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谷被妖圣抱进密室, 放在由极品仙灵石建造的浴池中。
浴池中霞光雾绕,瑰丽的仙灵之光自浴池中散发出来, 那是由许许多多格外珍贵的灵珍宝药提炼出来的精华所形成的。一株数万年的宝药提炼出来的精华露不过十几池,要灌注满这满满一池, 仅其数量便足够惊人,更别提这里俱都是格外珍贵的天才地宝。
她燃烧真元耗尽气血寿元,想要涅重生就必须得把损失的生命能量补回来。
包谷看着这满满一池的由灵珍宝药中提炼出来的精华凝露,低声感慨句:“圣姨,我这条命得由多少灵珍宝药的命来换?”
妖圣说道:“没有灵智,即使是数万年的宝药,也只能称为生命体, 不能称之为生灵。”
她说完, 取出一个精致的烙满符纹的玉盒放在浴池旁,又将包谷轻轻地放进浴池中泡着。她曲膝坐在浴池边,低头看着缓缓沉入浴池中很快便只剩下巴以上部位露在外面的包谷,道:“我会为你护法。你身负滔天杀业, 涅重生会比别人多一道血劫, 能不能熬过来就看你能不能坚守本心。因你而死的那些生灵已经死了,但它们因你而死,你沾上因果身上烙下了他们的气机。”她顿了下,说:“包谷,任何发生过的事都必然有其烙印留下,你身上的这些杀业只有在你真正死亡消失后才会消散,只要你活着, 你就必然需要正视他们,你灭不掉它们……”她的话音一转,道:“但它们却能毁了你,灭了你。你要慎重对待,坚守自己的本心,莫再让自己为外物、外邪所扰。”
妖圣说:“服用涅丹后,你会经历一次由死化生的过程,亦会在灵智开启的情况下经历一次生命孕育的过程。生命有着无尽美好的一面,但它亦有着无尽残酷的一面,这是每个生命都要面对和经历的,区别在于能不能看见这些美好和残酷以及如何对待。”
包谷认真地听着妖圣说的话,牢记在心里。
妖圣凭着血脉间的联系,将融进周身血脉经骨中的神莲莲台从包谷的体内抽聚出来,并且干脆果决地斩断了包谷与神莲莲台之间的联系,将放在浴室旁的玉盒打开从中取出涅丹喂包谷服下。
无论是融入神莲莲台时,还是神莲莲台在自己的体内时,亦或是妖圣将神莲莲台抽离出去,包谷都没有丝毫感觉,可随着神莲莲台的抽离,包谷感觉到自己本就奄奄一息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她的意识开始涣散,眼前一阵模糊晕眩,她看到了漫天神光,她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自己被爹爹抱着坐在爹爹膝盖上手把手地教她拨算盘,教她习字,她看到自己像只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地跟在爹爹身边,她看到自己被爹爹抱着挤到人堆里看到许多人围着一个人,那人倒在地上,脸上血肉模糊的,身下亦是一堆血,旁边的人还指着那人大骂他活该,她嚷着“爹爹,救他,可怜。”爹爹说:“这是个拐子,拐卖别人家的孩子、拆散人家骨肉,害了人家孩子一生,害了别人家一辈子,他是罪有应得。我们可以救弱者、救可怜人、救落难的人,但不可以救恶人。”她问:“为什么呀?”“救了恶人就是害了好人,他做恶,这就是他的报应。”她又梦到青山郡大旱,爹爹病得快死了。让她去请隔壁周大娘家那在衙门当差的儿子和与他一同当差的众衙役过来,当天晚上,他们每个人都从她家后院的粮仓中挑了好几担大米回去,三十多个衙役挑了九十多担粮走,她心疼,他爹爹说:“这些粮是用来买你的命的,挑走光了都值。”第二天,又把城中有名望的人都请来当见证,把家里好多放在别处的粮仓中的粮都捐了出去,一担担、一车车的粮拉出去,包家储粮的粮仓都空了。饥慌,饿死了人,有人冲到她家来要抢粮,周大娘见势不对就去衙门叫人,衙门的人来得很快,冲进她家,抽出刀子对着那些冲进她家抢粮的人就砍了过去……周大娘的儿子大马金刀地立在门口,刀子指着那些跟在后面想冲进她家搜粮的脸上还溅着血的饥民说:“众所周知,包大善人死前已经把家里的粮捐了,你们还来抢!别说包家已经没粮,就算是有粮,你们闯进别人家中抢粮就是暴民,这就是暴民的下场!”带血的刀子指着地上的尸体,骇人无比。夜里,有贼翻进她家后院想偷粮,被周大娘的儿子带人用乱箭射死,第二天,尸体摆在外面的大街上……自那以后,再没有谁敢闯进她家,哪怕是饿死在她家门外不远处,也没有谁再敢冲进她家偷粮抢粮。她看到自己在青山郡的郡守府门前,郡守大人给了她包子,还没吃到嘴里就被抢走了;她看到自己遇到玉宓,进了玄天门……
往事一幕幕飞快地从眼前划过。她这漫长的一生所经历的在这电光火石间迅速自眼前闪过,从青山郡的那场旱灾开始,她的生,她的存活,是踩着别人的鲜血尸骨。以前她的能力弱小,是请别人出手,后来她强大了是自己出手。别人想要求生,打上门来,她不反抗不取别人性命,那就是自己死。
她看到了漫天的血光,看到那些死在店铺里的饥民们是怎么被衙役们杀死的,他们又爬了起来,以他们死去时的面容出现在她的眼前朝她围涌过来,伸手朝她抓来——冤魂索命。
包谷冷冷地看着他们,任由他们在自己的面前张牙舞爪。她从来不为他们的死有丝毫怜悯和愧疚。那是天灾是妖祸,她也是受灾的人,她家有粮是她爹赚来的,他们自己没能存下粮扛过这灾害凭什么她家有粮他们就要来抢属于她的粮断她的生路?还是在她家已经把余粮捐出去的情况下!
她看到望仙城中被血光笼罩,看到无数被大阵炼化成血雾的修仙者卷裹成一团团人形状的血雾朝她扑来。个个修仙者,一条条生命惨叫着在眼前被大阵力量绞化成血雾,又惨嚎着组成人形朝着她扑来。包谷不为所动,满心漠然。他们死得惨,他们遭了池鱼之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没有望仙宗围杀玄天门、绝砍帮生路,又岂会有望仙城之事?望仙城中死了多少无辜?势力交战,国与国交战,自古以来,毁在战火中的家园百姓还少吗?再来一次,包谷还是会杀他们。没有他们的死,就没有砍帮的活路,没有砍帮的生,没有玄天门和砍帮的将来!无辜?谁不无辜?
她看到战城发出强烈的轰击能量灭绝一方生灵,方圆万里化成一片绝地,无数的生灵在刹那间灰飞烟灭……
无数的血光朝她飞来,无数惨死的生灵朝她涌来,密密麻麻的冤魂填满了她所能看到的感触到的世界。它们扑上来朝她挤压而来,似要把她撕成碎片撕成千万缕碾压成粉沫。她感觉到剧烈的痛楚涌现,她感觉到自己周身的血肉骨骼筋脉都在消融,她感觉到那些血光想要分解磨灭她的神魂……
痛,她不怕;死,她亦不怕。她只是不明白,大阵是她布的,地脉力量连通大阵,亦能算得上是她的手笔,她引发如此大能量的人不是她,是战王族的人;行灭绝之事,不给人留活路的亦是战王族;遭受天谴的人仍是战王族的人,凭什么要她来承受这血劫?她压制不住心头的悲怒和不甘,她问:“凭什么要我死就不许我反抗?你们无辜,难道我就该任人宰割我就该死?你们是我杀的吗?”
妖圣看到包谷服下涅丹后,那被她服下的涅丹化作精纯的能量源源不断地抽聚着包谷体内的血气和能量,包谷在涅丹的作用下一融融坍塌融化,不多时,便化成了一颗直径一尺有余的血球,血球中能量翻涌,狂暴的血煞气息裹缠住血球朝血球里渗去。
忽然,她感觉到包谷那充满悲怒不甘和愤然的神念朝着四周涌荡开去,这强烈的情绪使得她的声音化成清楚的音符灌注到她的耳中,使得那血煞气息更加狂暴。
妖圣传音喝斥道:“包谷,静心!”她以神莲莲台罩在包谷的头顶上空,神莲莲台洒下的光华笼罩在包谷身上,去镇压那血煞气息,她盘膝坐在浴池边手捏法诀,一遍又一遍地诵着清心经。柔和圣洁的光华从她身上徐徐漫开,洒落在化成肉球的包谷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洗荡着上面的血煞。可那血煞太过浓郁,浓郁到几乎已经把包谷所化的血球给淹没。
那些血煞涌来,包谷只感觉自己就像是溺水的人,只不过,她溺的不是水,而是这些血煞。
在这一刻,她心中的悲恨到了极点。她挣扎着想要伸出手去,却发现自己被紧紧地压住无法伸手,她充满了极度的不甘和愤怒,她怒叫道:“战王族才是罪魁祸首,凭什么要我来责担这些?凭什么要我来偿这血债?我包谷以血为誓,我包谷若不死,必将踏平战王族!”
滔天的怨气伴随着无尽的血光陡然间从包谷所化的血球中冲荡开来,刹那间,密室被化不开的凝如实质的血光唳气淹没。妖圣身上柔和圣洁的光芒都被压得黯淡无光,那神莲莲台化作一株青莲在空中轻轻拂动。青色柔和的光芒穿透这浓如血雾的光荡出徐徐余辉。
那青色光华落在这满室血光中便如黑暗的林间有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那缕缕光华虽然破开了林间的黑暗但远远不够照亮这被黑暗笼罩的树林。