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榕斓拂开明净的支撑,声音低哑道,“无事。”
他的目光始终锁在那么坚强挺直的背影中,凤眸绞着沉痛。
身后传来脚步声,冰冷讥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诸葛榕斓,痛吗?”
诸葛榕斓低敛着眸光,垂在身侧的大手紧攥起来,薄唇紧紧抿着。
白梓墨走到他身前,双手揪住他的衣襟,脸色沉厉,“你现在的痛都不及她痛的万分之一!”
他挥拳,打在诸葛榕斓脸上,怒吼道,“你可知秦家寨对她意味着什么?那是她唯一最能敞开心扉的家,那里都是和她同生共死的兄弟,却被你一夜之间全毁了!”
他上前再次一拳挥打在男人脸上,“你不仅毁了她的家,更毁了她的一切,硬生生将她逼回南戎皇宫,陷入这龙潭虎穴的危险中!”
白梓墨揪住诸葛榕斓的衣襟,额间青筋突起,嘶声怒吼,“你可知她成为皇帝最受宠的王爷,是与多少人为敌?这腥风血雨的祁安城,有多少人想要了她的命!她原本可以在秦家寨无忧无虑的度过一生,你为何要招惹她,更害的她被毁掉了一切!”
白梓墨脸色狰狞,黑眸猩红,将诸葛榕斓的打的后退几步踉跄着。
诸葛榕斓始终没有还手,低敛着凤眸,狭长的眼睫遮掩着眸底沉痛的情绪。
眼前厉风骤然袭来,男人抬手,稳稳接住白梓墨挥过来的拳头。
两道强有力蕴含着内力的拳头碰撞在一起,周围的树枝尽数断裂!
诸葛榕斓凤眸危险眯起,即便脸上有些淤青,即便浑身是血,依旧难掩君临天下的沉稳霸气和那矜贵之气。
俊逸的容颜凉薄如冰,他一字一句,清冷嗤然,“即便如此,我的女人也轮不到你来觊觎!”
白梓墨脸色暗沉,低吼沉厉,“她从来不是任何人的!”
两人打在一起,即便诸葛榕斓受了伤,武功也丝毫不弱。
明净在一旁看的干着急,想要阻止,却不能贸然上前。
如今两个男人都失去了理智,打的如火如茶,一招一式都充满着毁天灭地的气息。
若是再这样下去,定然会引来许多人来,这周边都是王府的地界,离皇宫如此之近。
若是被人发现南戎白五公子和北凉的二王爷打在一起,还是为了慕容芫,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他想办法时,前方一抹湖蓝色身影骤然出现在视线里。
是秦陌芫!
她去而复返了!
心里一喜,他刚要上前,对方却只是冷漠的看了眼他。
仅仅只是疏离冷漠的一眼,未再停留,而是落在在空中打的如斯的两人。
“你们可打够了?”
清冷的声音在夜里很低,仿佛被寒风一吹便没了声音。
但在空中打斗的两人却是听的清清楚楚。
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她,但依旧打在一起。
从空中打在地上,一招一式,看的人浑身发麻。
白梓墨看向秦陌芫,见她身上的衣袍满是血渍,心里一惊,收了手便冲过去,所有人都未预料。
然而——
诸葛榕斓蕴含着浓郁杀意的掌风直直打向白梓墨!
就在掌风就要打在他后背时,湖蓝色身影骤然一闪,挡在白梓墨身前。
诸葛榕斓一惊,骤然收回掌风,退后了好几步,捂着心口吐了几口血。
练武的人都知道,强行收回杀招内力,对自身的伤损很严重。
严重的可能致死!
秦陌芫冰冷的看着此刻浑身是血,狼狈却依旧俊美如斯的男人。
她疏离,仇恨,冰冷的眼神都让诸葛榕斓最后的坚强片片瓦解。
白梓墨大手握住她的双肩,将她转过来,担忧的看着她身上的血迹,“你哪里受伤了?”
秦陌芫淡淡一笑,笑意在月色下似是侵染了万千芳华,“不是我的血。”
她抬手牵起白梓墨的大手,淡淡一笑,“我们走。”
白梓墨轻笑,担忧的神情在看到她的笑颜时,彻底放心。
大手反握住女人的小手,轻柔道,“我送你回去。”
月色下,两人牵手漫步在月色下,男的俊美,女的绝美,竟是那么般配。
诸葛榕斓踉跄着脚步,明净见状,急忙上前扶住他。
男人神情黯然,眉心的点点光亮彻底破碎,留下的只有伤痛和讽刺。
明净担忧看着他,男人此刻浑身是血,外伤加内伤,严重至极。
俊美无俦的容颜苍白之际,薄薄的唇边尽是鲜红的血。
他转身,修长的身躯僵硬挺直,暗哑破碎的声音倾洒黑夜中,卷着无力,沧桑,“我们走。”
*
走过拐角,婆娑的树影倒映在地上,在两人身上留下了参差不齐的剪影。
秦陌芫猛地收回自己的手,头微低着,声音微低,似在压抑着某种情绪,“锦誉,你回去吧,我到王府了。”
白梓墨看着空了的掌心,俊眉紧拢着,眸底划过一抹自嘲。
他问道,“你还是爱他的是吗?”
秦陌芫猛地抬头,果断否决,“早就不爱了!”
似是回答的太快,过于欲盖弥彰。
她转身,看向远处,声音悠长悲苍,“我和他之间只有仇恨,再无任何纠复。”
男人自嘲一笑,低沉的声线裹着一抹悲戚,“没有爱,何来的恨?”
秦陌芫闭了闭双眸,压抑住眸底的清泪,紧抿着唇畔,一时无言。
半晌,她轻叹一声,“锦誉,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她转身,目光紧紧对着男人漆黑的凤眸,她认真道,“在凤城时,我的心便彻底死了,这一生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答应我,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适合更好的女子。”
男人脸色沉寒,大手骤然握住她的双肩,低吼出声,“可我只认定你!不论今生来世,我白梓墨认定的只是秦陌芫!”
男人凤眸黑沉,攥着她双肩的大手微微收紧,“秦陌芫,你没有资格让我放弃你,我如何爱你与你无关,更不要你来替我决定!”
看着男人眸底的坚决,浓厚到令她窒息的神情,秦陌芫心头微滞,猛地推开白梓墨,转身朝着王府快速而去。
白梓墨看着女人慌乱的背影,沉声一字一句道,“不论我是白梓墨还是青锦誉,我永远爱着的那个人只是你,秦陌芫!”
“不要说了!”秦陌芫嘶吼一声,冲向王府后院,将后远门重重关上。
后背紧紧靠着院门,脸色苍白,眸底沉痛,慌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身子缓缓滑落,无力的坐在地上,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将头埋在臂弯里。
幽幽月色下,女子无助的哭泣声不断从臂弯里溢出,透着绝望,悲痛。
院墙外,白梓墨望着清冷的月光,听着女子的哭泣声不断传入耳畔,心寸寸疼痛。
他很想进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让她放生大哭,将所有的痛一并哭出来。
可是他不能。
若是他一旦出现,这个女人必然会收敛所有情绪,一滴泪也不会再留。
他不能将她最后一丝单独的空间,释放情绪的空间都剥夺掉。
秦陌芫在院落坐到深夜。
白梓墨在外面陪着她到了半夜。
直到听到里面的脚步声渐渐响起,最后消失,男人这才转身离开。
*
今日的祁安城无比热闹,今日是五王爷的生辰,各家酒楼免费一天,百姓们都趁此机会去尝尝鲜。
汉白玉的台阶,层层而上,禁卫守在两侧,森严无比。
一抹身影极速走过层层台阶,走向凤鸣宫内,寂静的宫殿内,宫女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皇上让您现在过去。”
贵妃榻上,女人优美慵懒的躺在上面,手肘撑在榻上,指尖轻柔的揉着额角。
听闻声音,美眸缓缓睁开,微翘的眼睫散去了眸底的倦意慵懒,露出冰冷的冷光。
红唇轻启,“皇上让本宫去所为何事?”
宫女跪在地上,始终低着头,声音有一丝丝薄颤,“回娘娘,皇上让娘娘为五王爷亲自置办宴席,说您是后宫之母,也是五王爷的母妃,您做最合适不过。”
她做最合适不过?
皇后红唇一挑,冰冷阴寒的笑意让殿内的暖意瞬间倾散。
这种事倒是想起她这个皇后了?
那日太子慕容燕霖死时的事她已全然知道。
那些死侍是她派去的,只是为了杀了慕容芫。
没想到那个老五当真不如表面那般,毫无用处,更不是外人所传的废柴,倒真是计谋玩转的顺得很!
利用她的死侍,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慕容燕霖引出来,又将皇帝引出来。
在皇帝面前真是唱了一出好戏!
慕容燕霖临死前将她拉下水,幸好,她培养的死侍都很衷心。
即便皇上心里清楚这些死侍是她的,但没有任何证据,也无可奈何。
只是可惜了慕容燕霖那个废物,害的她在宫里的一半势力陨落。
如今太子之位悬空,若她猜的没错,今日皇帝或许会重立太子,而唯一的人选,便是慕容芫!
自从上次皇帝从宫外回来,处理了慕容燕霖的事,再未踏入她的凤鸣宫一步。
美眸微微一眯,黛眉紧蹙,红唇微抿着,即便人到中年,亦是风韵犹存。
皇后微抬手,一旁的宫女莲步轻移,双手轻柔搀扶着皇后的藕臂。
皇后走到梳妆台钱,两名宫女弯腰,双手捡起凤袍微微抬起。
等皇后坐在软椅上,她们这才松手。
宫女拿起木梳,轻柔恭敬的为她梳着青丝。
看着镜中的容颜,皇后美眸微微轻眯,眸底暗色昭然。
白钺琵这个棋子也废了,白宰相现在已将所有权利交给了那个庶子白梓墨。
这个男人她见过一面,深沉,沉稳内敛,手段果敢果决,有勇有谋,比白钺琵那个废物强了不知多少。
她曾试图拉拢那个白梓墨,他的回答只是毕恭毕敬,不答应也不拒绝,保持中肯。
这几日传言,白梓墨和慕容芫走得很近,而且慕容芫公然袒护白府的下人,与将军府为敌。
皇后缓缓取下发髻上的凤钗,黛眉紧蹙,掌心紧攥。
白宰相会在今日将所有大权交给白梓墨,而他退出朝堂,做个闲散的白老爷。
若是慕容芫和宰相府合作,那皇上的势力也会倾向宰相那边,她的大势,迟早要去!
美眸狠戾的光骤然倾泄,凤钗在掌心也瞬间折断。
宫女被吓了一跳,手一抖,木梳挂在皇后的青丝上,痛的她眉眼猛地一眯。
转身,抬手狠狠的打在宫女脸上,掌心的断裂的凤钗划破了宫女的脸。
宫女痛呼,跪在地上不停的开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皇后重新拿起木梳,坐在软椅上,对着铜镜娴雅的梳着青丝,冰冷的声音自红唇溢出,“退出去,剁了双手,扔到地牢给那些死囚。”
宫女脸色瞬间毫无血色,不停的磕头,额头都磕破了,“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娘娘饶命……”
绝望求饶的声音渐渐的消失在凤鸣宫,所有宫女大气不敢出。
皇后低头,手心捋着青丝,眉眼低垂。
她绝不能让自己的大势所去,既然宰相府和五王府联手,她又何必坐以待毙?
眸色微敛,阴冷的气息从红唇溢出。
将军府只怕也恨不得杀了慕容芫!
*
皇宫御花园,大臣们聚集在一起,琉璃宫灯将夜幕的皇宫映的明亮,绚丽,华贵。
此次五王爷的生辰,是南戎皇宫办的最大的一次,甚至比皇帝的生辰还大。
大臣们恭敬跪坐在两边的软垫上,恭敬低头。
孟河的声音倏然响起,划破了长夜,“皇上,皇后娘娘驾到——”
众大臣俯首跪在地上,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皇上和皇后走向高位之上,皇后一身明黄,皇后一袭大红凤袍。
男的即便已至中年,依旧俊美。
女的亦是,雍容华贵,美艳方物。
皇帝爽朗一笑,“众爱卿平身。”
大臣们谢过隆恩,纷纷起身坐在一旁的软椅,静默不语。
大臣席坐中,笙大将军始终低着头,坐姿豪迈,双手放在膝盖上。
俊脸上的红斑消退了许多,不细看看不出来,只是黑眸还有些泛红。
他的视线也恢复了,却在心里留下了足够的愤恨!
在皇后侧边,是二王爷慕容燕肖和其他几位王爷。
而在众位王爷的最后,则坐着一位让众人都有些微惊的人。
此人正是从北凉回来的质子,慕容燕璃!
按理说他这一生都无法在进入皇宫,更不可能参与宫宴,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慕容燕璃始终低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周身的气息异常低敛,那种低敛程度,仿似让所有人忘却了他的存在。
众人鄙夷,疑惑,轻蔑,嘲讽的目光一一落在他身上。
男人始终低敛着眸光,仿似毫无察觉。
只有他心里清楚,他能出现在这个宫宴上,皆是慕容芫所为!
所谓的好父皇亲自告诉他,慕容芫为他求情,不要冷落他,故而,给了他一次可怜,让她参加了宫宴。
呵!
是故意而为之,让他亲眼看看她是如何承蒙恩宠的吗?
皇帝眉心微拢,眉眼之间却是泛着宠溺,问向一旁的孟河,“去看看老五怎么还没来。”
孟河恭敬应声,还未移动脚步,外面便传来其他太监的声音,“五王爷到——”
所有人转头望去,御花园外,琉璃灯盏照映的光影下,一抹身影缓缓而来。
步伐轻缓,举手投足间,透露着玩世不恭的气息。
少年面容清俊,眉眼轻挑,泛着痞气不羁的笑意。
身着官袍,闲庭散步的走进御花园中,走到皇上的高位之下。
所有人看着她,神色各异。
白梓墨眉眼微拧,看着她的侧颜,已然褪去了昨夜的悲伤。
此刻的她,即便是一身男装,依旧美的让世间都失去了光彩。
在她经过慕容燕璃时,男人搭在膝盖的双手微微僵硬,仔细看去,可见手背青筋根根明显。
笙帡抬头,目光阴冷的扫了眼站在中心的秦陌芫。
无视众人目光,秦陌芫一掀袍角跪在地上,双手拱起,笑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龙颜大悦,冲着秦陌芫摆了摆手,“快到父皇这来。”
慕容燕肖低垂着眼帘,薄唇轻抿,眸底划过自嘲。
皇后神色温柔淡笑,微翘的眼睫下,眸底的凉意一闪而逝。
这场生辰宴,各怀心思。
秦陌芫站起身,挑唇笑着,走向台阶之上,走到皇帝身侧,开心道,“父皇,今日是儿臣生辰,不知父皇给儿臣准备了什么礼物?”
她的直白让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应当,五王爷在皇帝眼里,永远是特殊的。
皇帝大笑,发自真心的笑,拍了拍秦陌芫的手,“父皇的礼物你绝对不会失望。”
他命令道,“来人,搬个软椅放在朕的旁边,老五就坐在朕边上。”
孟河领命,命人搬来了软椅。
外面再次响起太监的声音,“北凉八王爷,蓝将军,大齐太子到——”
秦陌芫眉目低敛,心头微颤,覆在膝盖上的双手几不可微的握了握。
没有阡冶。
昨夜他伤的那么重,怎么可能会来。
不来也好!
不然她会控制不住,想要杀了他!
彼时,御花园外,太监的另一道声音再次响起,“北凉二王爷到——”
秦陌芫眼睫微颤,却是忍不住的抬头看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