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不见得越久,便越是难寻。
其间花费的精力物力人力,样样都只有不够的时候,想要数年如一日地寻找下去,绝非易事。久而久之,夏柔的外祖父便也慢慢不再叫人找了。
太太知道了这消息,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
因着不是亲闺女,她说什么都容易叫人拿住话柄,是以一直以来她都没有二话,任由丈夫不断地派人出去打听,寻摸。
但她心底里,却是不赞成的。
白花花的银子,好好的精神,做什么要全耗在个不知影踪的顽皮孩子身上?
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二姑娘自打能走会跑,就没有过什么安生时候,那天夜里看灯,指不定就是她自己贪玩后头跑远了,所以才叫众人遍寻不见。
太太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一年两年……三年五年……这都已经找了整整五个年头了!
五岁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十岁,模样怕是都变了,还怎么找?
趁早歇了心思才是要紧。
然而年少的苏老夫人却是抵死不从,得知了父母的打算后,哭着跪倒在了父亲书房门口,任凭仆妇们如何劝,就是不肯起来。
她一向乖巧懂事,鲜少有这般顽固不听劝的时候。
父亲不由发了火。
他当即发话让人拉了她起来,口中声音沉沉地道:“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年仅十岁的苏老夫人闻言眼泪未擦,便急声央求他道:“爹爹,继续找吧!咱们就继续找下去吧!”
父亲面上神色有一瞬间的松动,可转眼又板起脸来。紧紧皱着眉头同她说:“她一个孩子,不见了五六年,还能有几分活路?”
苏老夫人当时听着心里就是一咯噔,父亲这是琢磨着妹妹已经死了呢。
难怪他不想再找了。
难怪他连听也不愿意再听她多说一句。
可她始终认为妹妹还活着!
双生子生来心有灵犀,倘若妹妹真的死了,她一定会有所察觉。
所以当着父亲的面,她连连摇头。一叠声地道:“不会的。她一定还活着,我知道的!”
父亲听着这话,又是生气苦恼。又是怜惜心痛。
恼的是女儿不知顾惜自己的难处,痛的是即便她不肯承认,二女儿只怕也是找不回了。
他望着长女哭花了的脸,无奈摇头。沉痛地道:“纵然想找,又能怎么找?模样变了多少暂且不论。这人究竟还在不在阳州也不得而知,若不在,天大地大更是没法找了。”
哭得声音哽塞的苏老夫人当场连忙道:“模样再变,那不还有我么?爹爹看着女儿。难道还能不知道妹妹的样貌?”
她们姐妹二人自小生得相像,长大了理应也不会相差太多才是。
“寻人画了女儿的小像,比照着找便是。”
可俩人的父亲听到这话。却气得笑了出来:“照你的意思,是要将你的画像满天下散发出去?姑娘家平素抛头露面已是大为不妥。你这主意根本就是荒唐无稽!”
他是刻板酸儒,当然不能同意这样的办法。
不过眼瞧着女儿哭得浑身瑟瑟,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良久后,他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就依你的意思再好好找上两年吧。”
……
可是转瞬两年过去,二姑娘依旧杳无音信。
这一回,不管长女怎么恳求,他都铁了心不打算再找了。
又长了两岁的苏老夫人此番便也就没有再如先前那样哭闹,她只是悄悄地请人画了自己的小像,又拿出积攒多时的体己银子,瞒着父亲和继母,让人带着画像去继续搜寻了。
自那以后,她开始每年新画一幅小像。
但她手中银钱不足,实在是难以长久维系找人所需的开支。
是以这寻人一事,便总是断断续续的。
希望也仿佛日渐渺茫了。
像烛火,将要燃到尽头,火光渐微,马上就要熄灭。
她内心信念,不过是强弩之末。
然而找得一日是一日,她还是坚持了下去。
……
几年后,她及笄了。
又过了一年,提亲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正是好时候,哪里会缺了人想讨。
继母开始反复掂量,既怕门第高了将来自己会拿捏不住已经出嫁的姑娘,又怕门第低了旁人要说自己薄待继女。
再者,还得仔细挑一挑男方的人品,她便很难拿定主意。
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定国公府竟然上门为年轻的世子爷提亲来了。
于是夏柔的外祖父当机立断拍板订下了这门亲事。
苏老夫人也是婚后才知道,丈夫当时来提亲,乃是因为他早前在阳州时,无意间瞧见过她的小像,后来又在某次宴会上远远瞥见了她,就此对上了号……
他很钦佩她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双生妹妹,便也开始帮她一道找。
可即便如此,那以后他们仍然找了许多年,才终于找到了妹妹的线索。
那时,夏柔的外祖父都已经离世了。
苏老夫人历经千难,最终在一个极偏僻的边陲小镇上找到了自家妹子。
若非那行商见过苏老夫人的画像,恐怕也不会将人联系起来。
谁能想到,她会流落到那样遥远的地方!
一见面,姐妹俩虽然衣着打扮迥异,但仍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二人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妹妹一面哭一面道:“我以为你们都死了——”
苏老夫人闻言大惊失色,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妹妹便道,是当年乳娘告诉她的。
……
夏柔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听到这里终于也忍不住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呼之欲出。
这段往事,苏老夫人并没有告诉过她。
她糊里糊涂的,竟是牙关都咬紧了。
果然,下一刻苏老夫人便咬牙切齿地咒骂起了当年那位乳娘,用词之毒辣,简直不像是她。
可见她心中是真的恨极了。
她说:“当年灯会上出了事,乳娘回府便叫继母打了一耳光,事后遍寻不见你娘,这责任当然还是得丢了人的乳娘来担,于是狠狠责打了一番便一文不给打发了出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