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芫将老鼠和蛇穿起来放在火上烤,从腰间取下一些特质的调料。
过一会撒一点,原本看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食物变成令人垂涎的食物。
浓郁的香气散发暗夜的天空,香味扑鼻,让所有的将士们忍不住肚子咕噜噜叫唤着。
待烤的差不多了,秦陌芫挑眉,手里的食物扬了杨,“想吃?”
小兵吓的摇头,一副恭敬模样却又忍不住想看食物的神情。
她垂眸一笑,将最后一种调料撒上去。
过了半晌,只见太子殿下起身,很是苦恼的看了眼手里烤的色泽鲜艳的食物。
“本宫忽然不想吃了,深夜吃东西,会影响本宫的身材。”
隐约中,她似是听到了有谁很不屑的轻嗤了一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两个营帐中的其中一人。
秦陌芫扫了眼那些眼珠子瞪快瞪穿食物的将士们,倒是好心情的说了一句,“赏给你们了。”
将士们连忙谢过太子殿下。
她浅浅一笑,低着头,面容笼罩在夜幕下,唯有一双璀亮的星眸熠熠生辉。
将士们不禁抬头,有些看痴了。
他们从未敢有胆子直视太子殿下,如今这么一看,真的是俊美的少年郎。
尤其那抹笑容,仿佛天地间都失了颜色。
秦陌芫闲庭散步的走向帐篷,恍惚中,似有谁的目光始终凝着她。
心头微震,她骤然抬头,脸色一变!
怎么会……
虽然月色暗淡,但那熟悉的轮廓即便化成灰她也认得。
垂了眸,她对指了指远处一名将士道,“喂,过来陪本宫去小解。”
身侧的营帐内,陡然向传来一道轻咳声,似是被什么呛住了一样。
这女人,真是什么都敢说。
秦陌芫冷笑,怎么不直接咳死你?
见那将士走过来,她复又摆了摆手,“算了回去吧,本宫自己去。”
于是,太子殿下双手负后,闲庭散步般的朝着密林深处而去。
*
月色沉寂,周围寂静无声,离远处的营帐远了许多。
秦陌芫脚步顿住,脸色沉寂,低声道,“出来。”
密林里,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还有一丝期盼。
前方大树后,一抹身影缓缓走出来,就站在大树杆边上,脸色激动,眸底却充满了怯懦。
身子微微佝偻着,蓬头垢面,衣衫脏乱,一只脚穿着鞋子,一只脚光着踩在草丛上。
秦陌芫眉心骤然紧拧,心也跟着颤了几许。
他还活着,但怎会变成这幅模样了?
对方始终没有向前,明显在忌惮,又怕她厌恶。
秦陌芫心头微涩,朝着他走过去,在看到对方身躯颤抖了下,像是要后退。
她声音哽咽了几分,低声道,“李虎,你难道都不认识老大了吗?”
仅仅只是这一声,李虎再也绷不住,哭着跑到她身前跪在地上,双手抱住她的腿,压抑的哭声在这一刻也爆发出来。
“少当家,咱们秦家寨没了,兄弟们都死了。”
粗哑的声音满是仇恨,还有对兄弟们惨死的悲痛。
他放声大哭,闭着双眸,任由眼泪不停的滑落,哭的撕心裂肺的。
秦陌芫心头剧痛,忍不住红了双眸,微微抬头,却始终压抑不住的眸底的泪水。
待李虎哭够了,她这才弯身,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看着他哭的红肿的双眸,脏乱不堪的脸,却觉得亲切极了。
心下涩痛,一把将李虎抱住,低低压抑的哭声溢出唇畔,“李虎……”
她也以为与她同生共死的兄弟们全死了。
李虎微微推了推秦陌芫,怯懦道,“少当家,李虎身上臭。”
秦陌芫哭着哭着笑出声,松开他,抬手敲在他头上,“再臭也是我秦家寨的人。”
两人坐在树下,秦陌芫取出怀里的点心递过去。
李虎看了眼,双手在本就脏臭的衣衫上擦了擦,伸手接过点心,狼吞虎咽的吃着。
边吃边哭着,“少当家,这是我半年里吃过最好吃的点心了。”
秦陌芫双眸再次微涩,一巴掌拍在李虎后脑上,“吃就吃,哪那么多废话?”
她知道,这半年李虎一定吃了不少苦。
她很想知道当时秦家寨的情况,但李虎的情况不允许。
她不是医者也能看出来,李虎必须要休息了。
而且她只是出来小解,时间太长会引起笙帡的怀疑。
心里微微酸涩,她敛眸,必须想个办法将李虎带在身边还不被笙帡怀疑。
若是她现在将李虎就带回营帐,她没事,难保李虎不会被笙帡暗中调查为难,甚至下黑手。
她绝不能再让李虎出事了。
拍了拍李虎,迎着他疑惑的眼神,她凑过去低声说了句。
李虎点头,一双眼睛闪着亮光,缓缓伸出手,“少当家,我还想吃点心。”
秦陌芫低低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躲在远处高树上的明净脸色却是彻底僵住。
他犹不敢相信,仔细看去,还是他。
李虎,竟然活着!
*
众人加快速度,再有四天的路程就能赶到缎荷城。
毕竟都是步行,若是骑马,路程便很快。
第二日小兵们收起营帐,全部出发。
走到一半,前方忽然忽然出现一批人,衣着褴褛。
张副将骑马在身后,怒斥道,“何人竟然阻挡笙家军的路?!”
秦陌芫拧眉,转身凉凉的看向张副将,“南戎的军何时变成笙家军了?”
见张副将脸色蓦然一变,她邪肆勾唇,看向侧颜紧绷的笙帡,“笙将军是想独自称王了吗?笙家军?”
一声讥讽不屑的声音自少年唇畔溢出,带着冷厉的威压和轻蔑。
笙帡脸色沉寒,冷笑回绝,“这些都是跟本将守护南戎天下的将士,说笙家军有何不妥?本将是皇上的臣子,本将的将士自然也是皇上的将士,有什么问题?”
说的可真比唱的好听!
秦陌芫讥诮的瞥了眼他,“看来笙将军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永远只是慕容家的臣子!”
男人脸色黑沉,后槽牙紧紧咬着。
秦陌芫瞥了眼前方,眉心冷傲,“你们是何人?”
那些人闻言,在听到她自称本宫时,这才惊觉她竟是当朝太子殿下。
随即,几人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他们收留。
他们都是从缎荷城逃出来的。
“缎荷城出来的?”少年声线有几分兴味。
她抽出长鞭,猛地朝空中一扬,狠狠挥打在地面,溅起一片尘埃。
跪着的几人吓的身子一抖,战战兢兢的。
秦陌芫伸手一指,指向为首的人,“抬起头来,让本宫悄悄。”
跪在最前面的人身子一抖,冷汗直流。
他哆嗦着抬起头,却见太子殿下厌恶蹙眉,丢了一句,“太丑了。”
又指向另一个人,“你,抬起头来。”
那人闻言,亦是哆嗦着身子抬起头来,又闻太子殿下轻嗤,“也丑。”
秦陌芫挥了挥长鞭,最后指向跪在最后方的那人,“最后面那个,抬起头来。”
那人缓缓抬头……
韩九忱黑眸骤深,低着头,薄唇一抹弧光点点消散。
“就你了,到本宫这来。”
所有人疑惑的看向太子殿下,不知道她整哪出。
李虎颤着身子,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走来,走的极慢。
骤然间,长鞭挥打在身侧,吓得他一个哆嗦跪在地上。
秦陌芫吩咐身后的人,“给他件干净衣裳,本宫要他伺候了。”
笙帡脸色一变,沉怒道,“太子殿下简直胡闹,这么多人伺候还不够,还要再加一个废物?”
秦陌芫转头,似笑非笑,“再多的人都是笙家军的人,本宫姓慕容,多少有些不适应。”
男人脸色黑沉,紧紧攥着缰绳,竟是一句话都说不来。
她冷哼一声,见无人上前,长鞭挥动狠狠打在地上,“怎么?真当你们都是笙家军的将士,竟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众人脸色齐齐一变,几人迅速上前,领着李虎去换衣裳。
直到李虎换好后才被将士们送过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太子殿下可以安分的走了,谁知——
她伸手一指,眉尖一扬,“张副将,你下去走路,将马给本宫的小斯。”
命令的语气,高傲的态度,不可一世的傲气。
张副将脸色瞬间青紫,咬牙切齿道,“属下可是副将,该走路的是这个废物!”
“啪——”
长鞭狠狠抽在张副将的身上,迎着他瞬间充满杀意的瞳眸,秦陌芫冷笑,“你也说了,你只是副将,本宫是太子,难道你想忤逆本宫的话吗?”
张副将忍着身上的痛,咬着牙,下意识看向笙帡。
“又看笙将军?难不成慕容家的威严连笙将军的话都抵不过?”
秦陌芫眉眼冷傲,寒意迸发。
笙帡冷厉道,“下去走路!”
张副将最终不甘的走下去。
转身之际,太子凉凉的声音砸了过来,“本宫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护短,谁让你不是本宫的属下,可惜了。”
张副将紧紧咬着后槽牙,忍着肩膀的剧痛,和一群将士走路。
堂堂一个副将,此刻将脸面丢的彻底!
其他几个副将是彻底不敢招惹太子殿下了。
秦陌芫挑眉,不悦的看向哆嗦着身子的李虎,呵斥道,“墨迹什么,还不上马?”
李虎低着头,低声道,“回殿下,奴才不会骑马。”
笙帡终是压不住怒意,大吼道,“太子殿下别忘了缎荷城的百姓们还处在水深火热中,你为了一个废物耽搁队伍前行,可有为南戎的百姓们着想过?”
男人是真的怒了,额头上隐隐可见青筋紧绷。
秦陌芫只是淡淡的瞥了眼他,意味深明的道了一句,“原来笙将军也为缎荷城的百姓着想?”
笙帡眸色骤然微眯,不等他细想,秦陌芫长鞭卷起李虎的腰身将他甩到马上,“抓好缰绳,跟本宫学,别丢了本宫的脸面。”
李虎战战兢兢的握住缰绳,时不时的看着秦陌芫怎么驾马。
韩九忱微微侧眸,黑眸深深的睨过去。
秦陌芫转头,正好对上男人的视线,眉心一扬,一抹得意的笑闪瞬即逝。
*
到了缎荷城已是四天后,听说南戎的笙将军前来,那几万匪徒全都缩在缎荷城城池里没有出来。
他们在外面安营扎寨,等到了夜晚,秦陌芫吩咐李虎,“小奴才,随本宫去打野味,好几天没吃肉了,馋了。”
李虎背上弓箭,屁颠屁颠的跟过去。
两人一直走到城池外的树林深处,直到确定身后没人跟来,他们才停下。
秦陌芫脸色沉重,颤着声音,终是将憋了四天的话问了出来,“李虎,你可知是谁灭了我们秦家寨?”
她紧紧能拧眉,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是无痕吗?”
李虎神情沉痛,有些哭出声,“不是他。”
秦陌芫一震,竟然不是无痕?
那会是谁?
李虎低着的头,似是在回忆,“那晚寨子外莫名着火,咱们的人发现后及时救火,当时只以为哪个小匪失手干的,大家都安然去睡觉了,谁知到了后半夜忽然冒出许多黑衣人,将沉睡的兄弟们全杀了,一些醒来的兄弟却不是他们的对手,当时我因为肚子痛上茅房,听见外面的动静,跑出去看到那一幕,便躲进咱们的菜窖里,透过木头的缝隙看着外面的兄弟一个个惨死。”
李虎脸色惨白,显然还沉浸在当时的恐惧。
他痛哭道,“我亲眼看着咱们的兄弟被杀,亲眼看着那些混蛋放了火,将整个秦家寨烧的精光。”
哆嗦着身子,他抬头,瞳眸充满泪水,还有仇恨的猩红狠厉,“那些人离开前,为首的一个人说,秦家寨被灭了,可以跟皇后娘娘交差了。”
秦陌芫瞳孔骤然一缩!
皇后娘娘!
南戎皇后!
原来,竟是她!
她开始以为是阡冶,做了伤害的阡冶的事。
原来无痕也没有说谎,他的确在秦家寨放了一把火,只是被扑灭了。
母妃之死是皇后所为,秦裴炎的死一定也和皇后有关!
之前在秦家寨时,皇后就一直派人暗杀她,想来是已经查到了她的身份。
所以她命人直接灭了秦家寨,也以为她会在秦家寨,做个永绝后患!
秦陌芫身躯紧绷,紧攥的双手手背青筋根根暴起。
杀母之仇,养父之仇,慕容芫的仇!
李虎哭着,坐在地上,“后来我趁那些人离开,就偷偷跑出来,在秦家寨外为兄弟们立了碑,就往南戎走,想着凭借一己之力为兄弟们报仇,虽然我是以卵击石。”
他抬头看向秦陌芫,“我一路乞讨要饭走到祁安城,听闻了南戎忽然出现的太子殿下是凤城的土匪头子,我当时高兴极了,猜着一定是少当家,一直想找机会见到少当家,终于,在少当家出征,我就一直在路上偷偷跟着,皇天不负有心人,我见到了少当家。”
秦陌芫心底泛着心疼,蹲下身,伸手拍了拍李虎肩膀,“兄弟的仇,我会报,你日后照常跟着我,不过要换个名字了。”
这几日她一直叫他小奴才的,总不能一直这么叫下去。
李虎忽然来了一句,“我就叫小虎子。”
秦陌芫低低一笑,小虎子,亏他想得出来。
*
原本计划着明日攻打缎荷城,谁知第二天一大半的将士们忽然闹肚子,即便找了医师医治,还是不见效果。
顿时,将士们一大半都废了,只有一小部分,无法攻打缎荷城。
韩九忱略略扫了眼那些人,眸底划过一丝了然,薄唇噙着一抹弧度,闪瞬即逝。
抬眸睨了眼坐在石头上,闲情雅致烤着野味的太子,肉香味肆意,整个军营都闻到了。
偏生那些将士们馋的很,肚子又痛的不行。
最后一个个直接摊在地上,只吊着一口气了。
笙帡脸色铁青,走到秦陌芫身前,冷冷瞪着她手里的野味,咬牙切齿道,“是不是你干的?”
秦陌芫一脸的无辜,“笙将军说什么?”
笙帡脸色黑沉,后槽牙要的嘎吱响,“你知道本将说的什么。”
她眉眼弯弯,撕下一片肉放在嘴里,“让笙将军失望了,本宫还真不知道。”
眼前骤然一暗,男人弯下身,倾身逼近,阴寒森冷的气息喷薄而来,“慕容芫,别跟本将装傻,你在那晚烤蛇的火里动了手脚,这几日在缎荷城外安营扎寨,又不停的烤野味,是催动了将士们身体里潜伏的毒,是不是!”
秦陌芫毫不畏怯,迎着男人森冷寒彻的黑眸,淡淡一笑,“笙将军有证据吗?”
“慕容芫!”男人咬牙切齿,字字含着蚀骨的杀意。
握着剑柄的手骨节作响,显然怒到极点。
秦陌芫挑眉,依旧眉眼弯弯,“笙将军想演戏,本宫不过是临时加场戏而已。”
男人脸色愈发寒沉,“你什么意思?”
她起身,看着男人也直起身,她倾身逼近,用两人才能停地声音说了一句,“笙将军自导自演,不过是想让父皇解除对你的禁足,还有最重要一点。”
看着男人阴沉微惊的目光,她凛眸冷笑,“借缎荷城一事,逼父皇要本宫一同前行,暗中杀了本宫,回去禀告父皇本宫是死在匪徒手中,而你也顺利拉拢了镇北侯,壮大自己的势力,也让父皇更加忌惮你,不敢随意动你,笙将军这场戏,可真下了血本,也不怕戏演砸了!”
笙帡第一次正式打量着眼前的太子,黑眸深沉裹着震惊,还有滔天的杀意。
他没想到被众人所传的废柴心思竟然如此玲珑剔透,将一切看的透彻。
所以这一路她早已下了阴招,害的他的将士一大半出了问题?
男人阴森冷笑,亦是倾身逼近,声音从牙缝里一字一句的蹦出来,“太子殿下看透一切,就真以为能凭借自一己之力安然无恙的回到祁安城?”
秦陌芫眉眼弯弯,“笙将军拭目以待。”
越过他离开,却又顿住,扫了眼他的手,邪笑道,“笙将军还是关心下你的手吧,本宫即便就是死了也有你陪葬,也死得其所,再者——”
她笑眯眯仰头,“你手下的将士也会陪着咱两一起到黄泉路上报道,多热闹,是不是?”
“慕容芫!”男人咬牙切齿,眉目猩红。
秦陌芫懒懒挑眉,“本宫耳朵没聋,笙将军不必重复叫我。”
幽幽月色下,少年靠在树干上,大快朵颐的吃着兔子肉,看的那些吊着一口气的小兵们是眼馋肚子馋。
吃完兔子肉,秦陌芫洗漱一番,瞥了眼李虎,“随本宫去小解。”
拾步离去中,有谁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秦陌芫侧眸,循着感觉望去,陡然对上韩九忱兴味的黑眸。
男人只是略略挑唇,眸底的深意像是漩涡,深邃难懂。
但她却知道,他那一笑是何意。
的确,她得感谢韩九忱,让她的计划实施的更加完美。
*
月色浓郁,城池外,一抹身影闪瞬即逝。
远处,一双眸凝着那抹消失在城池内的身影,邪肆挑唇。
这是迫不及待,去改变策略了吗?
可是,即便再怎么改变策略,终究都是待在城池里。
李虎站在她身侧,疑惑的看了眼远处,“老大,你在看什么?”
他一直喊她少当家,秦家寨已不复存在,她如今又是太子身份,故而让他喊老大了。
顺口,亲切。
秦陌芫收回视线,冷笑敛眸,“看个小畜生在蹦跶。”
小畜生……
李虎有些无语,亏老大说的出来。
莫不是说的笙将军?
走进林子深处,秦陌芫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待会回来。”
李虎下意识伸手抓住她的袖袍,秦陌芫脚步一顿,转身便看到李虎脸上惊慌的神情。
心头微涩,她安慰一笑,“放心,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李虎脸色一囧,尴尬的收回手,在原地等着。
只是他还是问了一句,“老大,要不要我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
秦陌芫微敛了眸光,而后一笑,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丢过去,“将药粉撒到城池外的河流里。”
李虎昂首挺胸,得意拍了拍胸口,“我这就去。”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殷勤的眼神,秦陌芫双眸一涩,有些晕红。
她何尝不知李虎的心思。
他在担心,在害怕,怕她丢弃他。
他是平民,武功能力都不算上等,她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一句话便可丢下他。
朝着里面而去,在走到一处高大的树干下,抬眸淡淡的看向树上。
月色朦胧,只看到一团黑。
少年清冷的声音响彻在暗夜里,“明净,出来吧。”
躲在树上的明净身子一晃,惊的差点一头栽下去。
安州立即扶住他,同时一脸的震惊,“她怎么知道你在这里?”
明净眉眼一瞪,“我怎么知道?”
他们明明隐藏的很深,秦公子没有内力,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踪迹。
身后的十罗刹亦是惊疑的看向远处树下的身影,一脸的怪异。
他们能感觉到,秦公子没有发现他们。
秦陌芫微微蹙眉,抬脚踹了下树干,“明净,你再不下来我可就告诉和尚你不听我话了。”
安州心里闷笑,碰了碰明净,意思是,赶紧下去吧。
明净脸色微变,瞪了眼他,飞身而下。
在他刚落地时,秦陌芫便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抬手就要拍过去,“小和尚,你——”
话戛然而止。
因为明净像躲瘟神似的猛地后退,避开她的触碰。
开玩笑,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若是让爷知道秦公子碰过她,爷不得卸了他的胳膊。
秦陌芫不悦蹙眉,“我又不是瘟神,你做什么?”
明净轻咳一声,疑惑道,“秦公子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眉眼一弯,笑的兴味,迎着明净迫切知道的眼神,道了一句,“猜的。”
猜的……
她猜的可真准!
怎么就那么不让人信服。
秦陌芫敛眸,敛去眸底的兴味。
不是猜的,而是韩九忱告诉她的。
在快要到达缎荷城时,韩就成对她说了一句,“你男人派的人在暗中护着你,你随意嚣张,死不了。”
她唯一想到的是明净,没想到真让她猜对了。
明净沉吟了半晌,忽然道,“秦公子,您现在是否彻底信了爷?”
秦陌芫微顿,顷刻便反应过来他说的何意。
是秦家寨的事。
的确,在知道不是他动的手,是无痕动的手时,她也迈不去心里的坎,再怎么说,那是他的师父。
如今知道真正的凶手是皇后,对阡冶,心里倒多了很多愧疚。
毕竟因为此事,她可是没少伤害他。
敛起心绪,她低声道,“明净,帮我个忙。”
明净拱手恭敬道,“秦公子请吩咐。”
秦陌芫眉间邪肆一挑冷冷的扫了眼缎荷城的方向。
*
在城外守了几日,这一日,笙帡率领小部分兵力去攻打缎荷城。
只是,刚到了城外,便被各种刁钻的陷阱整的返回来。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城内的人竟然会在城外设置陷阱。
秦陌芫站在远处,双臂环绕,一脸的淡笑望着远处。
笙帡骑在高头大马上,转身之际,冷冷的看着远处的人,眸底阴郁杀意尽显。
里面的人不会做这个陷阱,只有一人可以!
慕容芫!
只是,她一人是如何做出来的?
一大半的兵力还是如此,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如今已经过去五天,还是丝毫没有进展。
笙帡用了三种办法闯入城池,都被各种奇形怪状的陷阱整的不得已退回来。
他又不能光明正大的让城内的匪徒自己投降,周边百姓都在看着。
营帐陡然被掀开,男人怒气冲冲的走进来,眸色狠戾,长剑直接横在秦陌芫脖颈处,“慕容芫!”
秦陌芫微微挑眉,悠闲的坐在软椅上,单手执茶,指尖轻轻弹了下剑刃,“笙将军,悠着点,若是伤了本宫,那可是杀头之罪,别忘了这里不止有你的人,还有本宫的人,若是本宫在你手里有个好歹,父皇不会放过你。”
笙帡眉眼阴郁,攥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你威胁本将!”
秦陌芫淡笑,“有问题?”
“你!”男人撤回长剑,骤然毕身,寒气吞吐,“本将就不信藏在你身后的一些暗卫能有飞天的本事不成?”
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出,凌厉的盔甲行走间发出沉闷的声音。
男人撩开营帐,怒声吩咐道,“包围整个城池,一个苍蝇也不准飞进来,明日等本将命令在攻打城池!”
外面的将士齐齐应声。
营帐内,秦陌芫手肘撑在桌上,很是好奇。
她只是将计划说给了明净,正发愁只有他们两人该如何布置这些陷阱。
在笙帡第二日突然决定攻打缎荷城时,她便开始担心笙帡的计谋成功。
没想到笙帡的人全被她所说的陷阱给逼退了回来。
第二次是,第三次亦是,这一切她完全没有插手。
或许暗中跟在她身后的不知有明净,还有其他人。
这一刻秦陌芫的确生了一种心思。
那就是——使劲作!
就像韩九忱说的,因为背后有阡冶的人护着她,她作不死。
*
城楼下,一抹身影飞身而落。
转身的功夫,看到城内众多人脸色微白,似有些不对。
心蓦然一沉,笙帡厉声道,“发生了何事?”
为首的人脸色亦是苍白,恭敬跪在地上,吞吐道,“回将军,属下也不清楚,从昨夜开始,我们的人就开始不停的腹泻,有的甚至脱水晕了过去,大夫医治也不见效果。”
男人黑眸骤沉,这病症,和城外的那批将士一模一样。
又是慕容芫!
他倒真是小瞧了她!
这个人必须除,此人心机深沉,善于伪装,运筹帷幄。
又和白梓墨交好,若是让她坐上皇位,这天下便没了他笙家!
看了眼四周,笙帡眸色一沉,厉声道,“大夫可查过从城外流动的河水?”
为首的人一震,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将军这么一说,大家同时食用过的就是城外流动的河水。”
笙帡冷声吩咐,“即刻起禁止用城外流动的喝水,先用井水。”
“还有——”男人倾身,愣神吩咐了一句,脸色沉厉。
为首的人微微眯眸,了然点头,“属下遵命。”
*
七天过去了,笙将军迟迟拿不下几万个匪徒,周边的百姓们都对这个车称如战神的将军开始怀疑。
笙帡的脸色一日比翌日黑沉,就连张副将也不敢说一句话。
韩九忱永远都是一副低眉敛目的模样,表面上急躁的狠,指不定心里多乐呵。
夜色浓郁,秦陌芫慵懒的躺在帐内,让李虎出去打桶水来。
只是——
半刻钟过去了,人没有回来。
近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回来。
秦陌芫心头一跳,批了件外袍走了出去,去河边看看李虎是否还在。
刚走出没几步,远处陡然传来闷哼。
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丝动静,像是有人在那里。
她大喊一声,“小虎子!”
远处只传来闷哼声,随即,几道身影飞身离去,其中一人身上扛着的正是已然晕倒的李虎!
玛德!
肯定是笙帡干的!
她沉声怒吼,“都愣着做什么,上去追!”
但没有一个将士行动,皆是坐在地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
笙帡站在营帐外,负手而立,冷笑道,“本将军的将士都病的起不来了,太子殿下看不到吗?”
病的起不来了?
呵!
他们终是笙帡身边的狗!
待她救回李虎,好好让他们病个彻底!
冷冷扫了眼笙帡,转身拿起营帐内的鞭子冲了过去。
只希望还没进城内。
走到快一半,身后也无人跟来,她大喝一声,“明净,快去救李虎!”
远处劲风微动,显然对方已经听到了她的话。
城池外,火把映的周围的城墙阴森诡异,早已没了往日缎荷城该有的繁华夜幕。
看着李虎已经被攥紧城内,她心神骤凛,再也顾不上,冲了过去。
长鞭挥打在城墙旁的树干上,一跃而上。
她站在高树枝上,冷眉凝着城内,随即,身形一跃,朝着城墙越过去。
但——
刚迈出一脚,衣诀簌簌的声音划过,腰身蓦然一紧,落入一睹温热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让她心头一颤。
男人抱着她飞身落在远处的城河旁,河水流动的声音在夜里异常清晰,潮湿的寒风迎风扑来。
男人褪去外袍披在她身上,沉稳的声线拂过耳畔,“城内有埋伏,不可硬闯。”
秦陌芫抬眸,男人微低着头,头顶上方是一片繁星。
俊美如斯的容颜笼罩在月色中,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双凤眸即便隐匿在黑暗里,依旧熠熠生辉。
她脸色一喜,吃惊道,“锦誉,你怎么来了?”
白梓墨低低一笑,磁性低醇的声线在夜里甚是好听,“皇上下旨让我协助笙帡攻打缎荷城。”
也是,七天了,威名赫赫的笙大将军竟然没有拿下缎荷城,传出去真够打脸的。
更何况缎荷城里还是他自己的人。
这种闷亏,他这七天吃的只怕快要呕血。
如今父皇下旨派锦誉过来,笙帡也再没有拒绝的措辞。
腰间的长臂紧紧箍着她,鼻尖的青竹气息愈发浓郁,令她心头一紧。
刚要退开,头顶却传来白梓墨低沉的声线,“陌芫……”
她微怔,一抬眸,便是彻底怔住!
因为,男人正好低头,两人的唇便毫无征兆的碰在一起。
男人心头顿然一颤,箍着她腰身的大手蓦然一紧。
秦陌芫脸色微变,由白转红,猛地推开白梓墨的禁锢,左顾右盼的缓解尴尬。
耳畔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似是愉悦,低沉清寒,好听极了。
她微顿,紧抿着唇略略抬眸,陡然对上男人漆黑如墨,却裹着万千柔意的凤眸。
那眸底浓的化不开的情意像是要将她卷进去,坠入其中。
猛的转身,脸色愈发的红透。
该死的,本该是要避着他的,为何又发展到这一地步?
身后男人的笑声愈发深邃,带着几分愉悦,更是让她囧的想要一头栽到河里。
蓦然间想起什么,她转身看向高高的城墙,“李虎怎么办?”
若是明净一人进去,他若是有个什么事,又该怎么办?
白梓墨负手而立,黑眸看向微微幽暗的城墙,眸底讳莫如深,“放心吧,明净会救出李虎的。”
诸葛榕斓的十罗刹不是吃素的。
原本他要派人暗中护着秦陌芫,但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说,十罗刹也在。
当初在府城山顶,他的人和诸葛榕斓的十罗刹交过手,身手如何,他最清楚。
于是,他便撤回了自己的人。
秦陌芫仍是担忧,紧紧盯着城墙,希望看到一丝丝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上终于闪过两道身影。
速度很快,当落在她面前时她才回过神来。
正是明净和李虎。
李虎已经醒来,浑身有些发抖,见到秦陌芫时,直接扑通跪在地上,作势又要抱住她的腿。
但——
刚伸出的手扑了个空,秦陌芫亦是一阵懵,等察觉过来,她又被白梓墨拥在怀里避开了李虎的‘怀抱’。
李虎差点扑在地上,怔愣抬头,看着身前的男人,脸色一变。
随即,他猛地跳起来,直接跑到白梓墨身边,声泪俱下,哭得好不畅快,“青军师,你们两都在,真好。”
他可算见到亲人了。
白梓墨微微敛眸,眸光在怀里的女人脸上凝了几许,见她在看到李虎时,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
沉了半晌,他淡淡道,“以后唤我宰相大人。”
李虎一愣,瞬间一张脸笑的成了一朵褶子花,“咱们秦家寨简直卧虎藏龙啊,少当家是太子,青军师是宰相,若是兄弟们都还活着,指不定多高兴。”
话戛然而止,气氛也顿然僵滞。
如今的秦家寨成了三人心里的痛,无法再提及的痛。
只是,明净站在一侧,眼睛始终瞪着白梓墨搂着秦陌芫的长臂,瞪酸涩了也没眨下眼。
秦陌芫瞬间感觉周身凉飕飕的,蓦然抬眸,正好对上明净瞪着他们的双眸。
这才意识到什么,她还靠在锦誉怀里!
阡冶走之前她还答应他,一定离锦誉远点,这倒好,直接当着明净的面和锦誉接近了。
她猛地退开身子,避开男人的怀抱,轻咳一声,“既然没事,我们先走。”
这里不宜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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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明天就要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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