就连老四诸葛燕璃,她觉得这个老四不简单,想要放在后宫亲自监视,别让他起什么风浪。
这倒好,又被慕容芫那个贱蹄子一句话给带出了皇宫,在外面立了一座府邸。
当初她派去了十几波人都没能杀了慕容芫,皆是被一股神秘的势力全部歼灭。
如今让她顺利恢复记忆,成功回到皇宫与皇上相认,得了盛宠,想要再对付她可就难了。
慕容襄戊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里多了几丝疏离,“好了,时辰不早了,皇后快回去歇着,朕还有一些事物要处理。”
皇后神色微拧,收回手,淡淡一笑,“皇上注意保重龙体。”
她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龙殿内,再次恢复以往的平静。
慕容襄戊扔掉手里的奏折,沉声低吼,“孟河,进来!”
孟河跑进来恭敬抬头,“皇上有何吩咐?”
皇帝冷眉,“派些暗卫守在五王爷府外,密切保护五王爷的安危,若有差池,提头来见!”
孟河微怔,点头,转身离开。
他明白皇上的做法,五王爷回朝,受尽皇帝的宠爱。
太子是皇后的人,宫里宫外都在传太子之位不保,皇帝很可能要重立五王爷为太子。
这种事情皇后岂会冷眼看着发生?
若是太子被废,她的势力便会削去一小半,依照皇后的性子,定会暗中对五王爷下手。
*
下月中旬是五王爷慕容芫的生辰,过了生辰之后,皇上便让五王爷开始参与早朝。
生辰之前,可以准许五王爷在府邸待着。
有些趋炎附势的大臣们想要去五王府攀关系,都被五王府的人拒之门外。
因为皇上说过,五王爷若不见客,谁都不准强求。
即便是皇后,几位王爷都被拒之门外。
曲折蜿蜒的回廊内,一抹身影慵懒的坐在横栏上,单腿曲起,手肘搭在膝盖上。
掌心拿着酒坛,时不时的喝上几口。
俊逸的双眸有些醉眼迷离,周身的气息都泛着淡淡的酒香味。
一名侍卫从远处而来,恭敬地单膝跪地,“五王爷,门外御史台台主要见您。”
秦陌芫蹙眉,烦闷地捏了捏眉心,摆了摆手,“不见,打发了。”
“是。”侍卫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秦陌芫丢掉酒坛,跳下来站在地上,负手而立,冷眉看着远处。
那里,是秦家寨的方向。
千百号的秦家寨兄弟们亡灵,不知可好?
身后传来清浅的脚步声,她不回头便知道来人是谁。
能在她王府来去自如的,除了忱公子还有谁!
韩九忱走到她身侧,瞬间捂住鼻子,撑开扇子在鼻翼间扇着,“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秦陌芫敛眸,声音清冷,“没多少。”
她侧眸,冷淡的看着身侧翩诀男人,终是好奇的又问了一句,“你究竟是谁?”
韩九忱挑唇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只希望到时可别翻脸不认人。”
秦陌芫冷嗤一声,又装神秘。
韩九忱敛起笑意,凝重的问了一句,“你打算就这么一直闭门谢客?”
秦陌芫淡笑,翻身一跃,再次慵懒的坐在横栏上,指尖邪性的挑着下颚,“不,明日起,小爷放开大门,放那些人都进来。”
韩九忱闷笑,听她这话的意思,总有种开门放狗的感觉。
他挑眉,扇子一直轻扇着,散去萦绕在鼻尖的酒气,“然后呢?”
“然后……”
她微微仰头,望着漆黑的夜幕,眉心泛着冰冷的痞气。
“他们都以为小爷承蒙父皇宠爱,目中无人,邪肆妄为,那小爷便做个自以为权势滔天,目中无人的王爷。”
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人以为她仗着皇上的宠爱,目中无人,有勇无谋。
比起这种人,那种城府颇深,深沉似海的人更让人防备。
韩九忱似是知道她要做什么,眉心微拧,提醒道,“本公子劝告你,你可别玩的太过火了。”
玩?
她懒懒挑眉,瞥向韩九忱,戏虐勾唇,“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你这个军师在背后,即便我玩出天大的篓子,不有你掂着吗?”
她可不傻,忱公子绝不会让她出事。
即便不知道他的目的,但也清楚,他必须仪仗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她何不好好利用这层,坑一把这个城府极深,装神秘的男人。
韩九忱合起扇子,脸色微变,用扇子指着少年,“你别太过分了!”
他岂会看不出这厮心里的念头。
秦陌芫邪气挑眉,指尖捏着扇子边缘,笑眯眯的,“放肆,竟敢对本王不敬!”
“你!”
韩九忱捏了捏眉心,收起扇子转身离开。
他就知道这厮一旦藏起那些伤心事情,又是个坑人的小祸害。
*
天色渐晚,一抹身影出现在二王府外,王府的管家带着他一直进了书房。
外面的夜寒被书房内的暖意驱散,墨青色的衣袍晕染了一些潮气。
青锦誉神情沉冷疏离,双手拱起放在身前,微微躬身,“微臣参见二王爷。”
慕容燕肖放下书卷,眉眼轻抬,看着他淡笑,“梓墨何时与本王这般生疏了?”
男人起身,烛火在他周身萦绕了一圈暖意,愈发衬得他身上的气息温润清朗。
青锦誉始终低垂着眉眼,薄薄的唇轻抿着,道了一句,“微臣是臣。”
那日在府城客栈,突然袭击阻拦他的黑衣人,即便对方没有说明,但他清楚,那些是慕容燕肖的人。
他的目的便是阻拦他,不让他去连月湖救秦陌芫。
正因如此,她跌落湖底,之后更是被那个男人伤的彻底。
慕容燕肖轻笑,烛光里那双黑眸幽暗深邃,裹着意味不明的深意。
“明日你与本王一同去五王府见一见本王的五弟。”
青锦誉声线低沉,冷淡的回绝,“臣明日还有要事,不能陪二王爷前去。”
慕容燕肖却是无谓一笑,走到他身前,低声说了句,“梓墨难道不想知道秦公子的下落吗?”
青锦誉脸色骤变,抬头对上慕容燕肖的黑眸,“二王爷此话何意?”
陌芫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日在城楼下的斜坡,虽没看到她的尸体,但那日的惨状,却足以说明。
他想着等消失了十年回来的五王爷生辰过后,向皇上自建举兵攻打北凉,讨伐诸葛榕斓。
他不是没想过秦陌芫可能没死,但那希望太过渺小。
渺小到他派去了所有人都未能查到她的踪迹。
慕容燕肖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深邃清朗,“明日陪本王去五王府,你会知道一切。”
他转身,走在案桌前,坐在软椅上,再次拿起书卷。
掌心微摆,淡声道,“天不早了,梓墨回去吧,明日本王等你。”
青锦誉敛眸,心思沉重,转身离开二王爷。
*
烛光摇曳,映的里面微亮中却透着些许的孤寂。
房间中,男人坐在地上,单腿曲起,手肘搭在膝盖上,仰头望着墙壁。
一袭白袍委于地面,墨发轻垂,丰神俊朗,眉目星辰。
男人的视线一直凝着墙壁上的画,一个人穿着一袭湖蓝色衣袍,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眉心傲然痞气。
另一张是一个女人,一袭红衣,黛眉水眸,红唇轻挑,那抹笑容,仿佛让万千事物失去了芳华。
男人凤眸微垂,落寞冷殇溢出眼敛,薄唇轻挑着苦涩的弧度。
房外,一道低低的声音响起,“爷,国师大人来了。”
房内寂静无声,没有人应声。
房外,明净想要继续敲门,却被国师阻拦。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清冷的月光洒在地上,落在男人身上,在那一袭白袍上笼罩了万千光华。
国师轻叹,走到他身前,看着他低着头,白皙如玉的指尖血肉模糊,显然是扣着地面造成的。
他在日复一日的惩罚自己。
当初在草垛后,那个女人听着他们的话,痛苦的用指甲扣着地面,血肉模糊。
他在尝受她所受的痛。
一封喜帖出现在视线里,男人眉眼未抬,也并未理会。
国师戏虐勾唇,“这是南戎皇帝飞鸽传书的喜帖,下月中旬,是消失了十年的南戎五王爷生辰,邀请我们北凉前去,你确定不看?”
消失了十年的——南戎五王爷?
那不是……
阡冶骤然抬头,对上国师漆黑的眸,国师的声音里多了几分释怀,“那丫头,可能没死,回了南戎,恢复了慕容芫的身份。”
男人骤然起身,夺过国师手里的喜帖,颤着双手打开,不顾指尖的血染到了上面。
目光所及,看到几个大字,五王爷,慕容芫!
真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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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男女主就重逢了,期不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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